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日北鶴行拗不過元宵,只得備下車輛馬匹,帶著謝凌風和元宵一同上路。臨別時,贈了那義氣的客棧掌柜好一筆銀子,又擬了帖子附上幾張銀票托人轉交那老郎中,便一路南下去了。
如此行了三五日,不見兇險,順順利利的走了好一段路程。
元宵服侍在謝凌風身旁,端湯送藥的自不必說,每每落腳客棧,更與謝凌風形影不離,幫助他擦洗安臥。外人不知,還只道她是個賢惠至極的小娘子,男人落下這般重的病症,仍然不離不棄,任勞任怨。
縱然有時在山裡林里落腳,北鶴行是個餐風露宿慣了的人,只留元宵同他兄弟在馬車裡歇息,自己就近生一堆野火,一壺酒,一匹馬,任憑風吹露打。
「公子,今兒咱們到了新安了,好個地方。」
元宵為謝凌風慢慢擦拭著胳膊,眼見他臉上已經如同常人一樣,心脈節律不見異常,卻仍然是不省人事。雖然渾渾噩噩的過去了這好多天,可是謝凌風竟然比先前還乾淨整潔,臉上一點胡茬子也沒有,身上的衣服漫說污漬,連褶皺都沒有。而這當然要歸功於他身邊這個可人的小丫鬟,只是,他看起來越整潔有序,越發顯得像一具屍體,只是臉上和唇上隱隱透出來的紅暈能說明這是一個活人。
「什麼?你想問怎麼個好法兒麼?」
「這裡房子都小小的,黑瓦白牆的,讓元宵想到了自己的家。」
「公子家在哪裡?公子也想家麼?」
「什麼?你的家也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是啊,你看看這地方,雖然人跡罕至,真的是個好地方,晚霞紅紅的,照的整片林子和大山也紅紅的,楓葉還沒有落盡,也是紅紅的,惹人喜歡。公子你說,等你醒過來,就在這兒,元宵陪你遊山玩水好不好?」
元宵說完,良久看著謝凌風的臉龐,不斷用手摸索著他的鬢角,委屈又無奈的笑起來。
這幾日來,北鶴行一面念著謝凌風的傷勢,一面記掛龍樓試劍日期在即,自己這赤狐兒又顯眼,不敢走大道,只管抄著小道走,只盼不被仇家盯上,又想著快點到達目的地。如此,便常常不得入住客棧,在荒山野嶺湊合了好幾晚了。
此時,他又是就著一堆篝火坐下來,剛打開酒壺,卻見元宵從馬車裡鑽出來,
「大哥,這山麓有這許多茶農莊戶,何妨向他們借宿一晚,日日這般匆忙趕路,不說公子吃不消,連大哥也累倒了,如何趕得了路?」
「也好,咱們且去試試。」
「這就是了。」說完,元宵笑嘻嘻的鑽了回去。
北鶴行放去赤狐馬,自引著馬車向山下走來,只見山道兩旁儘是漫山遍野的茶園和田地,只是初冬時節,此時天色向晚,不大看見有農戶出來勞作,間或有一兩個打柴的挑著困困柴禾回家。又繞過幾個彎彎兒,那一片黑瓦白牆的村落慢慢在眼前鋪開,炊煙裊裊飛向晚霞的餘暉,好不寧靜安詳。
元宵一面高興的同謝凌風自顧自的說著話,一面打起帘子看著景色,忽然,前面的兩匹馬猛地嘶鳴了幾聲,停下了腳步。其中又夾雜著「哧喇喇——」一陣響聲,元宵急忙探出腦袋來,只見北鶴行用手中鐵刀,向一棵合抱粗的大樹砍去。
「大哥這是幹什麼?」
「莊戶人家過冬總賴柴火,咱們且備一些見面禮,總不至於投宿的時候碰一鼻子灰。」
元宵見那兩匹馬身上早掛著了幾隻打來的狐狸和黃皮子,北鶴行正把砍下來的樹枝樹幹歸攏成兩捆,綁到車前面。
「如此,我們這一夥真成了樵夫了,」說完,元宵「咯咯笑了起來。」
北鶴行嘆了口氣看看前面,欣慰的說了句,「不無好處。」
他們走到村里,可巧一戶人家的男人剛打柴回來,見他們一行人灰頭土臉,風塵僕僕,未等北鶴行張口,那鄉親忙上前招呼道,「幾位可是遠道兒路過此地?」
「正是,」北鶴行急忙作揖,「因路途險惡,幾天未曾好好落腳了,正要求這位兄台收留過一晚。」
「嗨嗨,進來吧進來吧,」男人一笑,黝黑的臉上經年累月勞作留下的褶子都攢到了一起,他在前面打開了兩扇柵欄門,放北鶴行同那馬車進來。
「俺這破院子破屋的,你們不嫌棄就好,咱們屋裡坐,我叫婆娘造飯來。」
北鶴行見他如此熱乎勁兒,急忙解下馬上的獸皮和後頭兩捆兒柴火,「兄台,這裡是幾張皮子和兩捆柴火,」說完,又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塞到那莊農手裡,「多謝收留,不成敬意!」
「嗬,」那男人先是瞪大了眼,隨後把銀子塞回北鶴行手裡,「這位英雄客氣了,我們這常有落腳的客商,難民,提供個方便也就是隨手的事,不用這麼客氣。再說,我這兩間屋剛剛算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粗茶淡飯,要好的也沒有。」
「唉——話不能如此說,你看來是不打緊的事,卻解了我們的緊要事,請務必收下。」
「那...那這銀子就免了,柴禾同獸皮已經很金貴了,入冬時節,家裡也需要,我就留下了,您看呢?」
「甚好甚好。」
北鶴行同元宵將謝凌風扶到屋裡安置好,當夜就在那村里落下腳來。那農家夫婦都是老實人,一副熱心腸子,見元宵小姑娘家的,飯桌上,農家娘子一個勁兒往她碗裡夾菜。
「姑娘多大了?」
「我今年十七。」
「嘖嘖嘖,好一個水靈兒的姑娘,真好!真好!」那娘子也不顧著往嘴裡送飯,倆眼珠子盯著元宵,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來回打量,不住稱奇,「莫說我們這十里八村的見不著這樣精緻的模樣兒,原就是山裡的水土,也就罷了。從前也沒見過這麼標緻的丫頭,真俊,真好。」
元宵一邊吃菜一邊不時的看看那娘子,也不害羞,「嘿嘿」的笑著。
「如何沒有?」男人接過話茬,一邊同北鶴行喝著米酒,一邊得空兒說道,「那天也是一夥鏢客路過此地,倒比你們還多幾個人,其間有個丫頭也是個美人胚子。」
「對對對!」那婆娘手裡的筷子往碗邊兒上一瞧,興奮的看了他男人一眼,像是想起了什麼大喜事兒一般,「那也是個極有顏色的美人兒,遠不是吃我們農家飯長成的。若說那臉盤身條兒,就比這丫頭顯得尊貴些,更兼著一身好打扮,乖乖,咱這輩子是做不成那樣兒人物兒了。」
男人見他婆娘無奈的嘆了口氣,也不生氣,「哈哈」一笑,「咱們不也挺好麼,你便有那娘子的派頭,哪裡比的上人家的手段?眼見五六個大老爺們,都得聽他的吆喝。」
「那倒是,只可惜那張桃花兒似的臉,多了那道疤痕,難免讓人可惜。」
北鶴行一直在默默的喝酒,只當是他們夫妻間茶餘飯間說笑解悶,偶爾還應景兒的笑笑。突然聽見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起初也不在意,可是能讓隨行的五六個好漢俯首帖耳,臉上又帶了一道疤痕,經不住心裡一驚,臉色沉重,心想:難不成她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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