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熒藍在高坤怔然的表情里慢慢走進了房間,然後在床邊的人面前站定。看了看一邊桌上還來不及收起的酒精棉和繃帶,李熒藍面冷如霜,繼而伸出手捏住了高坤背心的衣擺。
正要動作,高坤一頓,輕輕地低喚了一句:「熒藍……」
李熒藍抬眼對上他,那目光中壓抑的冷厲成功的讓高坤將後話都默默吞了回去,任由他一點點掀高了自己的衣裳。
傷口應該是破了,綁著的繃帶被染紅了一小片,連帶著暈染到了背心上,就在左胸處,李熒藍剛才推高坤的地方。
瞞得真不錯,都這樣了還一聲不吭。
李熒藍有點想笑,還是讚許的那種,但是試了兩回這嘴角都沒揚起來。
「徐二又來過了?」李熒藍問。
高坤也盯著對方,似在猜度李熒藍此刻究竟是什麼情緒,聽著這句忙搖頭:「沒、不……不是他,是……」
高坤猶豫著如何解釋,李熒藍便就抓著他的衣服這麼站著,冬日的極寒夜晚,在沒有空調的房間,一個光著膀子只著背心,一個赤著腳穿著薄睡衣,僵冷的溫度怕都抵不上此刻兩人間凝滯的氛圍。
「你這是在傷什麼腦筋呢?」一片死寂中,李熒藍忽然道,「怕我囉嗦?怕我多嘴?怕我多管閒事?其實你只要一句話,讓我滾遠些,我都不會再管的,我沒那麼賤,所以你也不用這樣傷腦筋。」
他說得很平靜,語氣甚至都是溫柔的,就好像在提出一個很值得參考的建議一般,卻聽得高坤著急的直接站了起來。
「熒藍,不是這樣的……對不起,我只是……」高坤眉頭緊皺,臉部全繃成了凌厲的線條,手在褲縫邊牢牢地握成了拳。
李熒藍看著對方,看了半晌都沒等到高坤的後話,他有些失望地垂下眼。
就在高坤瞧著李熒藍打算離開時,忽覺手腕一軟,低頭看去就見一隻手抓著自己。
李熒藍拉了兩下,沒扯動,不由回頭怒道:「又不說,又磨嘰,到底想怎麼樣?」
高坤訝然,乖乖地邁步隨著他走了。
等高坤進了自己的房間,李熒藍跑到隔壁拿來藥箱,關上門,繼而示意對方坐上床。
高坤看著李熒藍在那兒又是倒酒精,又是剪繃帶,動作倒是十分麻利。
李熒藍一手剪刀一手棉花,上前對高坤抬了抬下巴:「脫了。」
有了空調的房間的確暖和許多,高坤沒再多言,配合地脫了背心,在昏黃的燈色下露出上身小麥色的塊塊肌理,從脖間到肩膀再到小腹,一路下來線條分明,拉伸間本就充實著各種張力,加之此刻橫亘其上的繃帶和血色,莫名平添了另一種殘酷卻又性感的味道。
李熒藍的目光在其上掃了一圈,剪刀嚓嚓兩下斷了綁好的繃帶,露出其內還在滲血的傷口。
傷口不長,也就三四公分,但是就這齣血量來看,卻是有點深,而且上頭已經縫過線了,那針腳無比張狂奔放,看著絕不像是醫院的傑作。
李熒藍盯了一會兒,默默地拿起棉花清理。
靜謐的燈色下,李熒藍湊得很近,由高坤這個角度俯視,能清晰地看見他垂落的眼睫,那長度已是完全遮蔽了眼中的神色,因為認真,眨得非常緩慢,但每一下都仿若蝴蝶振翅一般,蹁躚得連周圍的空氣都一道被帶動了起來。
高坤有點恍惚,直到一道冰涼划過自己的皮膚,那是李熒藍被凍得毫無溫度的手。
在反應過來前,高坤已是一把將他握住了。
「走開,等我弄完再說,」李熒藍動作一僵,頭也不抬道,「就好了……」後一句說得還是有點輕緩,就像安撫。
高坤放開了對方。
看著李熒藍在那兒仔細地忙碌著,高坤終於道:「我有一個朋友,他開了家公司,我……偶爾會去幫忙。」
李熒藍沒說話,就像沒聽見。
高坤停了下,繼續道:「是專門找那些不願露面的債務人的。」
這話說得漂亮又委婉,李熒藍不傻,說白了就是家討債公司,社會上這樣的企業還不少,通常會連帶著高利|貸一道操作。
想是猜到了李熒藍在想什麼,高坤忙道:「他們不放貸,也不接這方面的業務,大部分的客戶還是正常的債務關係。」其實肯定不能說完全正常,要不然人家直接就起訴法院了,哪還能找他們,不過這世上總有些債是不受法律保護的,但是憑正規渠道又拿不回來對方死不認賬的,這時候就太需要姚正貴這樣的幫手了。
姚正貴他們自有一套操作流程,事前還會派人去做個市場調研,等確定真實性後這才開始尋找、定位、抓捕這一系列的過程,而這些奔逃的大多都是些恬不知恥死不要臉,偷雞摸狗無惡不作的貨色,高坤基本只參與抓捕這一項,至於抓到後怎麼處理,又怎麼逼他把錢弄出來,這就是姚正貴一行的事兒了,反正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最後再從債里抽一部分的成就算搞定,生意別說不錯,簡直是忙不過來。
「我出來後幫過他們幾回,」高坤儘量輕描淡寫。
李熒藍直起腰,丟了幾團帶血的棉花,笑道:「一回、十回、一百回……其實都一樣,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這話到哪兒都合適,夜路走多了,這不就撞上鬼了麼……」說著又抽出繃帶在高坤胸口一繞,然後猛地抽緊。
高坤隱忍地皺了皺眉:「今天……是個小意外。」
「呵,怎麼?總不見得還撞上個捨不得下手得了吧?」李熒藍話裡帶刺。
高坤怔了下,沒有說話。
李熒藍抬頭看著他:「是什麼樣的?漂亮的姑娘?可憐的老大爺?失足的青少年?」他一個個胡亂猜著,自個兒都沒當真。
「是個年輕人,沒什麼特別的,我只是不小心,下回……熒藍!」
高坤說著,繼而一把抓住了李熒藍在包紮後仍然停留在他胸口的手,那手像是在感受著高坤的傷處一般,在蹦帶上輕輕地撫過。
高坤直直地望向面前的李熒藍,接著深沉的眸中略過一瞬的驚異,因為這才抓住了一隻手,而對方的另一隻手則跟條冰涼的水蛇般划過了高坤的腰線,如果不是高坤繃緊了下盤,他都差點忍不住要跳起來了。
就在高坤要制住他另一隻搗亂的爪子時,李熒藍忽然一個旋身直接跪到了床上,而高坤空著的那隻手也被他壓制在膝下不能動彈。
李熒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半靠的高坤。
「年輕人?練家子?帶了傢伙?巧舌如簧?哪一個讓你分了心?還是長得好看?」李熒藍繼續一個個問著,向高坤慢慢俯身靠了過來。
高坤往後退了退,背抵上了床架:「沒有,只是天黑了些……」
「天黑了讓你沒看清人家長什麼模樣,以為很美?」李熒藍胡說八道著。
「不是……」
「那是什麼?」
「他已經結婚了。」
「這你都知道?」李熒藍笑了,鼻尖的氣息已經要拂到高坤的臉上,高坤脖頸間都爆出了顯眼的青筋
終於高坤咬牙低語了句:「他有個兒子。」
李熒藍動作一頓。
「五歲的兒子……就要過生日了……想讓我給他送輛玩具車。」
李熒藍挨著他的臉,近距離凝視著高坤:「你信了?」
高坤沉默。
「他趁那時砍得你?」
應該不是砍,而是刺。
當時就在高坤提著那年輕人打算往巷口去的時候,對方忽然甩手打落了高坤拿著的小賽車,那一當口,高坤第一時間竟然不是去防那男人,還是去撿車,也就在這時,對方不知從哪裡拔出了一把小水果刀直接扎進了高坤的胸口!
高坤反應也是極快,當下就給了對方的小腹一腳,踢得那人直接飛了出去,摔在了一旁半天都起不來。
高坤面不改色地抹了把胸口的血,然後慢慢朝地上的人走去,他一手還插在口袋中,牢牢握著裡頭的摺疊軍刀,一步步上前,手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往復了好多次,牙關繃到面容都顯出了一絲狠戾,看得地上的男人不停地往後手忙腳亂地挪著。
最後,高坤抽出的手裡還是空無一物,他只是捏著那男人的下巴,咔擦一聲將其卸了,又在對方企圖反抗中,同樣擺平了他不安分的手腳,然後拖著痛得昏死過去的人出了巷子。
高坤今天穿了黑色的大衣,胡同外的阿城本沒有發現,因為對方走路的模樣一如往常分毫不變,如果不是見到高坤指縫間的鮮血的話。
阿城嚇得不輕,而高坤沒讓他告訴姚正貴,只讓人把他載回去又找個醫生縫了幾針就走了。
這些他自不會全告訴李熒藍,但是不用他明說,李熒藍卻好像已經懂了。
「傻瓜……」
一聲嘆息樣的埋怨過後,他伸手探向高坤的胸膛,那兒還有一滴殘存的暗紅色,李熒藍用指尖抹了抹,血跡沒有擦去,倒是明顯能感覺的出指下本就緊實的肌肉一下子繃得堅硬如石。
李熒藍和高坤對望著,漂亮的眉目在床頭燈的映照下璨若流星,在高坤驚異的目光里,李熒藍向著那處慢慢地低下了頭。
高坤只覺胸口一軟,一個完全不同於手指的觸感覆蓋其上,冰涼的溫軟過後便是一種更為滑膩炙熱的東西,沿著自己的傷口邊緣細細地舔動著。
高坤狠狠閉上眼,猛然吸了口氣,一直牽拉至極限的理智終於到了臨界點,再睜開時眸中已是深不見底。
李熒藍只覺才碰到高坤的皮膚,忽然鉗制他手腕的力道就鬆了,緊接著一股大力環上了他的腰,將他輕而易舉地掀翻到了床榻上,然後一個龐大的黑影直接罩了下來。
高坤近在咫尺,粗重的喘息一下一下噴薄在李熒藍的臉上。
李熒藍本就還沒來得及收回的舌頭抵在唇邊,朝著眼前的高坤微微眯起眼,輕輕舔了舔嘴角。
下一刻,再難忍耐的吻終於密實地落了下來,緊緊地覆住李熒藍的唇,咬住他的舌頭,探進口腔摧枯拉朽般地席捲了一切。
李熒藍顧不得猜度高坤是不是有過經驗,技術又是什麼水平,兩人青澀又生猛的反應已經證實了一切,高坤吻得那麼熱烈,幾乎不給李熒藍半點喘息的空間,李熒藍則明明已經沒氣了,卻仍是作死地死死環著高坤的脖頸不讓他離開,哪怕兩人都嘗到了口中的血腥味,卻誰都沒有停下……
窗外的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止住了,只留下一彎明亮的新月探出雲外,映出一方朦朧又深遠的夜色,醉人不迭。
********
寂夜,海濱別墅中,卓耀坐在窗前喝著一杯紅酒,聽著身後動靜,他回過頭來,就見一人站在門邊。
卓耀看著對方緩緩走進,聽著她問:「要過年了,我想接熒藍回家,可是他怎麼不在你這裡?」
卓耀沒說話。
李小筠掃了眼他桌上的文件,又問:「高坤是不是回來了?和熒藍在一起?」
卓耀皺起眉,猜她果然早知道了:「熒藍已經長大了。」這曾是潘鳴駒對他說的話,現在他也來傳達給李小筠。
「長再大也是我兒子,」李小筠笑了笑,那笑容和李熒藍如出一轍,「你不應該把高坤的事瞞著我。」
卓耀闔上電腦:「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做錯過?」
「我嗎?」李小筠莫名,「難道你現在覺得自己錯了?」
卓耀沉默。
李小筠上前,撐著桌面:「卓耀,你可以後悔,你畢竟是外人,但是我不行,熒藍喜歡當明星,喜歡不回家,喜歡男人女人,都沒關係,他高興就好,但是……那個人不能是高坤,你明白嗎?」
「一個人犯了錯就永遠沒有回頭路了嗎?」卓耀問。
李小筠搖頭:「那要看是什麼錯。」
「他救了熒藍,」卓耀道,「又坐了牢,該夠了。」
「夠什麼?」李小筠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如果不是因為他,熒藍怎麼會好好地跑去鄉下?又差點被人害了?」
在卓耀深沉的眉眼中,李小筠一字一句道:「他是被騙去的!高坤和那個人根本就是一夥的!從頭到尾,都是他給熒藍帶來的傷害!」
上卷【完】
...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7s 3.664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