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眼一瞧那些先入店的漢子,不覺一驚,只見那十餘漢子面如死灰,人人像是待宰羔羊,只有一兩個人還在大口大口的吃著剩餘的飯菜,仿佛這頓便是這一輩子最後的一頓飯。
其人卻放下了筷子,目光呆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情景,瞧著這一幫人的神色,心中竟有些不忍起來。
一時間店內靜得連繡花針掉落地上也能聽得見,我心想:『這真是大白天見鬼了。』
周圍冷森森的,仿佛人世陽界霎時間定住。
那十餘漢子估計也像我一般感受,後來我看見一名漢子提著茶壺定在那兒,杯中的茶水早已溢出,順著桌子流到地上的青磚,滴答有聲音。
那漢子卻渾然不覺,過了良久他身旁的漢子想是實在忍不住了,用手肘撞了一下他,提醒他茶水瀉了。
哪知他一撞之下,那漢子卻咕咚一聲應聲倒地,他雙目圓睜,手足僵硬,竟自嚇死了。
那文士模樣的漢子面色更加蒼白,終於上前向那帶著斗笠的漢子道:『尹大俠可否寬限幾日,待在下料理完兄弟的後事再來領死?』
那戴斗笠的漢子嘿嘿嘿的冷笑數聲,轉身出門而去。
他行走得極慢,絲毫沒有高手的模樣,然而他一離開,所有人才舒了一口氣,仿佛胸口的大石頭一下子撤去一般。
我當時只道那戴斗笠的漢子好不容易追上那十餘名漢子,豈能輕易放過對方,不料那文士模樣的漢子一句話,他便離去,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待那戴斗笠的漢子遠去,那十餘漢子中的一人道:『大哥,咱們併肩子上,跟那賊廝鳥拼了,也不見得定然會輸!』他話雖如此,只是說話的聲音兀自不住顫抖。
那文士模樣的漢子道:『你忘了辰州雙傑的死相了麼?』先前說話的漢子一聽,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終於低頭不語。
不一刻,那文士模樣的漢子默然走出店外,餘人抬了那被嚇死的漢子的屍身緊隨其後,眾人打馬而去。
我們吃喝完畢後,行走不遠便是一個小集,小集上有我們的一個貨主,我們交了一部分貨物給他,收了銀子,貨主留我們在他家中盤桓兩日。第三日,我們整拾車輛貨物又再前行。
前面的路可是比之前的難行了許多,我們走在一條羊腸小徑上,越走越陡峭,路上全是細碎的石塊。我們走走停停,走過一個山坳,前面豁然開朗,原來是一條大河,河水湍急,雖正值寒冬,也不見冰封。
那羊腸小道便懸在大河一側的半山腰處。走在我們前面的是一名老者,年紀約莫五六十歲,提著一桿碩大的煙杆,那煙杆金光燦然,似乎便是用黃金打造而成。
他正吞雲吐霧,菸斗仿佛一個小火爐一般,正吸得好不愜意。他身旁是一個勁裝漢子,一身的短打衣裳,腰間懸著一根齊眉棍。
那勁裝漢子道:『封兄,幾年不見,老哥的功夫是越加精深了,小弟是萬萬不及啊!』
那老者道:『老夫年紀大了,越來越不中用是真,怎比得上老弟你風華正茂?』
那勁裝漢子呵呵一笑,又道:『那點子是何來頭?夏老二在信中說得十萬火急,卻又不言明。』
老者道:『估計是硬爪子,否則夏老二也不會同時約咱們哥兒倆。嘿嘿,其實只消老弟你一人出馬,天底下還哪裡有擺不平的點子!』那
勁裝漢子道:『老哥過譽了,兄弟何克能當!』
我心想這兩人好大的口氣,卻不知是何來頭?
那勁裝漢子又道:『封老哥,咱們比賽一程腳力如何?瞧瞧誰先到達山頂。』
老者道:『老弟可考較起老哥的功夫來啦,好好好,老哥唯有獻醜了。』
那勁裝漢子呵呵一笑,邁開大步便向前躥出,那老者緊隨其後,不徐不疾,偶爾還吸上一兩口煙。
兩人竟不走山間小道,一路的在山石叢林間縱行跳躍,徑直爬上山去。
我們的馬隊停了下來,一來是讓牲口休息一下,好養足氣力翻過這座山,二來我們也好奇兩人比賽腳力到底誰贏。
不一刻,那勁裝漢子臉上紅透,顯是全力施為,那老者吸菸的次數也越來越頻,有時一口還未吸完,便迫不及待的去吸另一口,他口中吸菸,腳下卻不見絲毫懈怠。
勁裝漢子跑得快,他便跟得快,勁裝漢子跑得慢,他便跟得慢,兩人總是不即不離。
遇到樹叢或者大塊的岩石,那漢子如猿猴般一點一盪便越過,那老者卻是如灰鶴般凌空躍過。
忽然那老者在勁裝漢子的肩頭一搭,那漢子前進的勢頭當即一滯,那老者道:『留神,樹叢後面有古怪!』
那漢子猛地警覺,雙掌在胸前一挫,那老者朗聲道:『樹後面的好朋友,有何見教不妨現身,鬼鬼祟祟的躲在那兒見不得光麼?』
樹後那人卻哈哈大笑,身形一閃便躍了出來,原來是一名道人。
那老者和勁裝漢子一見,哎呀一聲,上前抱住那道人,一個道:『小弟可想煞道兄了。』
一個道:『老哥當真不減當年啊!』
那道人道:『小弟早到一步,想跟哥兒倆開個玩笑,不想卻被封大哥識破。』
三人原來是認識的,三人邊說邊往山上攀登而去。
我隱隱覺得那天晚上定是有事情發生。
我們的馬隊順著那羊腸小道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又小心翼翼的過了一道極其險要的斷崖,便是那『鷹嘴崖』了。馬頭大哥馮貴川說過了『鷹嘴崖』便是『老爺廟』。
我心中忽然想起那文士模樣的漢子曾提起過『老爺廟』這個地方。
我們又行數里,始終不見人家,轉過一個山坳,眼前是一座破落的山神廟。
馮貴川道:『前面荒涼更甚,今晚只好在這廟中寄宿一晚了。』我們都說只好如此。
大夥走近那山神廟,只見破壁殘垣,蛛網密布,廟門半掩半開,顯是廢棄了極長時候。
大家推門魚貫而入,我只覺一股霉味撲面而至,令人掩鼻不忍聞。
我們又到廟外折了些枯枝,撩開層層蛛網,在廟堂中央生起了火堆,煙火總算驅走了些怪味,後來我們把貨物卸下,騾馬系在廟門前,大家圍著火堆坐下,又各自拿了些乾糧出來吃了。
到了傍晚時分,太陽將要下山,我推說到外面解大手,便到了廟外面。那會兒我好奇心重,總喜歡瞧熱鬧,心想今晚此處定有一場惡鬥,定要好生瞧瞧。
果不然,不遠處的山崗處幾個人影嗖嗖的掠過,其後分別將身形隱沒在大樹上、草叢裡,一人在地上挖掘著什麼,後來又蓋上泥土。
我大氣也不敢出,躡手躡腳的摸了過去,在一叢大大的草叢中躲了起來,準備瞧熱鬧。
其時夜幕將至,然而尚有微霞在天,目之所及仍可瞧見不遠處的物事。
忽然兩名男子一前一後追著過來,前面的漢子邊跑邊喊救命,後面的漢子提刀窮追不捨,前面的漢子道:『大哥我都把銀子給你了,你就不能饒在下一條性命?』
後面的漢子道:『他nn的,老子不殺人滅口這銀子能花得安心嗎?』他手上的單刀向前面的漢子急砍,前面的漢子自然而然的揮手一架,咔嚓一聲,他的一條臂膀便整個卸了下來。我瞧得膽顫心驚。
那行兇的漢子一刀得手,第二刀便向對方當頭砍落,忽然當的一聲,那行兇漢子手上的單刀不知被什麼物事打得飛了出去。
這時人影一閃,一人出現在眼前,此人頭戴斗笠,便是在酒館出現過的那漢子,他道:『奪人錢財則已,何必多傷人命!』
那行兇漢子轉身便逃,那斷臂漢子渾身鮮血,斷臂兀自掉落在地上,他大概見有人相救,此時便再也支撐不住,向後便倒。
那戴斗笠漢子上前伸手去扶,驀地咔嚓一聲,一個碩大的鐵夾夾住戴斗笠漢子的右腳。那斷臂漢子骨碌碌的滾開。
便在此時,陰暗處閃出十數人,將戴斗笠漢子團團圍住。我咋眼一看,在場的有那文士打扮的漢子、之前在小道上遇見的勁裝漢子、老者、道人均在其列。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6s 3.592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