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安快馬加鞭從蜀地回到京都之時是大半夜裡,因著城門已關,他是潛著護城河那條暗流進來的。
李君澈同衛靜姝已經歇下了,聽著初十來報,他甚個都未問,忙起了身。
天兒本就熱得慌,衛靜姝體虛,屋裡頭也不敢置冰盆,好不容易到得後半夜,有些涼意了,又被驚醒。
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伺候李君澈穿衣裳,整個人還迷迷糊糊的。
「我去去就來,趁著這會涼快你再睡會。」李君澈心疼她,揉了揉她的腦袋,忙自個將衣裳穿戴好。
衛靜姝是真箇困頓得厲害,腦袋如搗蒜般,悶著聲兒應了,半眯著眼兒就往榻上倒去。
李君澈忍不住一笑,又把她腳上的鞋子褪了,替她蓋好薄被,這才輕手輕腳的出門去。
門柩一開一關的,雖是輕,可衛靜姝還是掀了一回眼兒。
原本困得眼兒都掙不開的,可不過片刻她便又將自個給驚醒了,猛的坐起身來,呢喃一句:「不對啊,謝元安不是在蜀地嗎?」
這會三更半夜的來了,怕是有甚個急事兒。
衛靜姝也來不及細想,忙裹了鞋喚今兒值夜的忍冬進屋來伺候她梳妝。
外書房裡燈火通明,李君澈大步流星的過去,就見謝元安站在廊下擰衣裳的濕水。
他往前兩步,眉頭一擰:「你走護城河那條暗流進來的?」
城門每日夜裡到了時辰便會關上,若是錯過了時辰想進城便只得護城河那條暗流。
可那條暗流極是洶湧,十去十喪命,很多年前就是有人不信邪,非要證實一番,結果到的後頭全成了屍體,沒有一個生還的。
有得前車之鑑,後人便在不敢行這等大膽之事。
此時見謝元安一身濕,想來定是鋌而走險了,怕是事兒緊急得很。
謝元安點一點頭,不在意的擼了一把濕發:「先尋套乾爽的衣裳給我換了再說。」
聲兒一頓又忍不住揶揄一句:「免得把你外書房鬧得到處都是水,惹你嫌棄。」
李君澈沒得功夫同他耍這些嘴皮子,忙叫四書去取套自個的家常衣裳來給謝元安。
衛靜姝趕來外書房的時候,謝元安已經換好衣裳了,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只一頭青絲還濕漉漉的。
謝元安同李君澈身形差不多,可衛靜姝打眼一瞧便認得他身上的衣裳,眉頭一蹙便道:「可是出了甚個事兒?」
謝元安沒說話,只看向李君澈,他倒是想得簡單,只覺得這些個大事兒都不是女眷該操心的。
李君澈目前亦不知是甚個事兒,又見謝元安目光看過來,神色不動的道:「元安風塵僕僕的趕來,你吩咐廚下做點容易刻化的東西給他墊墊肚子。」
衛靜姝會意,眉宇間雖有擔心,倒也沒有胡攪蠻纏,忙應聲而去。
謝元安還笑一句:「她如今倒是這般聽話了?」
李君澈見他還有功夫說笑,也鬆了口氣,往椅背上一靠,展開白玉骨摺扇輕搖幾下:「越發沒得規矩了,好歹也得喚聲三姐姐罷。」
謝元安……
這關係的確有些複雜,謝元安曉得自個說不過李君澈,索性收了玩笑的心,說起了正事。
「慎王出事了。」
只一句,便叫李君澈眉宇間染上戾氣,聲兒冰冷的問道:「怎麼回事?」
「我們的人剛里了達城,便傳言慎王被我們的人抓了。」
謝元安神色間也染上幾分凝重,他們的人雖也是從市井中集起來,卻也個個訓練有素,並非尋常人,本就已經離了達城又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去抓了慎王。
他同衛書啟在蜀地主持大局,自是覺得此事蹊蹺的狠,私下查探一番,可慎王的確是被抓了,並且還是打著他們的旗號。
大膺的軍隊若非還有個將軍坐鎮,只怕早如一團散沙了。
按著原計劃,不出兩個月他們就要收網了,偏偏在這時候出這麼個紕漏,謝元安同衛書啟左右覺得不對勁,這才快馬加鞭回來給李君澈遞個消息。
謝元安將在路上遇到大膺驛站的八百里加急的事兒也說了,若非在半道上將送信的埋伏一回,自個又冒險從護城河的暗流進城,只怕自個還比不過那八百里加急。
李君澈兩條眉毛都擰到一處去了,手指輕叩書案,卻是半響都沒出聲。
一時間也不能斷定趙德禮被抓一事究竟是局中局還是別個。
書房內死一般的寂靜,只聽得偶有風吹樹搖的聲響。
廚下雖都已經歇下了,可灶上的火還留著,廚娘起身,手腳利落的揉了面,下了一鍋麵條來。
衛靜姝翹著腳就在廚下等著,待麵條撈起用食盒裝了,這才又往外書房去。
一進門就瞧見氣氛不對,她也不多話,忙將兩碗麵條都擺到謝元安跟前,復又一聲不吭的坐到茶房去。
謝元安是真餓了,二話不說,捻起筷子便一溜而嗦起麵條來。
蜀地離京快馬加鞭也叫他跑了好幾日,生怕時候晚了,連填肚子都是在馬背上啃乾糧度過的。
天兒雖熱,可麵條軟呼,入得腹中甚是舒坦,兩碗麵條全叫他進得肚子裡頭,連湯水都沒放過。
李君澈依舊擰著眉不發一語。
謝元安取了懷裡的繡花帕子出來,拭了一回嘴,滿足的嘆口氣,這才問道:「接下來可當如何?」
李君澈眼眸動得幾動,也跟著嘆口氣,蜀地那兒自然是再動不得了,收網之事也得暫且擱下,他不知道趙德禮這一遭到底是他自個所設,還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李君澈總覺得事兒不是這般簡單,但是一時間也確實尋不到苗頭。
沉默半響這才道:「待我寫封信給書啟送去,暫且以不變應萬變。」
既然敢做,那便必然會露出馬腳,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君澈腦子轉得飛快,磨了墨立時便修書一封,吩咐初六快馬加鞭送去蜀地。
等明兒八百里加急往宮裡頭一送,少不得還有事兒要折騰。
事兒了了,李君澈問了謝元安一些事兒,待天色漸亮,這才道:「我心中有數了,你既回來了也不必去蜀地了,靜婉有了身孕,你當多照顧照顧。」
說起衛靜婉有了身孕,謝元安就咧嘴一笑,眸中溢著說不盡的溫柔,一時間越發歸心似箭。
李君澈又不滿的道:「免得爺的夫人隔三差五的往永安侯府跑,連陪爺的時間都沒得。」
謝元安……
衛靜姝也沒回寶山居去,靠在茶房的小案上打起了瞌睡,李君澈撩簾進去,就見她熱得滿頭大汗,後背的衣裳都叫濕透了。
他既心疼,又覺得心中暖暖的,勾唇一笑,上前兩步便將她抱起。
衛靜姝一驚,整個人清醒過來,揉了揉眼兒:「商議完了?」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李君澈也沒有回寶山居的意思,抱著衛靜姝便進了書房的內間,笑著應了一句:「是,辛苦你了。」
衛靜姝有些慵懶的靠在李君澈的肩頭上,嘟囔一句:「我打了一晚上的瞌睡,有什麼好辛苦的。」
李君澈將她放到榻上,又從一邊的柜子裡頭尋了乾淨的衣裳出來,只道:「衣裳都濕透了,先換了衣裳,再睡會子吧。」
衛靜姝順從的褪下汗濕的衣裳,嘴裡卻問他:「可是蜀地出了事兒?城門都關了,他三更半夜還想著法子進了城,莫不是出了大事吧。」
說起這事來,李君澈面上便帶著幾分愁色,也不瞞她,輕嘆一聲:「據說趙德禮被起義軍抓了,天兒一亮怕是朝廷上下鬧得雞飛狗跳。」
衛靜姝換衣裳的動作一頓,疑惑的轉過頭來看向李君澈:「被起義軍抓了?」
蜀地的事兒她都清楚得很,什麼起義軍不起義軍的,全是李君澈養出來的,加之又有謝元安同衛書啟坐鎮。
眼見就要收網的關頭了,沒有李君澈的吩咐誰會在這節骨眼上去動趙德禮?
她腦子轉得飛快,張口便道:「莫不是趙德禮自個設的局吧。」
這個事兒,還真不好說,李君澈搖頭:「尚且未知,先看看再說。」
此事揭過不提,可衛靜姝卻莫名的覺得有些心慌起來,縱然一夜未睡好,卻也再沒得睡意,早早的同李君澈一道用了早膳,他在外間見幕僚商議此事,她便在內間將這些時日所記下的事兒一一翻出來看一回。
再過幾個月,便是李君澈二十六的生辰,如今一日近一日的,雖女真族那頭沒得動靜,可她也不敢掉以輕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
到得午時,事兒還未有定論,李君澈便留了眾位幕僚一道用膳。
膳食才擺上桌,還未來得及動筷子,宮裡卻來了人。
自打旌德帝病了,李君澈偶爾進宮去探一探,但卻從未有過召見。
可此番來的是個旌德帝身邊的內侍,坐在花廳的玫瑰椅上,捏著尖細的嗓子,笑容滿面:「雜家來給聖上傳個話,讓世子爺進宮去一趟。」
李君澈神色不動,不著痕跡的塞了個荷包給他,也笑問:「不曉得聖上召見,是為了大事還是為了小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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