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黃尚坤便顧來一幫人,親自布置指揮。 .那名根雕像似的工頭露著白牙說,你哪去請三十塊錢的零工,農村請人插秧收割,大魚大肉安置好吃,還喝礦泉水,一天都少不了四十。那你說好了我們再干。其他五六個人聽他這麼說,也都住手期待,放下粗繩和竹扛。有的乾脆坐到一旁的板車上抽東湖牌煙。黃尚坤藐視說,不干拉倒。城門口喝早酒的勞力多的是。我們公司里的工人還有技術一個月拿不到一千。你們算算多少錢一月了。工頭據理力爭:這你就不懂了。你天天有沒有事我們做,人家圖的是長遠飯。黃尚坤雄辯:現在還哪裡有長遠飯,就是金飯碗也打破了,我都是打工的。老闆說等會不要了,我也得立馬走人。有人插言:哎,他也是后街的皮匠,掌不了(du)的。這是老縣城留下的一句俗語,后街皮匠手藝差釘的鞋底不牢固,藉以諷刺不能當家說話算數的人。工頭黑下臉說,作不了主把我們請來好玩,耽誤我們半天工了。一下嘰喳開了,有人提出要補償。工頭默著頭去拉了自己的板車要走。負責安保的小朱喊:走麼事,生意不是談成的。他悄聲對黃尚坤說,現在的小工是請不起。這時了,還上哪去找勞力。黃尚坤冷靜說,我再找瓦工頭去,他總有一幫人的。小朱說,昨晚你沒聽見,吳師傅說了他的人只做小工,不搬這堆死鐵。有過來看究竟的員工說,馬總真有錢沒地方去了,把這堆廢鐵當寶貝的搬進搬出,還給新屋裝,真是的。不如送幾個錢那苦力,還是做了一樁善事。沒人理他的茬,他望了正要離去的那幾個零工,說,你們不要把出勞力打工的不當人。人家要六十不多,過幾年要八十一百都難顧到人的。都上大學做人上人了,坐轎的多抬轎的少,不貴才怪呢。他比五一勞動節喊口號頂用,其他人又咭呱開了。小朱說,上大學了還不可以抬轎,那叫知識性勞動者。黃尚坤在想他的事,輕聲說,小朱,你喊住他們。小朱邊喊邊趕過去。他們也踟躕的說,你們都作不主了。
黃尚坤遇到比他當檔案局長還難辦的事,到一邊去給我打電話請示。我聽了也覺得吳師傅可惡,學著官腔說,他們倉庫平時上下車哪有這麼貴,他們不干就讓劉濤去請上下車的兔子。黃尚坤說,上下車是按噸位算的。再說他們是與瓦工結合的。不然上下車的那幫人堅決不讓他們進廠的。他們只上下車,又不蓋屋頂做小工。我說,現在一個出勞力的也翹起尾巴來。也許我與基層工作脫節了。黃尚坤說,還不象你聘的工人,說炒就炒。他來了個黃皮對孝感——現對現(過去的縣)。我說,那是兩回事。所聘員工是我的依靠,而他們臨時做兩天竟要高價的。黃尚坤說,就是臨時的才要高價。如果他圖個長遠,還不將就些。他這樣解釋似乎有點道理。我還是說,再去街上找找,不信再顧不到別的人了。貨買三家才不會上當。黃尚坤緩緩說,你的時間可不可以等,等到價位合適再說,他們完全是在較勁。不過一般的零工不定搬得動,有的車床恐怕上千斤重。唉,這點小事也要我費神,便說,他們既然要價這麼高,那你們盯緊點,三天的事二天做了,不就挽回來了。不能讓他們象過去搞生產隊混洋工的。黃尚感坤答應好,便掛了機,向零工趕過去。說,你們想轉嗎,五十塊錢可以了,這高的價要真傳出去,人家要笑話我的。錢多了不會燒去。有人瞪眼說,你麼樣說話呢!黃尚坤痴口否定:我沒說什麼哪,你這樣凶想麼樣!小朱也感覺狗咬刺蝟的,忙賠小說,沒說什麼。那漢子咒:他爹媽死了燒錢去。小朱還解釋:您消消氣。誤會了,他不是那意思。其他人也氣洶洶附和。工頭說,別的不說了。你們耽誤我們這麼久了,不給個說法我還真不走了。讓你的馬總來。那麼出手闊綽的人,怎麼都聘些不會說人話的。黃尚坤沒見過這陣勢,一時不作聲了,一生的領導幹部威嚴仿佛掃地。小朱奏近悄聲問:馬總怎麼說?他沖他火:什麼怎麼說!然後平和地對零工們說,算了算了,多的十塊我當家了。工頭嘲笑:剛才請示了哦。黃尚坤大氣說,十塊錢全當我私人請了早酒,你們出勞力的也很辛苦。工頭問工友:你們說麼樣?黃老闆甘願十塊錢他掏荷包。有人說,他荷包的錢不是馬總給的。也有人戲言:馬總給他了就屬他的,還要他捨得給我們啦。工頭大聲說,你們乾脆說,干不干。有人向他使眼色,意示要他講包工。並說,一天六十,干。是老闆工資了,怎麼不干。黃尚坤又進一步說,你們要抓緊點,木瓦工師傅明天就等揭頂的,你們要今天一定搬完。工頭精明說,黃老闆,這麼說,你們趕急,你甩個砣子,給我們積極性,不拖得我們兩三天還搬不完,也挨了你的時間,也耽誤了我們。黃尚坤望了望,他們6人一天360元。便說三百五算了,我也不再計較了。工頭笑說,你還真會算賬,我們六個人,三百五怎麼分。這一堆象山樣,還怕傷著人。每人給個八十。再加二十算討個午餐吃。黃尚坤幾乎沒防線,驚詫說,這怎麼行。我這屋翻新頂都只要千把八百包幹。工頭說,明兒他還不要請我們。黃尚坤感覺內面的臨膩說,我知道。三百五不行算了。工頭說,還二百五吧,不干算了。雙方又僵持著,小朱說,我來說個意見,你們六六三佰六。數字不好聽,黃總私人出了二十,我也出二十。四十塊錢你們吃個便飯,一共四百,我可說清楚了。有人說,你真會解跤。工頭掃視了大家說,黃總,你麼說?黃尚坤瞥了下小朱,說,你們說可以就行。工頭笑說,我們又上當了。黃總,還是依了你們。
他們既然答應了,說干就干,脫掉外衣,肉著膀挨竹杆——硬功夫。撬的橇,套的套繩索,抬的抬,嘴裡還吆喝著,喔的喲的號子,一會汗雨晶珠的也不歇氣。你說這樣操,他讓那麼抬,有商有量,一鼓作氣,不要我們摻和,到了12點也不休息,堆山在一節節的搬去。直到下午三點搬完,還除草打掃衛生,搞得乾乾淨淨。黃尚坤午覺來時,安排小朱付錢。零工們還笑眼咧嘴的邀他們一起吃飯去。謙客說,不好意思,討訕了點,搭你們的光。耽誤你們飯了,不嫌棄一起去吃個便飯,反正是你們出的四十塊錢。他們還懇切說,不是說的客氣話,慢走,傘在門旮旯。有人小聲說,他們不會同我們去吃的。零工們拉著車,背搭衣,帶著疲憊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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