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籠記 6.16章 面對錯誤，正確手段

    潘多拉歷152年4月4號。

    在共生人的俘虜改造營地中，出現了亂子，一個個妖女們都披頭散髮，撕扯衣服，宛如集體得了精神病。哦，如果都換上一身白衣服，她們就和電視劇里的女鬼差不多了。統伐區的女宿管們拿著水槍沖都沒讓她們停止作妖。

    然後四輛卡車開過來，七十五個衛鏗列隊趕來了。

    隨著統一生命場在現場展開，先前百鬼夜行的共生人祭祀，一個個和小學生一樣開始縮頭了。

    衛鏗也沒放她們回去，先一個個問，搞清楚這幫渝城體系的俘虜到底想要幹什麼。

    這些渝城的共生人面對衛鏗驕陽一樣的生命輻射場時，是害怕的，帶著天然的畏懼。她們身上藏著的那些非人基因，從上到下顫慄著。

    ~

    在北方，鷹召集已經完成了對母體的反噬。她成為了新的渝城體系首靈。

    而面對這樣一個新的群落中心時，渝城各個分群都是拒不奉召的態度。自身的實力不夠，使得鷹召集想要當刀鋒女皇的想法並不順利。且不說距離她最近的碧芳天首先跳出來和她唱對台戲，原先外靈中最強大，且一直是被首靈排斥的龍系珉也不會站出來支持她。

    故在4月3號後，共生人們的心靈鏈接是四分五裂的，至少分為八個板塊。

    在統一的心靈意志下，曾經共生人是在潘多拉時代最驕傲的群體，認為自己相對於舊人類有著牢不可破的團結力。

    在首靈媽媽的調和下，大家永遠都是好姐妹（好閨蜜），而現在這些姐妹們開始撕起b來，真的是千年等一回！

    【衛鏗對此表示理解：「我這邊是親兄弟明算賬，嗯，哪怕都是自己，還是要公平、公平，還是他媽的公平！」】

    渝城群落的大變亂，直接導致了，其布置在洞庭湖地區應對統伐區的最後些許『f2』的能力，也蕩然無存了。

    在統伐區地表機械化不疾不徐的逼迫下，以及空中轟炸的持續打壓下，洞庭湖區域的群落已經進入一種持續受傷，自我吞噬，苟延殘喘的狀態。

    故，衛鏗在對共生人群落一一審訊的過程中，分別從幾個原本是大型節點的共生人祭祀處得到了「渝城血親相殺」的一致信息。

    例如，對楊促織的審訊中：「現在，你們那邊的群落現在啥情況？」

    楊促織眼睛呆滯的看著面前的數個衛鏗，在衛鏗筆錄中回答：「飢餓，無處不在的飢餓。」

    衛鏗：「自然場不是能調配生命能量嗎？那麼多的樹木，你們的補給應該不缺。」

    楊促織：「那是存在上限的，必須要有一個主宰級的個體作為中心，才能最大限度的調度場內的生命能。現在那裡沒有人做得到。」

    衛鏗：「長江北岸那邊，你們沒反應嗎？」（洞庭湖以南是湘，而洞庭湖以北是鄂）

    楊促織哀怨的看著衛鏗。

    衛鏗敲桌子讓她別裝可憐，

    楊促織則是在這種壓迫下，說道：「您已經封鎖了長江河道，北岸邊？姐妹們已經放棄了那邊。」

    ~

    ~

    經過審訊，衛鏗逐漸了解到了事態全貌。自己想讓渝城緩一口氣，她們直接斷氣了。

    暫時停火後，洞庭湖地區的生物群落，處在持續不斷受傷的狀態下，同時持續不斷地帶來了信息的不良反饋。

    這讓渝城現在裂開的八個群落意志，都在沉默中進行了切割！

    因為無論是誰接納洞庭湖這個傷病區域，都意味著以自己為中心的群落，會持續不斷接受負面信息，且消耗生命能量。

    渝城的群落還沒有發展成蟲群意志的模式。

    蟲群意志是上對下的單向控制，能夠自由調節上下反饋機制。當下位部分不值得投入，蟲群意志可以輕而易舉的斷掉。而渝城為了保留中間層應變能力，所以保留了人類基因為主的節點，而這部分節點還是能產生情緒的。

    渝城割裂後，巨大的傷痛帶來的訊息，朝著其原來涵蓋的基因物種進行擴散。這種傷痛訊息不僅僅是痛苦，還有南邊人類生態替代逐步逼近帶來的絕望。

    在改造營中，這些共生人們雖然離著遠了點，作為該地區物種群落僅存的節點，成為了這些情緒匯聚而成的大潮的收束點。

    沒錯，先前當迪士尼公主有多爽，現在就被虐的有多慘。

    ~

    在審訊結束後，衛鏗拿到了她們的體檢報告。

    曾淑妭：「她們體內的內分泌非常混亂，這些混亂源頭是人類之外的基因，使得生理上蛋白質新陳代謝出現了混亂。」

    衛鏗在曾淑妭的匯報中，翻出幾個病例內容。

    從曾淑妭不經意流露的情緒中，衛鏗明白她的意思：「可以放棄了，直接人道毀滅。」

    衛鏗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集群思維中，他也在思考自己先前的想法是不是過於理想化了？

    自己是男性，人類男性在社會化過程中，逐漸會自然選擇出護幼、護女傾向。這樣的心理傾向在簡單的社會中，會確保自己的基因得以傳承。

    但是人類社會複雜度的發展速度，是大於天性進化速度的。

    例如眼下，這些看似是女性的共生人俘虜！她們沒有融入社會結伴孕育下一代的價值。這就如同近古時代，凡是嗑藥人，無論男女，都不適合正常人選為伴侶，共同孕育下一代。因為不確定在孕育的過程中，能否克制住「吸入外邪」的欲望。

    基因純度極為重要。導入外來基因時，無論在母系看來，這外部導入的存在有多少優異的可能，父系是絕對不允許！

    曾淑妭來到衛鏗身後輕輕地捶著背，並且小聲提示：「要不要直接把俘虜放回去？」

    衛鏗回過神來對她說道：「謝謝你的提醒。舊時代不同地域的人類，在百年前開始相揖分別。現如今再度一起走的可能極小。所以舊文明時代適用於人類的俘虜政策，或許真的不應當適用於異種。」

    曾淑妭點了點頭，她的心思已經在想著該如何「工業化的」處理這些共生人了。

    然而衛鏗的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輕輕的撫了撫，她感受到一股「溫熱」的生命輻射，不禁抬起頭，但是眼前一切視角驟然消失，墮入了夢境的世界中。

    在這種墮入過程中，她能聽到衛鏗的聲音。

    衛鏗：「作為潘多拉時代再次走上文明道路的人類新生文明，我們對基因的態度應當謹慎，但也不能迷信。」

    衛鏗集群用八級心靈語言，對曾淑妭，這位自己基因的承受體進行了浩大的描述。

    在這場描述中，衛鏗動用了六千個個體的腦力。

    所以曾淑妭五感變換後，再度看到的是，男性女性基因鏈條構型，在大量的基因鏈條旁，都有大小的方框可以展開。

    展開後，可以看到該段基因對應的蛋白質是如何摺疊，然後促進細胞，組織，器官的變化，最終促成人類特性的。

    主世界在維度穿梭時代之前一百年，地球醫療科技已經破譯了人類基因鏈條所有顯性片段的部分。

    衛鏗現在用盡腦力通過心靈語言展現的，只是極其微小的一部分，但是仍包括了10.8萬個重要性狀背後的相關基因。

    這，足以讓曾淑妭震撼了。

    衛鏗：「我們人類強調基因的目的是什麼？是純種，神聖？不不，那些虛榮的稱號，都是生命發展的不必要的傲慢！我們需要對基因謹慎，那是因為漫長的發展中，人類文明的進步和契合都是來之不易的。我們沒資格糟蹋先前的生命傳承者給我們的本錢。」

    為了以社會形態進行發展，

    我們要有交流的耐性，要有學習知識的智慧，要有想像、創造的欲望。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人類種群現有基因庫中大量個體間的平衡上。

    這個基因庫中，沒有一個絕對的標準答案，有的開朗但是容易馬虎，心直口快；有的耐心但是不善言語，當壓力蓄積到一定程度容易極端化。

    數千年來社會的進步，越來越適應了如何協調多樣性。將矛盾衝突降低到最少，將合作產生的聚合力放到最大。

    但這種協調能力不是無限的，社會的協調和基因進化優勝劣汰一樣，都是來之不易的。需要通過內部革命、外部衝突，形成的法律、道德等一系列共識，確保可以包容最大部分的人。

    所以，若是基因變了，會刻錄不穩定。

    但若是只想靠基因穩定，就達到更好的發展，這也是一種迷信。因為，我們沒有一個標準基因！

    你不是絕對正確的，我也不是，我們都是基礎，支撐社會從無限未來中找出正確的基礎。

    你我對基因必須謹慎，必須時刻警惕自己是不是用狹隘的方式來甄別對錯。

    例如現在，哪怕她們的基因是真的錯了。我們也不能用錯誤的手段！再進行四個月改造，多給她們一次機會，也是讓我們多一次機會試一下。

    到底是選擇『社會、文明，超出星表物種桎梏』的未來？還是遵循『萬物基因帶來的天性束縛』？

    但願我們能讓她們明白這兩條路的差別。

    選未來，社會納入她們協同生產，人類種精庫對她們開放。她們的下一代將默許以人類的名義繁衍。

    如果不願意擺脫束縛，那麼就告訴它們，人類現在對同一條生態賽道上的異種的態度，是最殘酷的優勝劣汰。」

    ~

    對話結束了。

    衛鏗將曾淑妭抱起，送到休息室的房間中。八級心靈語言的灌輸，對承受者的腦力消耗太大了，她需要好好睡一覺。

    嗯，扛著其實更輕鬆一些，但衛老爺看著她熟睡時安寧的笑容，又想到她這段時間一直是忙碌的樣子，就選擇了更柔和的公主抱。

    ……

    結束了在俘虜營的思考，衛鏗集群將注意力投射到了衡陽那邊的特殊的遺蹟上。

    停火間隙，統伐軍正在爭分奪秒的加強對占領區的生態替代。

    這個過程中，統伐區的人員發現一個奇怪區域。那個區域的生命場中，各類生命輻射是真空的。

    調查小隊在近距離觀察後，確定了這個區域有冷卻塔和一系列的儲存罐結構。衛鏗一眼就認出了這裡是核遺蹟。

    一百年對核遺蹟來說，並不是很漫長的時間。

    這當即引起統伐區高層重視。

    當4月4號，全部由衛鏗組成的先遣隊順著打開的豎井，將十五個衛鏗順著鋼索吊入了地下。

    在這個充滿濕潤空氣的地下，除了一些菌落，並沒有其他生命氣息。並且菌落也未能連成一片潘多拉場，幾乎每個隧道中的族群都不同。

    游過幾個積水區域，走過了幾個階梯後，衛鏗成功探測到多個倉室。

    核電站內並沒有想像中泄露的最壞場面，一個個閘門被撬開後，除了心跳砰砰，一切都平安無事。

    四個小時後，

    衛鏗們來到了控制室，這裡有三具人的骨架安詳的躺在角落中。角落周邊放上了六個路樁，組成了一個簡陋的隔離帶，而在控制室的另一邊，有著一個鏽跡斑斑的保險箱。

    在拂去灰塵後，衛鏗看到了一個沒有鏽跡的不鏽鋼牌子。

    牌子上寫著兩句話「核燃料已經封存，資料在箱內。」

    這時候，輻射探測器接觸到了骨架，發出了蜂鳴聲。這讓一直連線的上方指揮部嚇了一跳。

    然而衛鏗深呼一口氣，十秒後，抬起手對著骨架深深地敬了一個軍禮。

    這個軍禮足足二十秒才放下。帶隊的衛鏗安排部分分體將箱子抬上去，然後自己拿著準備用於隔離核燃料的鉛箱子走了過去，用鐵鉗將骸骨一塊一塊的放進去，

    幹完了這一切後，衛鏗低語道：「回家了。」

    ……

    三個小時後，在地表，密封非常好的保險柜被打開了，

    內部是保存完好的磁帶，以及塑料質地紙張的記錄文件。所有的核燃料，都分開存放在周邊十五個沒有地下水的岩石山洞中。

    而最後的資料是一份日記，

    這是三位留守者最後的日記。

    235*年5月3日。（字跡模糊，但根據前後頁碼，勉強可以判斷日期。）

    在潘多拉場擴散到這裡後，城市中疾病率非常高，供電中心的人也病了。城市納米防護網計劃缺乏材料，無法完成。核電站被下令在明年八月後關閉。

    23*4年10月*日。

    核電站必須延長運作。渝城方面無法完成人員分流安置，為了人民生命安全，必須確保電力供應。

    衛鏗再次翻過了厚厚的記錄，來到最後幾頁：

    今天八號池子核燃料棒取出，封存在冷水中，只剩下了最後的一號池子。

    但是一號池的機械臂動不了了。

    備用發電機的柴油被增生的細菌污染了。草他媽的，這些細菌可以將空氣中的氮氣轉化成硝化物，讓氣缸炸了，電站燒了。

    拆其他池子的機械臂零件已經來不及了，只能人工作業。

    ~

    華擎，夏益民，漢虬，三人宣布留守。

    後面不必再看，也能想到了。三人拿著潛水服，在冷卻水中將最後的核反應棒用鐵鉤子勾住，然後釣上來，順著管道，滑入了充滿了冷卻水的儲存艙中。

    在日記本的下面，擺放了三個金質的勳章。

    這三人用自己的努力，將核電站的隱患消除了。

    然而三人承受了過量的輻射。為了減少痛苦，也為了不讓其他同志們接觸自己，受到二次沾染性放射傷害，他們在留守的控制室內結束了生命。

    ……

    衛鏗是統伐區內首個看完了這些內容的人，也是多條時間線上，首個看到這個信息的探索者。

    一直以來，在潘多拉、神州、空扭位面這些穿越歷程中，

    衛鏗都是自我舉燈前進。固然很多時候，走的很自由，但是也有看不到指引的彷徨感。

    現在，他看到了光，雖然只是舊時代中遺留下來的不滅燈火。但卻實實在在的給自己注入了一股信念。

    衛鏗集群默默保存了這三枚勳章的精神，對這些一百年前的英雄承諾道：「這裡的文明必須復興。我會一磚一瓦的將每一棟房子、道路建設起來。」

    ~

    衛鏗不知道這一刻。監察者空間那邊的時間流速差陡然剎了一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