典禮結束臨走的時候,王宜歡被幾個空泰的主管拉過去打招呼了,李熒藍不喜歡應酬這種場面,於是終於同意了萬河的提議先一步到她的車裡等著。
周圍陸陸續續的賓客都走了,偌大的停車場空蕩了下來,李熒藍閉眼靠在後座將睡未睡,一旁的萬河隨時注意著空調的溫度,怕李熒藍著涼,又開了點車窗通風。
忽的外頭傳來一聲爆喝:「春秀,你給我站住!讓你站住聽見沒!你還跑……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我不跑還聽你在那兒放屁呢,來來回回嘮嘮叨叨整天那兩句,煩不煩人啊!」又一女聲炸起。
「我煩人,我他媽這是為了誰,你一大老娘們兒總往人跟前倒貼你還要不要麵皮!要貼你也貼個好點的啊,蹲過號子的你也要,你可真給我們王家長臉!」
「你管我之前你先自個兒撒泡尿照照鏡子,家裡有我嫂子了不一樣在外頭養妖精,就興你看人漂亮昧了心眼兒,我憑什麼不能啊,我就不要臉了,我就喜歡高坤了,我就喜歡高坤了!!!!你能怎麼著?!」
這聲尖刻的咆哮讓李熒藍猛地睜開了眼。
萬河也不由朝外頭看了過去,只見不遠處快步走來一男一女,後頭那個穿著西裝,熱得一腦袋油汗的胖子萬河剛似乎見過,應該是承包商那兒的一個工程師,而前面那個女的,身材一看就和後頭人是一家子,兩人皆情緒激動手舞足蹈,說話時全身肉都跟著抖動,扯著嗓門就朝這兒來,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車裡還坐了兩個大活人。
「你他媽給我閉嘴,死丫頭!」男胖子急了,「整天高坤高坤,他長得好看你喜歡,他殺過人你也喜歡!?」
王春秀不禁一愣,車內的李熒藍也是一愣。
「你、你胡說啥,騙我沒打聽過還是咋的,工、工地上的人明明說坤哥是打……」
「打架被抓的是吧!」王監理搶白,「他們的昏話你也信,他們不就是看我們家條件好嘛,看上你哥哥我的油水了,實話告訴你,高坤那崽子出獄沒多久,之前被判了六年!打架?呵,就算是打,人家的命也交代在他手裡了!知道為什麼只判這點麼,你自己算,他那時候還沒滿十八呢!」
王春秀肥圓的臉上慢慢染上了陰鬱,可嘴裡還努力辯駁道:「那、那時候指不定還小呢,懂什麼啊……」
「小個屁!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竅了!啥叫老鼠養的兒子會打洞你知道不?這種屬於根骨里就是壞胚的東西,小時候壞,老了也沒救,他以前能打別人,以後你們倆結了婚就能打你打我,要給人看見你帶著這樣兒的回去,你叫我以後怎麼在這兒、在村裡頭做人!」
王監理的一番話把王春秀說得是啞口無言,就在二人陷入僵硬的沉默中時,一聲刺耳的喇叭聲猛地響起,伴隨著大光燈頻閃,把就站在跟前的兩人嚇得魂都差點飛了,且久久不歇。
王監理本想大罵,但一回頭瞅見那車型和車牌又趕緊閉上了嘴,今兒個來的多是惹不起的主兒,剛怎麼沒發現這裡有人呢,雖因為逆光看不清車內的情形,但王監理反應迅速,一邊點頭哈腰,一邊拉著還處在怔楞中的王春秀離開了此地。
萬河覺得自己最近的心情起伏著實有些巨大,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李熒藍忽上忽下的狀態,明明剛才人還好好地睡著,誰知忽然就會跳起來爬到前座的駕駛位上朝著前頭一通狂摁喇叭,把對面倆嚇跑了,也把萬河驚了一跳,再看李熒藍的面色,蒼白中泛出了青灰,兩手抓著方向盤,整個人都像是僵硬了一般。
「熒藍?」萬河緊張。
李熒藍動了動肩膀,腦袋猛地一重,直接趴到了方向盤上。
……
晚上房門被敲響,李熒藍去開,看見卓耀站在門外。
「你沒吃晚飯?」卓耀問。
李熒藍說:「有點中暑。」
卓耀道:「讓醫生來看看。」
李熒藍拿起床頭的藥對他晃了晃,示意不用。
「前兩天我去了趟故人坊的晚宴,遇到了陳導和錢主編。」他把藥吞進嘴裡,喝了口水道。
卓耀看著他:「你助理跟我說了,你覺得可以演就演吧。」對於李熒藍工作上的動向,卓耀一清二楚,自然也包括萬河的那些小心思。
「我可以,」李熒藍道,「我已經好了。」
卓耀不說話,片刻點點頭,似是可以理解他這樣的堅持,既然李熒藍想嘗試,自己就會支持他。
「那早點睡,宵夜有粥。」卓耀說話一向言簡意賅,兩人在這點上非常的相像,而這樣的關切卻是貨真價實的。
李熒藍終於抬起了頭,望向卓耀返身的背影,在他將要下樓時,他忽然道:「為什麼騙我?」
卓耀停下腳步。
李熒藍又問了一句:「為什麼?」
卓耀回過了頭:「你知道了。」他的語氣是肯定的。
李熒藍放下水杯,摩挲著手裡的藥片:「你們說他死了,結果他活著……你們說他只會在少教所待兩年,結果他坐了六年的牢!」藥片的塑料泡罩被李熒藍反覆揉捏,發出咔擦咔擦堅硬又刺耳的摩擦聲,李熒藍細白的手面爆出了肉眼可見的青筋,「為什麼騙我……」
卓耀皺起眉:「他活著,是意外,他坐了六年的牢,是因為他殺了人。」
「他為什麼會殺人!」李熒藍猛然吼了起來,「又是為了誰?!」
卓耀頓了下:「你並不知道真相。」
「我是不知道,因為全被你們隱瞞了!」李熒藍說完又呢喃著點頭,「可是其實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真相了,沒有人,只有我,和他。所以你們都錯了……」
卓耀抿著唇,臉頰全化為了凌厲的線條,他看著情緒激動的李熒藍,很多年了,一提起這個人他的外甥仍是會變成這樣,那些外表的淡然沉靜可以一瞬間全化為泡影,就好像時光仍然停留在從前一般,不曾挪動。
卓耀想著,慢慢轉過了身。
「表舅,當年因為是你告訴的我,所以我才信了。」李熒藍低聲道,「可是現在我很失望。別像那些人一樣,讓我對你最後的一點信心都消失掉。」
卓耀步伐一頓,又向前走去。
李熒藍看著他慢慢消失在樓道口,這才將被揉爛的藥片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抽了張紙巾把手上的血一點點擦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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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呸!」
又是一個大伏天的清早,劉喜樂站在落地的水槽前,一邊滿嘴泡的刷著牙一邊眯眼看著正前方才剛圍起的用來遮擋施工現場的大帆布,上頭還印著一個巨大的人頭,按理應該是以後要建成的商場代言人,然而……
劉喜樂眯起眼,咋這麼眼熟呢?在哪兒看見過?
翻來覆去地琢磨了半天,忽覺一旁有人來,劉喜樂正要開口詢問探討,待對上那張臉,不由一個咕咚,把嘴裡的泡沫全咽了……
!!!!!!!
嘔……
高坤正在疊被子,鼠窩點大的地方只有他還會正正經經地幹這事兒,聽著門響,便應道:「進來吧。」
說了半天卻不見有動靜,這才記起工地上的人啥時還知道要敲門,忙轉身看去,就見一個高瘦的身影逆著光站在門邊。
「能進來麼?」
久久不見高坤反應,李熒藍只有先開了口。
高坤從呆愕中回過神來,忙道:「可、可以……」
李熒藍今天穿得和高坤差不多,上身t恤,下面牛仔褲,可是一看那材質版型就知道完全是兩類貨色,腳上的球鞋白的纖塵不染,一腳踏入這個昏暗狹窄的地方,連高坤都覺得充滿了違和。
李熒藍也在打量高坤的住所,灰黑的牆,陳舊的床,不透光的空間,還有一股霉濕的味道。在他的認知中,這樣又小又髒又暗的地方怎麼能住人,可是眼前的人就住在這裡,還住了不算短的時間,想到此,李熒藍插在褲袋中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可以坐嗎?」高坤杵那兒仍是沒下一步,李熒藍只有繼續自己要求。
高坤為難的左右看了看:「床、床行嗎?」
李熒藍問:「哪張是你的?」
高坤走到左邊那一張前,將上頭無處堆放的衣物都挪到了角落,又把被子一道架起來,好容易騰出了一個豆腐大小的地方。
「有點……」
他本想說有點亂,李熒藍卻不等話落已經坐了上去。
高坤沒有坐,他就站在那兒,沒問李熒藍怎麼找到自己的,又為什麼會來,木訥地戳著,就像一截高壯的家具。
屋內一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
「有幾年不見了吧,」還是李熒藍打破了沉默,「你好嗎?」
現在的氛圍其實十分奇怪,明明是李熒藍找上的門,但是他用的語氣卻是冷淡客套的,一如他整個人看上去的氣質,充滿了多年不見的生疏和距離。
高坤點了點頭,心裡卻想起上個月兩人剛在故人坊外遇見的事兒。
「你呢?」猶豫了一會兒,才聽見他也問了句。
李熒藍挑了挑嘴角:「你覺得呢?」
高坤道:「應該挺好的。」
李熒藍又問:「哪兒好,哪兒變了?」
高坤聽著這話,抬頭看了看李熒藍的臉,之前燈色昏暗自然沒有此刻清楚真切,李熒藍剛剪了個新髮型,耳邊的碎發乖順地搭著,露出整張秀美的臉來,額頭飽滿圓潤,皮膚白的就像在發光,可是他的身後卻襯著高坤那破破爛爛的棉被。
李熒藍望過去,高坤立即別開了視線。
「變……好看了。」
「呵,」李熒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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