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左手骨折之後,洪濤休息了兩周不到的時間,就吊著一隻胳膊再次來到了地面站。儘管他這次受傷被算成了工傷,可以休息至少一個多月,還被單位做為好人好事宣傳,不光不扣工資還有獎勵,但他實在是待不住了。整天在家裡一個人五脊六獸的很鬱悶,找誰玩誰都不在家,自己可以休假,可別人要上班養家餬口啊,誰有功夫整天陪自己折騰。
「這下老實了吧!我聽說你上次下站之後被舊宮那幫人給血洗了,可真是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啊!」和洪濤一個班的同事姓魏,全名魏書福,四十多歲的樣子,哈工大畢業,是個老航天,全家從上到下連丈母娘一家人都在航天部里上班,屬於那種非常老派的人。原本他就看著洪濤這種自由散漫的作風不太感冒,但以前沒機會說,現在終於逮到機會了,不說白不說啊,幸災樂禍的勁兒都壓不住,就差在腦門上寫兩個字:活該!
「您聽說過牌桌上的常勝將軍嗎?這叫誘敵深入懂不?老贏就會讓他們提高警惕的,賣個破綻才能讓敵人失去警惕,這麼複雜的大戰略說了您也不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安慰人應該這麼說。怪不得您都這麼大歲數了還得上站來值班,壞就壞在您這張嘴上了,一張開就得罪人。馬上就到十一了,您就幸災樂禍吧,到時候看誰幫您頂班兒!今年五一就是我頂的吧?連著上了兩個班兒,結果您開著咱上站的公車帶著老婆孩子丈母娘五台山轉了一圈兒,回來之後油票還是我幫您淘換來的。成,您就這麼幹吧,以後我就叫您餵不熟吧,我還不餵啦!」什麼人都能幸災樂禍,唯獨運營部里這些人不能,洪濤滿手都是他們的小辮子,別說在一邊偷偷樂了,哭得不發自內心自己都不高興。自己不高興的結果就是他們也得跟著受罪,誰也別想舒服!
「你看,說著說著怎麼就急了,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嘛!你每個月就掙這麼點錢,還全輸給他們了,我是替你不值。他們掙多少?最少是你的四五倍還多呢,也真下得去這個狠手,玩玩就算了唄,幹嘛真往死里贏啊。而且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嚴總就快把戰績貼在門口告示板上了,中午還專門給大家加了菜,說是你請的,你說氣人不?」面對洪濤赤果果的威脅,魏書福軟了,趕緊改口往回找補,順便再把主管、老總們的工資待遇透露出來,好讓洪濤心裡更不平衡。這叫防守反擊,對於這些常年戰鬥在大部委里的職工來說,玩這一套都是本能了,完全不用過腦子想。
「太氣人了!我堅決不能饒了他們!」面對這種挑撥,你還不能拒腐蝕永不沾。每當被別人覺得不是和你一種人時,自然會遭到他們的排擠,因為他們每次想起你,就會覺得自己齷齪、弱智,能不恨你?所以洪濤必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咬牙切齒的樣子,來滿足這位同事的認同感。
「不過魏哥,現在我是重傷號,少說也得修養三個月,傷筋動骨一百天嘛。要想讓我的傷早點好,早點去找他們報仇,別人我也指望不上,這半年多都是您一直在護著我,這次您也不能見死不救吧?還得幫幫我。」表明完了自己堅定不移的態度,洪濤話風一轉,滿臉愁容的又開始給魏書福灌迷魂湯了。忽悠嘛,高手過招都是有來有往的,別光你忽悠我,那多寂寞啊,現在該我出招兒了。
「那是,咱倆再怎麼說也是一個班兒上的,不互相幫助也說不過去。不過哥哥我玩牌不成啊,家裡還有你嫂子控制著財政大權,想幫你恐怕也使不上勁兒。」魏書福也不是好忽悠的,話說的無比真誠,但答案就是一個,要錢沒有、要人也沒有!
「您的難處我當然知道,我也不可能拉著您去墊背,這不是成心害您和嫂子吵架呢嘛。我是說啊,不用您出錢出力,就是在您不為難的方面小小的幫我一下。對您是小小的一下,對我可是大大的一把,您肯定捨不得拒絕,來吧。」可惜洪濤早就把坑挖好了,不是一個,而是一串兒。第一個是虛的,就是等著魏書福跳起來閃避呢。只要你跳了,那必須掉進第二個坑裡,再想躲開就等於作弊了,壞了規矩的後果就是得罪人。
「……來什麼來一下?」面對沖自己伸著手的洪濤,魏書福有點迷糊了,他不清楚這個小子要幹啥,自己除了能借給他錢當賭本之外,還能幫他什麼呢?總不能說讓自己一個人值班,他回家養傷去吧。
「車鑰匙啊!我都一隻手了,您忍心讓我還整天擠地鐵和公交車?萬一再給擠壞了,不光沒法報仇,搞不好十一都沒法替班了。我也知道十一您肯定想拉著家裡人出去轉轉,不過您要是連自己都回不了家,就算給您十台車不是也白搭嘛。而且我教您一個好辦法,照樣兒能有車開。您去和吳導借,他家有車,單位還有一輛捷達王,您只要把油票給他,他肯定不好意思說不借是吧?但要是我去說,他就得問我了,你們班上自己的車呢?因為我是外人啊,家又住那麼遠,不像您們都住在一個小區里,取車還車都方便。」洪濤的坑就是為了單位分的這輛公車預備的,每個班都有一輛公車,供兩個人上下班用。但上下班完了呢,就歸這兩個人自己支配了。魏書福是單位里的老職工,自己是新來乍到的,這輛車一直由他把持著,簡直都快成他們家的私家車了。以前是沒藉口從他手裡把車要過來,現在正好,你也別白忽悠我,咱是個實誠人,你客氣我就認真。
「……那是應該的,你看你要不說我都忘了,不過你一隻手開車能成嘛?」魏書福臉都綠了,他沒想到洪濤在這兒等著他呢。可是拒絕的話還沒法說,洪濤已經暗示過了,自己要是不借車就找吳導借去。自己和吳導一直都不太對付,在這件事兒上吳導要是能幫自己說話才算見鬼了呢。到時候肯定還是打著照顧洪濤受傷的理由讓自己把車交回來,這件事兒就算打到老總那裡去,自己也得不到什麼支持。
「嘿嘿嘿……別說一隻手了,我就算兩隻手全斷了,用舌頭舔著方向盤也能開到一百二十邁!來,這是二十升油票,您先拿著,以後不夠就告訴我,我去老總司機哪兒要去。」洪濤一把就從魏書福手裡把車鑰匙拿了過來,然後從兜里掏出兩張油票塞了回去。
坑人不能往死里坑,那樣會招恨的,都是同事,就算再操蛋也得表面上和和氣氣,堅決得避免私人恩怨。反正這些油票也不是自己掏錢,都是從老總司機那裡用電影光盤換來的。別人用油票得由辦公室按月領,自己不用領,誰沒事兒也不會去查老總司機的油耗,這不是吃飽了撐的成心找不自在嘛。
「你還是小心點好,傷沒好別亂跑。本來你不說這輛車我也打算讓你開著,年輕人嘛,活動多,不像我這個年紀整天就是單位、家,家、單位的。」魏書福車鑰匙一離手,瞬間也釋然了。上班的時候他能坐單位其他同事的車一起來,反正都住在一個小區里。下班的時候也不用自己擠車回家,只需要到單位里待幾個小時,再跟著下班的同事一起回去,也不麻煩。反正車是沒了,索性就把便宜話說足,還顯得自己更像個長者。
「還是您心疼我,我不是還沒媳婦呢嘛,得趕緊踅摸去,去晚了好的都讓別人弄走了。不過您也不是白疼我,晚上您就踏實睡,白天起來替我一會兒就成,明天晚上還是我來。」要比賣好兒的功夫,魏書福差遠了,他只會動動嘴皮子,一點兒真格的都沒有。你看咱洪濤,不光說的好聽,還有實打實的行動,當下就把魏書福陰鬱的心情給弄敞亮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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