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終有晴 第二章 得之僥倖

    七月初,中考成績公布,七月中旬,各校網站公布錄取名單。時一沒敢去查,不是擔心自己考不上,而是擔心十六歲的願望破滅。她既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肯定林越的實力,唯一不敢作為賭注的便是他們的緣分。

    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的畫面停留在弘毅學校網站首頁,鼠標箭頭擱置在錄取名單查詢窗口,就差點進去。

    這種結果明晃晃的端正擺在某一處,一個按鍵距離的緊張感,不亞於中考前一夜的輾轉反側。

    電腦旁的手機響起,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廖韻之,然後接起。

    知曉成績的隔天,她就隨著老爸去了手機城,換了一款觸屏新機,雖說原先的約定是等到錄取名單公布後再買,但他老人家在看到成績後甚是滿意,比預估的分數還高了二三十,就爽快的對著櫃檯小姐揮出一張銀行卡,幾個密碼數字下去,一筆錢就卷進了別人的賬戶。

    那幾天裡,但凡親戚朋友,亦或是隔壁鄰居家的叔叔阿姨來他這探點口風,禮貌性的關心幾句。他那逢人就夸的架勢,即使話未出口,那滿面春光的洋洋得意,都足以說明一切,就差沒擺上幾桌請宴喝酒,請鼓手在自家門口吹捧幾聲,點上鞭炮慶祝。

    弄得她自己只能故作矜持的在一旁謙虛的回話:「正巧題型在平常練習里都見過,運氣好罷了。」

    「恭喜啊!你如願以償了。」剛接通就是廖韻之輕快的聲音。

    「什麼?」雖能大致推測廖韻之所言為何,但還是犯傻的想進一步確認,心臟在胸腔內躁動。

    「你還沒看啊?」廖韻之滿是驚訝與無奈,「我還以為最按捺不住想知道結果的就是你。」

    「恩,還沒。」時一失笑。

    一開始我也這麼以為。

    握著手中的鼠標,食指按下左鍵,新的頁面跳了出來,她滑動著上面的滾珠,班級名單分布有序的一個個排列下來:「不過,我正在看了。」

    「2班,你和林越都在高一(2)班。」

    廖韻之說這話時,時一正巧看到了屏幕上雙方的名字,無以言狀的心緒。

    她盯著這兩個名字晃神了好久,直到被手機里的喊話拉回現實:「你到底聽沒聽我講話啊?」

    「什麼?」

    時一雖然嘴裡應答了一句,可注意力並不在談話的內容上,滿腹疑惑。

    高一年段的班級排序無優劣之分,因為是平行班,自然無法看出自己此次中考成績在本校的狀況,但本班同學的座號卻是逐一按成績分配。她是6號,可是,林越的座號竟然在她之下,隔著十來個人,位列18。

    難道因為自己超常發揮?那也不至於把他甩這麼遠啊。還是他發揮失常?這種分數對他來說的確有失水準。林越就算得個高一年段第一名的頭銜她都不覺得奇怪,不僅是因為中考前幾次模擬測試的優異成績,更因為在時一心中他值這個價位。

    「我說,天助自助者,機會總會留給有準備的人。」廖韻之扯著嗓子喊,生怕時一聽不真切。

    這句話是她第二次聽到,上次是自我說服,而今是廖韻之對她的鼓勵。

    她始終深信不疑。

    當下的境況,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

    「林越18號,在我之下,不應該啊,你知道他這次的中考成績嗎?」

    「不知道。」果然,這傢伙根本沒在聽我講,時一的一句不著重點的話澆滅了廖韻之此前的熱情,「總之,你要懂得把握機會。而且你現在應該為高中又能在一個班朝夕相處而慶幸,而不是關心這些無關痛癢的排名。」

    也是,本就不處於同一交際圈內的彼此,又怎會知曉其中的緣由,廖韻之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廖韻之說的沒錯,是該慶幸。她與林越的聯繫僅靠著那一絲得之不易的僥倖得以維持。卻又顯得有些可悲。

    她顯然放錯了重點。

    「你和翹楚在6班?」

    「恩,你才發現啊。」廖韻之平淡的一句話又似是輕責,「不過好在大家都能在同一所高中,我也就不太在意分班了。」

    掛了電話後,時一打開QQ,從初中組的聯繫人里找到林越的賬號,點開對話框。

    「恭喜你考上了弘毅。」太刻意,刪除。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和我一個班。」太熱絡,刪除。

    「你的志願錄取情況怎樣?」太假,刪除。

    最後只得作罷,退出,關閉手機顯示屏。

    她從未在他面前表現出如此赤裸的求知慾,現在又何必在這份得償所願面前力求他的首肯。

    這樣太蠢了,一點也不像她一貫的作風。

    中考後的這個暑假,享有畢業生獨權的時一一個人慵懶的窩在房間內追番,以此來犒勞艱苦奮鬥後還能在眾人心中塑造光輝的好學生形象的自己。

    空調,西瓜,冰棍,WIFI,就構成了一整個夏季。

    即便如此,夏日的酷暑難耐也令她喜歡不起來這個多事的季節。它的到來就意味著升學,畢業,分離和新的環境,這代表著她要主動去適應周遭的一切,如此才能有條不紊的隨著時代的變化而不斷推進自我的人生進度條。

    它是過去和未來的節點。是另一番新風貌。

    所以當耐不住寂寞的尤翹楚毫不客氣的一通電話,不由分說的就將她約出門,在一家特別有情調的咖啡店,一開始她是拒絕的。

    下午3、4點鐘的太陽依舊足以「致命」,撐傘走在街上的她,還是無法忍受從地面不斷向上冒的熱氣,人行道旁不時開過的汽車所遺留下的濃重尾氣和迎面吹來的一股股熱風都幾度令她後悔出門這個決定。

    直到她踏上趕赴約定地點的公交車,充足的冷氣驅散了暫時的燥熱,這種無奈感才得以緩解。

    還好車上人不多,還好只是距家兩三站的路程,還好公交車上的冷氣夠足。她自我安慰的坐在後排座椅上,自我催眠的洗腦著。

    尤翹楚曾經告訴她,如果公交車上有足夠的空位供她選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排。

    時一當時還不解的問她:「為什麼?」

    她一臉鄙視的看了時一一眼,然後特義正言辭的說:「前車廂的座位都是給那些老弱病殘孕的人士坐的。」

    「可有些座椅上並沒標註這是專座。」

    「這都是潛意識的道德素質使然。」她說,「你難道受的了一會滿車廂的人盯著你一個年輕人穩如泰山的坐在原位,而對一旁搖搖欲墜的扶杆老人置之不理?這怎麼可能!」

    「這不是應該的嗎?」時一笑笑。

    這種潛移默化形成的不成文法則相較於白紙黑字的明文章法更考驗人心。


    國家憲法中並沒強制規定不給老人讓座就是犯法。可即使如此,當你把個人道德素養坐在身下,就會頓覺如坐針氈,硌得人生疼。

    這是人心約定俗成的人性。

    沒人會以法律制裁你的這種行為,可你就是知道,這種做法是錯的。

    就像飯前便後要洗手、不隨地吐痰的道理一樣簡單。

    「是應該的,我這只是考慮個萬全之策,以防哪天自己身心疲憊,還要顧慮人性道德。這種把自己陷入兩難境地的處事方式一點也不像我的作派。」

    「也是。」時一對其煞有介事模樣點點頭。

    「我事先聲明啊,我可不是自私自利的青少年,無論怎樣還是會秉持著應有的道德素養。」尤翹楚又補充了一句。

    她不懂時一說的也是,是指對其「萬全之策」予以肯定,還是對其處事作派的默認。

    「恩。」

    她們都不是聖人,沒無私大度到將自身利益置之不理,只不過更懂得在一定可轉圜的餘地內運用好既定的準則。

    這個點出門的人比較少,時一隔著緊閉的車窗向外看去,除了不時有幾輛計程車擦身而過,路上的人影簡直少的可憐,三三兩兩的路過,多半能聚集在一塊的地方便是公交車站。

    明晃晃的光線直射下,曬得人視線渙散。車廂內還剩有多餘的空位,卻唯獨她倚杆站立。

    從身形、面貌和著裝打扮看過去,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生。留著乾淨利落的齊耳短髮,平直的劉海長度只達到比眉毛略高一點的地方,油油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簡樸的白T配著七分牛仔褲。

    這標準的初中女生髮型是教育局統一規定的,要求是五官必須悉數曝光在老師們的可視範圍內。成年人的思維古板僵硬,每半個月一次的著裝檢查嚴苛到令不少女生炸毛,卻也無可奈何。初二那會曾經有幾個女生因沒達到要求,校領導親自操刀,當眾剪成了他們所謂的標準髮型,但其實丑的不像話,那幾個女生哭哭啼啼了好一陣。所以大家寧願每半個月去一趟理髮店,讓理髮師在自己的意願下一點點的剪短成滿意的不逾越校規條例的髮型,也不願意大庭廣眾之下,一聲不留情面的咔嚓下去,成了一個多月都緩不過勁來的悔意。

    不過後來,在初二升初三的那個暑假,聽聞開學前的新生軍訓,有一個女生固執得要鬧跳樓,非要誓死捍衛自己的長髮到生命最後一刻,與校領導死磕到底,家長也前來求情。學校才不得不取消了留長髮這一禁令。

    可至今時一都不知道,當初那個「英勇就義」的新生是誰,她的一次壯舉改變了全校短髮女生的命運,解除了大家外貌和心靈的枷鎖。

    也無從考證此事的真偽,不過好在結果是令人滿意的。

    尤翹楚那陣子總念叨:「本來就是啊,校規有必要非要那麼一板一眼嗎?私立校還搞得這麼不通情理。」

    起先上車坐定時,時一併沒注意到她,直到司機一個大轉彎,措不及防,她喝水的手沒抓緊,礦泉水瓶和輔導練習一塊落地砸出的一聲沉悶巨響,「嘭!」的那一下,她的視線才從窗外收回。

    待車穩定行駛後,她就立馬蹲下,先將輔導練習拾起,從背包里掏出紙巾一遍遍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還好礦泉水瓶喝了一大半,所剩無幾,灑在書上的水並不算多,是還可以拯救的境地。等覺得差不多後才又將那個空瓶撿起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看來是個好學生。這是時一最終得出的結論。

    最後她又把焦點聚集在了那個女生抱在懷裡的那本輔導書上,白紙黑字列印的一整冊,封面赫然印著「初升高銜接教材」這幾個字樣,右上角標註著「新狀元」的補習班招牌。

    這一發現更加佐證了她的想法。

    看來是同一級的學生。

    這個補習班她是知道的。畢業典禮那天在校門口碰見過,發傳單的一個男生走到她面前介紹這個招牌,講了好一會關於暑假輔導的各科優惠套餐和師資力量,說是還有名校老師在裡面授課,不過這些東西令她一點都心動不起來,卻不好意思拒絕一個費了半天口舌誠摯邀請你進去撒錢的大人,最後只能簡單登記下,還留了兩個電話,一個是她自己的,一個是她爸的。

    那人還送了一張廣告單給她,不過她看都沒看一眼,扔在了一個離他很遠的垃圾箱內。

    事後尤翹楚在電話里教訓她說:「你是傻逼嗎!就不會留個假的,還把你爸都給搭上了。」

    其實她確實挺煩這些不必要的騷擾電話。

    可還是理直氣壯的對著手機吼回去:「你好意思在他一直在旁邊指指點點的要你填這填那的時候扔下筆,回一句『老子不填了』就撒腿跑嗎!看著人家大熱天那麼敬業的『拉客』,你好意思嗎!尤翹楚!你!好!意!思!嗎!」

    最後折服在了尤翹楚的「好意思!」下,字字鏗鏘有力,她剛才好不容易塑造起來的氣焰一下子就沒了。

    而她,不好意思的後果是,這個暑假初,就接到了「新狀元」補習班打來的電話,她又不好意思的和人家嘮叨了好幾分鐘,雖然話費錢不是她出的。

    當然最後的結果是拒絕。

    前幾天,就是在中考成績公布後的那幾天,她爸不知從哪弄來「新狀元」傳單,回到家一個勁的勸她說:「我看你在家也是閒著,不如上上銜接班也挺好的,這樣開學進度也跟得上,高中也不容易啊。前陣子人家還打電話問我呢,一開始我哪懂那麼多,也不了解具體情況……」

    她爸簡直跟被人迷了藥一樣巴拉巴拉了很長一段時間。看來那補習機構發現小的勸說不成,就去老的那「算計」。

    可不是嗎,不然她爸怎麼會這麼死心塌地的胳膊肘往人家錢兜子裡拐。

    她當初就不該心軟,那麼坦誠的填那一堆沒用的個人資料,何苦呢!真是自作孽!

    「所以呢,你怎麼說的?」時一的眼睛一刻都沒離開過電腦屏幕,動漫的字幕一句接一句。她爸在那一個勁的說,她思維都無法集中,接連幾句內容都沒跟上。聽煩了,索性按下暫停鍵,對著他回了一句,她只想知道結果,只想知道她爸把那通電話怎麼著了。

    「我就回了一句,我會好好考慮的,然後就掛了。」她爸見自家女兒終於肯耐心的搭理自己,內心是雀躍的,「你看,這傳單上寫了,今年中考狀元就是在那補的習。」

    搞了半天原來這才是重點。看來這廣告打的不錯,內容還更新了。借著中考狀元的光,一定沒少撈錢,又是一批為了孩子的未來赴湯蹈火的往補習班裡砸錢的無知大人。

    「新狀元」,這名字取的不錯。

    她當時隨意伸手接過她爸遞來的傳單看了一眼,中考狀元的名字好像叫江什麼來著,她不記得了。

    她一直挺納悶的,為什麼明明前排還剩有可供選擇的座位不坐,硬是倚著扶杆捧著本書在那看,站不穩不說,還灑了水把她「珍愛」的輔導書弄濕。

    得不償失。

    可能好學生都這樣,心裡擰著一股偏執的勁兒,生來就與眾不同,是一種她無法參透的思想境界。

    直到那個女生下車,在時一漸行漸遠的視線內走進了那家「金碧輝煌」的屬於好學生的知識殿堂——「新狀元」,那塊紅底白字的大招牌,是這個暑假留給時一最深的印象。

    她驚覺,人與人之間是有差距的,尖子生們為力爭上遊而不斷挑戰超負荷的知識儲量,但她不同,如果哪天她真應了她爸的話,去「新狀元」補習,那原因無他,便是學習進度跟不上,需要花額外的精力課後請老師幫忙溫故知新。

    他們補習是為了超前預習,而她是為了不拖後腿。

    現如今她所能得到的都是僥倖,包括理想的中考成績。

    想到這,她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新狀元」的站點後一站就是她們事先約定碰面的地方,聽說是新開的,尤翹楚就拉上她和廖韻之過來嘗嘗鮮。

    此次的小聚不過是打著慶祝彼此如願考上心儀高校的幌子,實則是陪尤翹楚消遣無聊的暑假生活。

    這種雅致的場所只適合怡情敘舊話家常,食物精緻而昂貴,偶爾來個一兩次也就罷了,倘若隔三差五的來蹭空調,這可消費不起。

    炎炎夏日,除了空調房和游泳池,走到哪都是遭罪。

    況且來的路上,高溫的街道差點沒把她曬成智障。

    所以一開始她是拒絕的,直到尤翹楚以她所知曉的關於林越的信息為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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