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如月映九州 第一七八二章 快宣張太醫

    夜幕降臨，大宋皇宮福寧殿一片燈火通明。

    趙匡胤臉色紅潤，不停地咳嗽，一直盯著鋪在金絲楠木案几上的一張巨大地圖。

    魏千歲站在旁邊一臉關切，「皇上，要不叫張御醫進宮再看看，這咳嗽不見好啊。」

    趙匡胤擺了擺手，「不用，晉王快到了吧？」

    魏千歲道：「已經通知了半個時辰了，估計快到了。」

    趙匡胤指著桌上的地圖，邊說話邊咳嗽，「如今天下大定，江山一統指日可待，只剩下這北漢依仗著契丹的勢力還在負隅頑抗，下一步該制定一下滅漢計劃了！咳咳」

    「皇上先喝口水吧。」魏千歲見趙匡胤咳嗽得厲害，忍不住勸他多喝點水。

    趙匡胤目光深沉，忽然變得有些落寞，嘆道：「我感覺我大限將至」

    「皇上！」魏千歲大驚！他看了一下左右，見門外站著一個年輕太監背對著他們，立刻高聲道：「小李公公，你讓外邊的侍衛外撤十丈！」

    門口的小李公公頭也不回，立刻回應道：「是！」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口！都是聰明人，反應就是快！

    魏千歲盯著越匡胤，心中五味雜陳！

    眼前這個男人和他很多年前就認識了，那時他還是大周王朝的一個偏將，是自己挖掘的他！

    魏千歲回憶往事，那時的趙匡胤不像武將，倒像個江湖豪客！那時候他在江湖上頗有名聲，據說由一個普通武將一步步升到

    誰能想到當年的「無心插柳」，居然「捧」出了一個開國皇帝！

    無數人的命運也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皇上，你正值春秋鼎盛，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了！我的時間不多了，多則半年，少則三月，咳，」他嘆了口氣，指著地圖，「北漢，燕雲十六州我是沒時間了，只能靠光義了！」

    「晉王您今天是要交待嗎？」

    「是！」

    殿外有人高聲道：「晉王殿下到！」

    魏千歲看了趙匡胤一眼，立刻說道：「有請殿下！」他說著迎了出去！

    晉王進殿後走到趙匡胤面前便跪了下去，「臣弟參見皇上！」

    趙匡胤趕緊過去攙扶起來，打量了一下，「皇弟快快起來，這一趟伐蜀之戰你可辛苦了，瘦了不少！」

    趙光義道：「呵呵，不辛苦！這一路基本上在馬車上休息了，不怎麼累，畢竟這一仗打勝了！」他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趙匡胤道：「快坐下，千歲你也坐下。」

    三人落座。

    趙匡胤看著趙光義，突然間沉默了，半晌不說話，氣氛頓時有些詭異。魏千歲有些尷尬，「皇上，那微臣先告退了！」趙匡胤沒有開口，等於默認，魏千歲立刻起身離開！

    等魏千歲出了殿門，趙光義尷尬一笑，「皇兄急召我進宮不知有何事吩咐？」

    趙匡胤沒什麼表情，似乎在思考問題，良久之後他才開口說道：「西蜀一行，還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

    趙光義笑道：「皇兄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可以說是每天都及時以飛鴿傳書匯報戰況」

    趙皇胤神情肅然：「我說的不是戰報！」

    趙光義心頭一動，故作不解：「那是」

    趙匡胤也不打啞謎了，「我提醒你吧，花蕊夫人！」

    趙光義臉色微變，強自鎮定，「哦原來你說的是花蕊夫人啊，我正想向皇兄上奏呢？」

    趙匡胤不動聲色，「你說。」

    趙光義呵呵一笑，「我這不想給皇兄一個驚喜嘛！今晚我就把她送進宮來！」

    趙匡胤臉色依然沒有變化，盯著趙光義的臉，語氣也很平靜，「那個玉奴是怎麼回事？」

    趙光義頓時心頭一懍！該來的還是來了！

    「呵呵，皇兄就是皇兄，連這個女人都知道！」

    「還這個女人？」趙匡胤的臉色開始有些陰鬱，「你平時不是一個好色的人啊，怎麼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呢？」

    既然話都說開了，趙光義索性也不掖著了，「當時可能大勝凱旋一時得意忘形，有些衝動了！」

    趙匡胤臉色漸漸變得猙獰，「衝動了？你知道衝動的代價嗎？」

    趙光義道：「她不就是劉滅周的老婆嗎？」

    趙匡胤怒道：「你既然知道了還衝動？」

    趙光義道：「我是衝動了之後才知道的！」

    啪地一聲，趙匡胤一拍桌子，怒目滿面，「你說的輕巧，代價呢？我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趙光義眉頭緊鎖，冷冷地道：「不就是我項上人頭嗎？我等著他來取就是了！」

    趙匡胤頓時被懟得無話可說了！

    什麼特麼的代價，一顆人頭夠不？

    趙匡胤又咳嗽了幾聲，劇烈得似乎能把肺子都咳出來！

    趙光義眉頭一皺，「我離京時你這咳嗽還不明顯呢，怎麼現在這麼嚴重了？」

    趙匡胤見趙光義目光中充滿了關切之情，不禁嘆了口氣，「我希望你以後千萬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了！天下何處無芳草？你明天就把玉奴放走，賠禮道歉，先和鳳九霄聯繫，讓他幫忙說和，無論多大代價也要取得他們的原諒，否則，咱們可就危險了！」

    趙光義道：「危險？鳳九霄他們武功是高，但如今這天下都是咱們趙家的，我號令天下武林高手齊聚皇宮，包括龍虎山的真人們，他們就算和鳳九霄有交情，也不敢抗旨！到時候鳳九霄就算殺進來，也要從中原武林的同道的屍體上趟過來！就算他能殺到我面前，恐怕也是強弩之末了！中原武林數萬高手還拼不掉他一個人？」

    趙匡胤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趙光義，眼前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弟弟嗎？

    「你是不是早就考慮到和鳳九霄撕破臉的可能了？」

    「是，不瞞皇兄，我早就考慮過了！鳳九霄絕對是我們的絆腳石！」

    「你這是什麼話？我能登上這九五至尊的寶座，鳳九霄功不可沒！」

    「皇兄，所謂的功，才是我們的軟肋！」

    「我不同意！你根本不了解鳳九霄的可怕！他要殺你，千軍萬馬也擋不住！就算耗光整個中原武林也擋不住他要殺你的腳步！記住我的話，千萬別得罪他！」

    「皇兄，我聽你的！」與其爭執這種毫無意義的話題不如先假意順從。

    趙匡胤嘆了口氣，「你以後想幹什麼我也管不了了，隨便吧。今天讓你來，就是和你商量一下攻打北漢的事！」

    趙光義眼中露出熾熱的光芒，「好啊！如今西蜀已經拿下，正好可以集中兵力進攻北漢！」

    趙匡胤道：「你覺得派誰領軍合適？」

    趙光義道：「我覺得潘美不錯！」

    「潘美？嗯，他帶兵確實可以，南漢就是他滅的！副將呢？」

    「崔彥進、李漢瓊、曹翰、劉遇這些人都行。前段時間平定南唐之後李繼勛、曹彬、党進這些人都和北漢交過手，結果都沒打過什麼勝仗！所以，讓潘美當北路都招討制置使節制各路大軍最有希望！」

    「好，那你抓緊擬好名單，安排好相關後勤保障事宜，爭取一鼓作氣拿下北漢！」

    「拿下北漢之後，就是契丹！」

    「不！拿下北漢之後先休養生息，十年之內不要和契丹交惡！」

    「我們攻打北漢的時候契丹必然出兵，那時就已經開戰了，怎麼可能等到十年之後？」

    「這次不一樣！咳咳只要我們能擋住契丹援兵就行，契丹現在內部形勢也很微妙，他們不會為了北漢和我們死拼，以雙方目前的實力，誰也吞不掉誰，短期內對峙對雙方都有利！」

    「只要拿下北漢，順勢攻取幽燕十六州，他們沒了肥沃的土地，就少了糧食的供養，一旦到了冬季，就只能回到以前茹毛飲血的日子，還怎麼和咱們打？正好一鼓作氣征服契丹！」

    趙匡胤瞪著趙光義，「你的野心果然不小，但是你要明白，做事是要講天時、地利、人和的！現在打北漢正好占據天時、人和！但是攻打契丹，卻是三者不占！幽燕十六州一馬平川，正好適合騎兵作戰！他們的重甲騎兵我們根本打不過！」

    「他們重甲騎兵，咱們有三弓床弩！射他個人仰馬翻！」

    「你最好是聽我的！拿下北漢之後，你的目光不要放在北方！鳳九霄和蕭太后曾有百年交好的盟約，你記住，只要鳳九霄不死，蕭太后還在位，這個盟哪怕是口頭的也一直管用！」

    「你說我的目光不要放在北方，那放在哪裡？」

    「放在這裡！」趙匡胤指著地圖。

    趙光義站過去看了看，那個地方寫著「夏州」二字！關鍵是旁邊還有硃批「党項」二字！

    「党項人？」

    「不錯！對咱們他們自稱是夏州，但契丹已經有意冊封他們為夏國！」

    「契丹這是想故伎重演啊，再扶持一個傀儡政權噁心咱們啊！」

    「他們和北漢不一樣！雖然他們也有野心，也想稱帝，但是他們現在知道韜光養晦，他們的戰力遠遠強過北漢，有重甲騎兵，戰力力甚至在我們之上！他們偏偏一直在忍，一直在積蓄力量，他們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趙光義並不認同！

    「你說他們戰力比我們還強，我不信！」

    趙匡胤見趙光義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頓時大怒：「你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嗎？你太讓我失望了！咳咳算了，北伐的事你先不要管了，先休息半年吧！」他這一下過於激動以致牽扯肺腔引起劇烈咳嗽，半天沒停下來！

    他本能地拿出一塊錦帕捂住了嘴，等再放下的時候，錦帕上已赫然是血跡斑斑！

    趙光義明顯也看到了，他頓時眉頭一皺！

    他萬萬沒想到趙匡胤現在竟會是這般模樣！

    深藏心底的殺意此時竟然淡泊了不少！

    他暗想，以趙匡胤現在這個樣子還能活幾天？如果他這幾天就死了的話，那就萬事大吉，自己直接登基，也省得自己背個「軾兄」的千古罵名！

    趙匡胤見趙光義盯著自己不說話，眼神中似有異常，便指著旁邊博古架道：「愣著幹什麼？把牆角那個博古架上那個紅瓷瓶拿給我，那瓶里有張太醫給我開的藥丸！」

    趙光義走到牆角，看著一堆瓷瓶，好幾個紅色瓷瓶，「哪一個啊？是這個嗎？這也不像是治咳嗽的藥啊！」他打開聞了聞。

    趙匡胤捂著胸口，臉色蒼白，「就是那個五彩龍紋梅瓶，裡面是治胸痹的藥，沒錯。我現在胸悶得很，快喘上氣了，你快點給我咳」

    趙光義的手頓時停住了！

    他居然還有心病？他現在臉色這麼難看，這是心病犯了？以前怎麼不知道他有胸痹呢？

    趙光義拿起瓷瓶，卻未轉身，打量著藥瓶，他開始有些猶豫。

    如果現在馬上給趙匡胤，他自然立刻就能恢復正常，這畢竟是張太醫煉製的丹藥，肯定靈驗無比。可他若是恢復正常，必然取消了自己參與北伐的資格，而且剛才他居然要讓自己休息六個月，他自己能不能活過今天都不一定，六個月後這至尊寶座到底成誰的了？皇兄兩個兒子都不小了，大的已經十四了，完全可以登基了！如今大遼皇帝才幾歲？

    趙匡篆身形開始搖搖欲墜，不由自主地向身後踉蹌。身後是一個兵器架，依次排列著斧鉞槍戟！都是步兵用的長兵器！周世宗在自己的大殿裡擺放著自己的鎧甲，時刻警醒著自己不要忘記收回北方失地！

    趙匡胤受其影響，在自己的宮殿裡擺了一列兵器，也是提醒自己天下未定，絕對不能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他呼吸困難，倚在兵器架上，張大了嘴，「你想幹什麼」

    趙光義緩緩轉過身來，就那麼靜靜地看著趙匡胤，遲遲不動。

    趙匡胤頓時怔住。

    眼神中漸漸露出憤怒！

    他兒子年紀尚小，一旦接位，根本壓不住手下這班悍將！

    曾幾何時，自己無數個夜晚一直考慮皇位繼承的問題，經過反覆衡量，他得出一個結論！若想宋室江山在自己「百年之後」平穩過渡，最好的方案就是讓趙光義接位！無論能力、威望，他都夠！

    可是眼下這小子在幹嘛？他為什麼不把藥拿過來？他是想讓自己心痛窒息而亡嗎？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陰狠？難道是自己剛才的氣話？

    「我說讓你休息半年只是氣話」

    趙光義不為所動，走到案幾邊放下藥瓶，轉身就往外走，「藥我給你放下了。」轉身就往殿外走。

    趙匡胤心痛如絞，再無法邁出一步，眼見趙光義放下藥瓶就往外走，就已經知道趙光義是動了殺心，這時候離開分明是想給人不在場的證據，竟然如此狡詐！兄弟的意外背叛讓趙匡胤怒不可遏，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反手一抄抓住了板斧朝著趙光義就扔了過去！可惜以他現在的力量能扔多遠？

    外邊的人見殿內燭影搖晃，似有人走動，然後便見晉王推門而出，正要問安，突聽殿內傳來咣當一聲，竟是板斧落地的聲音！板斧與長槍、大戟、朴刀落地的聲音明顯不同，一聽就能分辨得出。

    為什麼會有板爺落地的聲音？

    好多護衛從暗影中現身，卻見晉王殿下頭看向殿內，臉色大變，大喊道：「快宣張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