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陣陣,江水濤濤。
捲簾一把抹去臉上殷出的鮮血,從指間甩出的血液化作利箭飛射六耳周身,捲簾瞥了周白一眼,見他沒有出手的意圖後,提起月鏟緊隨血箭身後,化作烏光撞向兩人。
眼見血箭已到身前,而御空而來的捲簾也已將法力盡數凝在月鏟之上,六耳冷哼一聲,咧嘴笑道:「好膽。」說罷伸手按向地面,然後猛然抬起,一時間天地震動,江水逆流。
在周白驚訝的目光下,無數黑砂從泥土中翻湧而出,化作一根黑鐵長棍落在六耳手中。
轟然一聲,閃爍著血紅色光芒的月鏟狠狠的砸進了鐵棍之中,兩人周邊的泥土瞬間下陷,翻飛的黃沙遮天蔽日,就連不遠處的周白也不禁眯起了眼睛。
捲簾身為玉帝的貼身護衛,手中的法器自然不是尋常天兵的制式兵刃,前世西遊記中曾說過,沙僧手中的法器乃是太陰星中的月桂枝幹所制,單論品階已經不下於上品後天靈寶。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周白心中暗嘆,可惜自己沒有合適的法寶贈與六耳,即便捲簾的修為遠不如六耳,卻也能憑藉寶器之利,占得上風。
六耳見到鐵砂棍被斬作兩節,毫無驚慌之色,卻見他面露微笑,竟然直接鬆開了手掌,一把抓住了已達胸前的月牙利刃。
經過了黑鐵棍的攔截,月鏟上的法力和勁道已然被傾瀉大半,抬頭看向六耳,捲簾臉上的猙獰和狂傲瞬間僵住。
狂風驟起,烏黑的風沙席捲江岸,跌落的黑鐵棍還未落到地面,就已經盡數化做了烏黑的鐵砂,宛如利刃般劃向捲簾的周身。
感覺到捲簾想要收手,六耳握住月鏟的手也隨之緊了緊,六耳咧嘴笑道:「現在知道慌了?」
額間青筋暴起,捲簾一腳陷入河岸,想以破釜沉舟之勢將六耳逼退。奈何對方枯瘦的身體裡好像蘊含了洪荒異獸般的力量,月鏟的盡頭一股絕世巨力宣洩而來,捲簾身體一震,竟然被六耳生生舉起。
你究竟是什麼人?是什麼來歷?!捲簾面露驚駭,緊接著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讓他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每一道鐵砂划過,就會帶走一條血肉,這種傷勢以他真仙的修為足以瞬間恢復,然而就是因為恢復的太快,導致他的痛苦無休無止,往復循環。
不到片刻,捲簾身上的衣物已被撕裂成了碎片,全身上下滿是交疊的傷疤與血跡。
漫天的血光激起了六耳的凶戾,只見他一把將月鏟擲出,猛然蹦起,一腳踢向捲簾左肋,被鐵砂不斷消磨血肉,已然將捲簾的修為打了折扣,舉起月鏟勉力一檔,就察覺一股大力震盪四肢百骸。
幾聲脆響從手臂傳出,捲簾連人帶鏟落進去河水中,爆出巨大的水花。
六耳冷笑一聲,伸手探去,散落一地的鐵砂再度凝實,身體一弓,一躍而起,拿著黑鐵棍又是朝河中一棍,全力已出不留餘力,只見八百里流沙驟然停滯,河道分割兩半,果露出厚厚的泥沙,以及左臂斷裂,驚怒交加的捲簾。
勁風迎面而來,捲簾眼中閃過一道決絕之色,身影微微一晃,竟然溶成了一灘血水,混進身旁的流沙河中。
分割的河道漸漸恢復,黃沙依舊,但河面卻是平靜安和,波瀾不驚,全然沒有了剛才的驚濤駭浪。
周白笑道:「一刻鐘快結束了,要換我出手了嗎?」目光掃過河面,周白雖然無法鎖定捲簾的真正位置,卻也感知的出,對方還未逃離此地。
六耳撇了撇嘴道:「適才不過是熱身而已,現在我才要真正出手。」
說罷,鐵砂棍砰然粉碎,隨著狂風呼嘯,盡數的捲入了流沙河裡。
周白驚嘆的看了六耳一眼,如此細微的操控都能做到,混元四猴的資質何其之高!
在他的感知里,適才的鐵砂落入河中以後,便開始像滾雪球一般不停的聚攏河道中常年累積的鐵砂,一根黑鐵長棍由無數的砂礫組成,而這些砂礫在河床中竟然再次凝結出無數的黑鐵棍。
這些倒也沒什麼,關鍵是,那些砂礫居然都是在找到捲簾的血液以後,才開始聚攏周邊鐵砂的,這細微到點的控制足以令周白頭皮發麻。
若非天道所限,他的實力又怎會停滯不前?周白不禁感慨。
肉身血液被限制,捲簾的神魂自然最為驚恐,連忙將逃過一劫的血液收回體內,一個滿身血污的人影從河面猛然竄出。
六耳笑道:「現在的神情才符合你應有的態度嘛。」
如今的捲簾再無剛才的凶煞,消瘦至極的身體宛如一具骨骼披著層皮囊,蒼白而又蒼老的臉頰上鬚髮盡落,唯有一雙血紅眼睛死死的盯著六耳,其中半是怨恨半是恐懼。
「我是天庭神將,也是佛門定下的西行之人,你如果殺我,就是和天庭、佛門作對。」沙啞的聲音從捲簾的口中擠出,若非後天靈寶帶有法力威能,就連站在水面上,對現在的他來說,也是做不到的。
如今的他再次陷入了兩難的選擇,先不說能不能以這副殘軀從對方手中逃走,單就河床深處被鐵砂封印的血肉,他也著實不捨得放棄。
無論佛道修行,都需要『圓滿』,這份圓滿不僅僅是境界和修為的圓滿,更要求肉身的圓滿。
佛門說肉身是臭皮囊,他們修行的是舍利佛心,然而縱觀佛門的高層修士,哪一個捨棄了自身的肉身?反倒是修為越高的人,越重視肉身的修煉,以求達到肉身境界和元神境界的相合為一。
道門亦是如此,羽化登仙,褪去凡軀成就神仙法位的都是些天庭、神道手下的編制,封神榜上周天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其間沒有肉身的都被玉帝管控生死,而有肉身的則是真正逍遙無憂的『神仙』。
這種差距在闡教眾人與天庭間的關係中,體現的最為明顯。
六耳咧嘴笑道:「我也不想招惹佛門,奈何債多不壓身,招惹的多了,我也已經不在乎了。」說道一半,六耳不禁眉頭微皺,側了側頭,沉聲道:「佛門來人了。」
六耳的聲音不大,正被周白和捲簾兩人聽到,捲簾聞言鬆了口氣,佛門的謀劃他在天庭時就已經聽玉帝講過,他們五人乃是各方勢力的代表,也是佛門用來拉攏各方的條件,這也就表面,那麼無論他犯下多大的過錯,佛門也不會輕易的放棄他。
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捲簾悄然的看向了周白,『金仙的血肉我還沒有嘗過,如果吞了他,我應該也能突破到金仙了吧?』
似乎感應到了捲簾的目光,周白也抬頭看向了捲簾,淡然的目光毫無情緒波動,宛如荒古之初的無垠混沌,引得捲簾渾身的寒毛一根根炸起,好似突刺,而他內心驚懼到了極點,因為多年修行造就的靈覺,使他感應到一股極可怕的危險將要降臨。
單憑這一眼,捲簾就覺得四面八方的虛空如同一個沼澤般,將他深深的陷入其中,無法動彈。
這絕不是普通的金仙!捲簾心中暗道,就在他分神的時候,卻見無色無相的虛空中,傳導來一束無形劍氣,從額間穿過,由天靈而出。
劍氣無形,劍痕亦無形。
霞光萬丈由西而來,金蓮鋪路梵音低吟,一個熟悉的身影踏著一朵朵盛開的金蓮從虛空走出,一瞬間,周白所釋放的威壓如冰雪消融般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隨著觀音現身而釋放出的無上氣場。
「嘶~老師,這個我可解決不了,你搞定了她,我去解決捲簾。」六耳小聲道。
周白遙遙一指,立於河面之上的捲簾轟然粉碎,炸裂的血肉骨骼宛如利箭般四散而出,片刻間就把觀音腳下的金蓮染成了血紅色。
「這是什麼手法?老師,你好像沒教我啊。」六耳眼前一亮,驚疑道,「適才的劍氣一點波動都沒有,是怎麼做到的。」
周白笑道:「你如果願意專修劍道,那我就教你。」
六耳聞言趕忙搖頭道:「劍修大多是瘋子,我可不瘋。不學,不學。」
金蓮上,觀音淡然而立,除了在周白用虛無劍意斬殺捲簾的時候,露出了一絲不滿外,竟然就這樣平和的看著六耳和周白之間的閒談。
悄然瞥了觀音一眼,周白笑道:「數月未見,大士的手臂已經長好了,想必老師的口信,你也已經送到了吧?」
觀音面色微變,心神也隨之一顫,還不及多想,就感覺到一道淡灰色的劍氣射到了身前,鴻蒙之氣撲面而來,觀音一瞬間想起了誅仙劍陣中斬斷她手臂的那一劍,不禁折身後退,下意識的避過了這道劍氣。
劍氣擦肩而過,卻又自行消弭,待她回過頭後,才發現周白和六耳早已消失,唯有三顆散列的骷髏頭漂浮在翻滾的流沙河上。
見到這一幕,觀音自然也就明白自己被擺了一道,對方的那一手無形劍氣雖然傷不得她的大羅境界,卻能模擬出其它劍氣,即便威力沒有變化,卻也能做到以假亂真的氣息波動。
「周白!」觀音一揮長袖,咬牙切齒道:「下次見你,必叫你碎屍萬段!」
「菩薩~」身後流光涌動,一個身著法衣的青年駕著金雲而來,俯身道:「菩薩,師父和文殊師叔正在五台山佛光崖等您,說有要事相商。」
見到來人後,觀音便恢復了平日的慈悲之色,心念一動,含笑道:「木吒,你隨普賢道兄多少年了。」
青年一愣,憨厚的撓了撓後腦勺,笑道:「我也忘記了,自從少年拜師到現在,大概也有個八千年了吧。」
觀音頷首道:「八千年,你也從當初的小小道童成長為了佛門護法,修為更是達到了真仙巔峰,距離太乙境界不過一線。」
木吒苦著臉道:「師叔就別挖苦我了,你也知道的,從封神之後,藉助人道功德,我才修得真仙巔峰,如今已經停滯八千年了。」
觀音點了點頭,笑道:「世間功德本就難求,我有一法可以助你突破桎梏,不僅可以修得太乙之境,還能證得金身佛果,你可願意?」
木吒面露驚喜之色,連忙應道:「我願意,我願意。」
觀音素手微抬,河床下還未完全渙散的捲簾血肉從鐵砂柱中脫殼而出,升到了兩人面前。
看著面前越來越大的血球,木吒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所修行的心法皆是中正平和的正道之術,所以對於污穢之氣他自然比較敏銳。
血球通體深紅,一縷縷紛雜的氣息與業力、怨氣交纏不清,顯然是邪派之人吞噬他人血肉而凝聚的法體肉身。
見到木吒疑惑的表情,觀音幽幽的說道:「世間之人慾成大事者,必要摒棄自身牽絆,你.....便留在此地吧。」
『留在?此地??』木吒心中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正要說什麼,卻感覺整個身體已經無法動彈,就連嘴巴也被觀音用法力撬開,滿是污穢和業力的血球化為流水,盡數的灌入了他的腹中。
觀音面露慈悲,雙手合十道:「佛法東傳,需要腳僧西行,而腳僧人選由佛門、道門、天庭、妖族各選一人,捲簾不安天命妄造殺戮,已被大道變數誅殺於此。」
「木吒,你父親為托塔天王,亦是玉帝最為器重和信任的心腹。貧僧念你向佛之心至誠,便給你一次成就大乘佛果的機會。」觀音輕聲道,「至於普賢師兄那裡,我自會與他說明利害。」
觀音的聲音恍恍惚惚,落入木吒耳中的十不存一,如今的他正拼命的保守本心,維繫膨脹欲爆的血脈。
原本淡金色的純淨血液被污穢之氣侵蝕,就連他所修行的法力都漸漸染上了一層淡紅色的妖氣,勉強睜開眼睛,看著身前神色肅穆的觀音,他心中竟然再沒有任何的敬畏感,反倒是一股發自內心的暴戾和怨恨緩緩升起,裂開嘴笑了笑,木吒露出了鋒利如鋸的牙齒:
「菩薩,我餓了。」
......
關於木吒,封神演義裡面,他是普賢的徒弟,西遊記裡面他是觀音的徒弟。
由於這個世界的世界觀繼承的是洪荒,所以就按照封神的設定,把他定為普賢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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