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設區建鄉分政社種田自主奪豐收
火紅的餘輝漸漸地退去,莊稼人或扛著鋤頭或挑著蔬菜或牽著耕牛陸續歸家。張道然踏著輛鋥亮的20型鳳凰牌自行車,身著褪色的灰袷衣和黃軍褲,還有一雙解放鞋。儘管沒有了烈日,他還是戴著斗笠,一路順行。因為他工作繁多,所以將包點的隊換到了地處公路邊又離公社只有五六里路遠的肖嘴大隊。他坐在自行車習慣地轉動著雙腳,大腦卻在思索著一年受災一年恢復的來年規劃。這一年受災一年恢復的口號是上面提出來的,他就擔心今年雖沒有潰口,但也是個暗災年,上面沒有救濟不說,還要一年恢復,談何容易!就說明年的春耕投入全公社不得少於五百萬,老百姓七拼八湊看能不能籌百把萬,農業貸款按常規也才二百萬元,還有缺口二百元,沒有春上的投入哪有金秋的收穫!自行車的輪子已經駛進了公社機關的大門,同時也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剛剛將自行車停在房門前去打開房門,公社統計幹事王述翔拿著農業統計年報匯總的草表來到他跟前,恭敬地說:「張書記,您回來了。」張道然望了他一下,他接著說:「年報匯總出來了,請您審查簽個字。」張道然說:「你放到桌上。」同時取下斗笠,拿下車龍頭的提袋。王述翔等張道然進房後才進去,將年報匯總表放在靠窗邊的辦公桌上,又對張道然說:「縣統計局要求十號報到縣裡,明天就是十號了。」張道然又用眼光望了他一下,便去洗臉架上洗手臉,這水是小呂每天都要預先準備好的。他邊洗邊想,時間怎麼這麼急,上報年報表不說開個黨委會同意,再簡單也得和管委會的主任楊振新通個氣,他沒有半個字的責斥王述翔,王述翔悄然離去了。
這時通訊員小呂將飯菜端進房裡,放在圓桌了。張道然洗了手臉便坐到辦公桌旁去看報表。小呂給他倒掉洗手臉的水,他從前頁的人口、戶數、耕地等基本情況,看到糧食、棉花、油料的產量,看了今年和上年的對比,總的還算滿意,接著一直看到年終分配,總收入、農林牧副漁的收入,還有純收入,人均收入,公益金,公積金,什麼超支戶。張道然忙蹙起了眉頭,現在部分田到戶好幾年了,還有誰來收益分配呢?這還是集體時的年報表,與實際情況根本不相符麼。他再一細看,越看越覺得有問題。糧食總產有三千多萬公斤,比上年還增長6,年人均純收入達六百五十九元,也比上年增長7。他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越想越覺得與實際情況的差距越來越大。他覺得這樣的數字報上去當然臉上有光,不僅戰勝了百年未遇的特大洪澇災害,而且農業生產還獲得了如此好的收成,但是明年的春耕怎麼開頭,既然有這麼好的形勢,怎麼好向縣裡要求解決資金問題。再說八零年潰口已經看到了實惠,又有香港的台灣的同胞捐贈錢物。既然有這麼好的形勢,怎麼還好向縣裡要求解決資金問題,再說八o年潰口已經看到實惠,要是七十年代前我們國家再窮是決不要別國援助的。八o的水災給外洲群眾帶來了實惠,香港的、台灣的同胞捐贈錢物,還有紐西蘭、美國和聯合國等的捐贈物,老百姓不僅分了錢,還分了大米和布匹,還都是洋的。他覺得不能憑數字好看,不能撐著空肚皮稱好漢,再說這個數字拿到黨委會上也說不過去,他決定去找王述翔問個明白。
一會,小呂又拿了電話記錄簿的通知給張道然看,並說:「張書記,您還沒有吃飯,飯菜都涼了,要不,我端去給您熱了再端來。」張道然卻說:「你給我把王述翔找來。」然後便拿過通知來看,是縣政府辦公室通知召開全縣的財經工作會,要通知管財經的主任和財辦主任參加,內容是財經結帳和明年開年的財貿大會的籌備。張道然放下電話簿,這才坐到圓桌旁拿起碗筷,此時才真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他放下筷子,拿起瓢羹舀了精肉雞蛋湯喝了兩口,然後再拿起筷子扒飯挾菜。食堂的管師傅是知道張道然的味口的,吃得不多,也不需要大葷腥,有點湯水就可以了,還很喜歡吃油炸的花生米,和著花生仁外的紅包皮吃。張道然才吃了半碗飯,王述翔就到了,他見張書記還在吃飯,便說:「我等會再來,張書記。」張道然嚼著飯菜說:「你坐,我僅問你的數字是怎麼統計起來的。」
王述翔坐在一旁的柳條小椅上,無不感慨地說:「唉,張書記,年報數字多虧了下面管理區的經管會計。現在的數字是越來越不好統計,千家萬戶,小隊的會計也不會那麼負責任,不然,怎麼到今天才匯總起來,我的電話都不知道打了多少遍,才把表催來。昨晚,我還熬了個通宵,今天又趕了一天,下面報的數字有的牛頭不對馬嘴,橫豎都不對頭,」張道然喝了兩口湯,攔住他的話說:「我是說你這千家萬戶的數字,匯總到你手裡,準確性有多大?」王述翔一下被問得臉刷地紅了,不敢正眼對張道然,連連解釋說:「我們公社是省統計局的抽樣調查點,根據我上次以十五戶農戶到田塊的抽樣調查的推算,這次匯總的產量數字是基本準確的,誤差在0.1以內,這是現在採用的最有效的辦法,是很科學的。」張道然放下碗筷便說:「你去吧,年報等我看後再說。」
連夜,張道然召開了在家的黨委成員會,將年報的幾個主要數字提出來徵求大家的意見。大家聽倒沒有聽出什麼問題,但與今年的實際情況一比較,心裡總有些疙瘩,而又說不出所以然來。只有位副書記見會議冷了場,最後說:「我上次看了胡耀邦總書記在全國統計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說『耕地匯總上報的只有十六七億畝,而我心裡是有定數的。』副書記「哎」嘆了聲接著說:「統計,統計,八九個估計麼!」張道然聽了他的發言,忙嚴肅起來說:「話不能這麼說,統計數字是國民經濟狀況綜合反映,是國家制訂方針政策的重要依據,小而言之,我們上報的數字不準確,關係著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我看我們還是不急於上報,遲兩天都不要緊的。吳書記,你負責用兩天的時間,組織經管會計下鄉集中核實一二個小隊的數字,硬是要落實到戶,要有農戶簽字才算數。」經張道然這麼一強調,又有人發言了:「您只強調了準確,而統計規劃上還有及時的問題呢!」張道然望著發言的人,狠狠地說:「沒有準確,哪來及時,一個不真實的數字,再及時也是沒有用的,綱舉才能目張麼,就按我說的去辦,散會!」王述翔只得按黨委會的意見,進行重新進行數字核實。第二天下午縣統計局打來電話,直接找張道然反映外洲公社年報遲報的問題,張道然回答說:「小王已經把數字彙總起來了,我看了後又安排他到農戶中去核實去了。」對方說:「張書記啊!您外洲的報表一直都是報的很及時的,請您支持一下,不能因為一個公社遲報而影響全縣的匯總,也不能因為我們大縣而影響了全國的匯總。」張道然還是耐煩地說:「嗯,何局長,我明白,就這麼說!」隨後,他放下了電話機。
一九八四年的初春,大縣縣委按照上級的指示精神,搶在春耕大忙前,風風火火地將全縣原有的公社進行了設區建鄉工作,建成了十二個區,六個鎮,六十九個鄉,並且將生產大隊和小隊改為村民委員會和村民小組,使人們剛順口的「大隊小隊」稱謂順乎了歷史的「鄉村」稱謂。這實際上是自大包幹後,中國農村的人民公社體制就已經不復存在,為農村商品經濟的發展創造了條件,再不存在生產資料的占有由生產隊向生產大隊,再向公社逐級過渡的關係。機構的變化為人事變動提供了機遇。此前,縣委就新區的黨政一把手人選通知相關人員上縣,分別單獨談話,對原公社黨政一把手中不再任用的也分別單獨談話。在縣委組織部的小會議室里,張道然和其他幾位待命的書記樣,等待著部長的招見。不一會,周國慶笑微微地出了部長辦公室,有人問他:「周書記,看您樂融融的,一定滿意了。」周國慶笑著說:「不笑還哭,服從組織安排。」那人又問:「聽說還是縣財辦主任的位置,祝賀你如願以償了。」張道然聽他們剛開始對話,就被叫進了部長辦公室,部長說:「道然同志,外洲和老江河合併為老江河區,縣委將這幅大區的擔子交給你,你有什麼想法?」他心中早有了這個底數,便平靜地說:「沒有什麼說的,盡力工作。」他說完便告辭部長出來,周國慶還在和他們談笑,見他出來,便對他說:「留在新區繼續革命,是好事,要不了兩年一定會比我的位置落得更好。」周國慶又轉向大家熱情地說:「我雖說先進了城,往後財辦的工作還得靠各位的支持,今天請大家不要客氣,上我家小酌一番。」如果按常規,黨委書記安排到科局算是進城享樂了,而進到大辦級就還很有可能向縣領導的崗位榮升,縣財辦在大辦中,除了縣委辦、縣政府辦,可算得上排在前列的大辦了。然而,張道然已過了而立之年,任黨委書記可是呱呱叫的,這次不僅沒有進大辦,也沒有進城到科局。周國慶大他兩歲,能進財辦是最幸運的,是好多人可望不可及的位子,也可能是他出於為了消除同行對自己的忌妒的心理,便於今後仕途光明,特地安排了這次宴請。
既然大局已定,張道然便靜下心來部署安排新區的工作,經過幾個大小會議的調整部署使各項工作逐步進入正軌。忙過一陣子後,他覺得自己已應該擠出更多的時間深入基層開展工作。這天,他到藍鋪鄉檢查工作,緊鄰鄉政府機關的是鄉糧站,糧站門前排著長長的售糧隊伍,有狗頭車、板車、挑擔、手扶車;有蛇皮袋、麻袋、布袋,車車糧食,袋袋糧食;還汗流浹背焦急的農民,把整個公路占去了大半,剛好只能供一輛汽車擦過。張道然不得不停下自行車看個究竟,隨行的財經區長、區委秘書、財貿幹事、企管組長也都紛紛下車。幸好糧站的大柵門留有四分之一的進出口,他們推著車進院去,院落里更是擠滿了售糧的群眾,那水泥禾場上也曬滿了大塊小塊的穀子。他們將自行車停在左邊的屋檐下,便穿過售糧的人群,到倉庫前的司磅、驗質的屋棚里看個究竟。只見一中年農民懇求地說:「蔡組長,我這穀子在家已曬了幾個太陽,放在嘴裡咬得嘣嘣響,怎麼還會水份過重呢?」那農民說著,便將穀粒放進嘴裡咬給驗質員看。被喊作蔡組長的驗質員其實不是糧組的組長,是那個農民為巴吉他而加上的官號,姓蔡的驗質員根本沒有閒暇顧及他的申辯,接著大聲喊:「23號,2年青小伙子忙答應著,擠上前來,邊擠邊打招呼說:「讓開點,讓開點。」小伙子臉上滲透著泛光的汗,將滿滿的一板車穀子拉進收購大棚,驗質員接過他遞給的排隊的號子,然後用鐵纖筒插進口袋取樣,每袋取出的樣谷都放在長方的白瓷盤裡。那中年農民聽到人群中有人喊那中高個子幹部模樣的人叫「張書記」,便抓了把自家的穀子忙擠過去,也熱情又急切地喊「張書記」,並向張道然申述自己這麼好的穀子為什麼不收。
張道然望了望中年農民(447)的勁頭,從他手中拿起幾粒穀子,並一粒一粒的咬過後,便說:「你等會。」張道然把剛才喊他「張書記」的糧組劉組長邀到一旁,請他甄別穀子的乾濕程度,然後再作處理。劉組長沒有立刻表態,而是撐起眼皮思索著。張道然便問:「幾時出現這麼多售糧的?」劉組長見有話答了,忙說:「從昨天起就是這樣,這是往年從未有過的情況,這麼集中,農民都這幾天來了,叫我們毫無思想準備,措手不及,真有些招架不住了,昨天還有要來蠻的,要打我們的驗質員。所以,今天我們想了個辦法,先領售糧順序號,按號排隊,現在已經發到二百多號了,只準備發到三百號,否則號子發多了,今天日夜一個通宵不睡覺也收不了。通過發號子,再按號的順序收,以免得收購員開後門插隊,引起矛盾,您看這比昨天的秩序就好多了。」張道然接著便說:「你看剛才的這位農戶的穀子能收嗎?」劉組長便直言不諱地說:「按說也能收,在過去搞集體的時候,公社一聲令下,限期交公糧,就是比這水份重的十六七點都收了,收了,我們再請工翻曬,不然進了倉庫會發霉出問題,再說那時的產量低,公糧的任務重,有的隊連口糧都沒有留夠,就交了公糧。現在各家各戶種田收了是自己,產量上去了,前天我還看到《湖北日報》上登了一戶賣萬斤糧的楊小運,過去一個隊都難售萬斤糧。」劉組長也不覺得當著區委書記面把話說長了點、扯偏了點,還要往下說時,張道然攔住他的話,說:「這事由你去處理,我就說一句話,你們既要認真的執行國家的糧食收購政策,又不能挫傷農民的積極性,這就是新形勢下,給你們提出的新要求。」其他的領導幹部們一起走了過來,張道然對財經區長說:「區里要對糧食收購的情況進行一下檢查,對突出的問題要著手及時解決。」
一時間,售糧的農民知道區委書記已來到了收糧現場,就想請書記幫助解決賣糧難的問題,一下子把張道然團團給圍住了。劉組長忙大聲地喊:「大家靜一靜,聽張書記給我們講話。」張道然望著大家,非常欣慰地說:「我今天是偶然碰到這樣的場景的,這說明黨的政策得到落實,我們農民種田的積極性充分發揮出來了,種田的水平提高了,產量增多了。報上登了有戶賣萬斤糧的典型,我們區還沒有,我們豐收了不要忘國家,心中應有更大的目標。大家眼下心裡很著急,擔心下雨,還擔心家裡沒地方堆,不就八百斤幾千斤,你們放心,糧站一定會按政策收購的,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不過質量不達到標準的,就不要為難糧站的同志了。當然,糧站不能因為售糧的人多了,而拒收甚至壓級壓價,這些都是不允許的。我剛才進門時,還看到糧站里備有茶水缸,應該象這樣,部門應該做好為農服務的工作,我剛才還跟唐區長講了,要儘快解決售糧難的問題,倉庫裝滿了,就打外堆,當然收購資金我們會向縣裡爭取及時解決的,請大家放心,按秩序進行。」張道然的話使售糧的農民雀躍了,說明他的一番話說到了農民的心坎上。唐副區長接著說:「糧組的同志已經想了個辦法,倉庫不夠打露堆,要多打幾個,保證日夜不停秤,再就是及時調運。但是質量有問題的糧食,是一顆都不能收的,一粒老鼠可以壞一鍋粥麼。」售糧農民聽了區領導的話自然散開,張道然一行便往藍鋪鄉政府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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