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怒馬金刀的大名,昨日聞風客棧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北鶴行自昨日縱馬南行數十里,天將黑時,四下里杳無人煙,尋不著落腳的地方,便在一片白楊林子裡歇下了,卻不料昨日那個邋遢少年尾隨至此。
「何人?何事?」
「在下無名小輩謝重九,因昨日見前輩出手懲治那京郊惡霸,實在暢快人心,若有幸結識,實在是小可之幸。」
金刀面向篝火,背倚白楊,兀自閉目養神,不做理睬,那匹赤馬此時亦沒有了蹤跡。
謝重九將馬拴在樹上,解下酒囊,毫不客氣的坐到火堆旁,飲起酒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碧藻劍莊的輕功果然名不虛傳,黑湖劍痴的弟子卻不怎麼樣。」
「哦?前輩何出此言?」
「我那赤狐兒雖不比赤兔,卻也日行八百,鄙人來此安歇不過半個時辰,竟然被你趕上,看你牽來的瘦馬腳力尚且遜色平常胡馬,若非輕功超凡,如何能追上我。」
「前輩果然高明。」
「你不過二十出頭年紀,輕功如此了得,不是碧藻門人,江湖只怕再無輕功了。哼!拿匹老馬來障眼,大丈夫行事,未免不夠坦蕩。」
「前輩教訓的是,只是江湖人心叵測,前輩血債武林,小可入世尚淺,防範總是要有的。即便神乎其技如北鶴行,此刻不也青紗遮面麼。」
「放肆!」
說話聲餘音未絕,金刀出鞘,同昨日在聞風客棧一樣,謝重九隻覺空氣霎時凝重苦寒起來,一股壓迫感直逼面門和胸膛,篝火也奄奄一息,仿佛人生只剩下這枯楊,殘火,瘦馬,西風,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再無一點樂趣可言。
左頰一涼,金刀便早又收入鞘中,篝火復又熊熊燃燒,北鶴行依然在小憩,瘦馬仍在嚼著地上的枯葉,自己手中依然握著酒囊,卻像一場驚夢,無復飲酒之興致。緊接著,左半邊臉上淅淅瀝瀝滴下水來,謝重久用手抹了一下,卻是一手夾雜著碎胡茬子的冰水,自己左臉已經光滑如璧玉嬰膚,與右邊鄉野村夫的面貌立時有了天壤之別。
原來北鶴行自從欠下江湖累累血債,便成了武林頭號公敵,可一干尋仇的人能在招式上勝過他的卻寥寥無幾,因而嘗盡了坑、蒙、毒、誘無所不用其極的下三濫手段。此一出手原意是試探這不起眼的少年的來意。加之其人輕功雖好,卻能連追七八十里,內功修為已不在泛泛之輩之列,所以也有試探身手和威懾之意。
「你到底是誰?」
「恰如前輩所言,晚輩確實曾經師從黑湖劍痴。」
「黑湖雜毛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金刀口中亦葬了許多碧藻門人,看來今日也不差你一個了。」
「晚生不才,臨死前還有一番說辭。」
「將死之人,但說無妨。」
謝重九起身背向篝火。
「江湖兒女都只道自己師從何門何派,好似從此仗劍天涯便名正而言順,出口便是家師何人、師門何處,小可雖年紀尚淺,卻敢笑這起糊塗之人無根無本。」
北鶴行聽到此處,慢慢睜開眼睛。
「其實,大凡庸庸碌碌之輩,大抵到死也不知自己是誰,所為者何人。子女親之如父母,父母溺之如子女,師父教之如徒,徒弟敬之如師,到了不過一場悲歡離合,情誼做盡,以供世人悠悠眾口,不過使自己心下安恬而已。」
「俠之大者,發乎天理,止於人慾,師門授業凡此種種,皆普天下之常理,如若深陷師徒之義,豈不愚忠,而泯滅了俠義之道。稱其人為誰,又何必拘泥于姓名,師門。那一口金刀,一匹赤狐,不就是北鶴行麼?怒馬金刀又何必指名道姓要將碧藻門人趕盡殺絕,殊不知,狂刀一怒,赤馬一嘶,流血百千,武林共恥。」
「哈哈哈哈——」北鶴行仰天長笑,「說得好!」
謝重九面向金刀長揖到地,「晚生何德何能敢跟前輩動手,這條命流離江湖十餘載,早把生死勘破,不過流馬度日,前輩如若恨意難消,只管拿去便是。」
「小友過謙啦,你不想動手,我今天卻偏要試試你的功夫。接著!」
說著,北鶴行刀鞘一震,從裡面飛出一把長劍,謝重九眼明手快,一把接住,看那劍時卻呆住了。木質劍鞘,包以銀皮,綴以一大九小十顆青翠欲滴的寶石。拔出那劍來,正是黑湖劍痴三年前遺失的鎮派寶劍,相傳就是當年劍魔獨孤求敗「誤傷義士不詳,棄之不用」的紫薇軟劍。
「看招!」
未等謝重九回過神來,金刀已然重新出鞘。
正是:
九九歷盡劫波在,紫薇復明眾星拱。
但叫狂刀煊赫盡,氣沖牛斗攜手來。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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