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殘月 第三百零八章 羞辱常在得意時 下

    蔡環的死訊讓很多人唏噓不已，他畢竟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孩子，不像他父親那樣虛偽狡詐。蔡環的屍體送回來之後，年邁的蔡夫人一下子就瘋了，當天晚上便自縊身亡，蔡家幾乎一夜間家破人亡。這些消息全都傳到了蔡珏的耳朵里，他悲痛欲絕，最終指揮失利，在平城大敗於慶王。/p

    蔡環和他母親下葬那天，京城下起了第一場大雪。或許是因為戰事臨近的緣故，有些百姓都跑到外地親戚家了，華陽城格外安靜。街上很是蕭條，蔡家送葬的隊伍更為這條街增添了幾分冷寂。蔡珏公務在身回不來，而逃往在外的蔡贇，依然不見身影。/p

    別人都在小聲討論著即將到來的戰爭，梁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除了教小金子練弓以外，就在家看書練字，過起了老年人的生活。在蔡環下葬這天，他跟兒子一起堆了一個碩大無比的雪人，小黑呼哧呼哧地上竄下跳，子衿蹣跚著拾起一個雪球，笑嘻嘻地砸到了小黑身上。/p

    小黑驚呼一聲，一下子跳開了很遠，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梁翊拉著兒子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小黑是咱們家的大恩人，你那樣打它，它會傷心的。」/p

    子衿搖頭晃腦，表示並不想聽父親嘮叨。梁翊一把將兒子提了起來，恐嚇道：「再不跟小黑道歉，當心我把你扔出去！」/p

    子衿很喜歡跟父親玩這樣的遊戲，不停地在空中撲棱著小腿，他也會歪著小腦袋思考，什麼時候能像父親那樣臂力大無窮啊？畢竟現在珊珊姑姑給他個蘋果，他都覺得很沉。/p

    梁翊跟兒子嬉鬧了一會兒，終於把子衿丟在了雪堆上。子衿吃了一嘴雪，卻興奮地在雪地上撲騰起來。他爬起來之後，笨拙地堆砌了一個雪球。梁翊蹲下來，耐心地問道：「你要幹什麼？」/p

    子衿指了指遠處的小黑，奶聲奶氣地啊啊了幾聲，梁翊心領神會，笑道：「你是想堆個小黑？」/p

    子衿點點頭，梁翊說：「我跟你一起堆，好不好？」/p

    父子倆又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堆出點形狀來，黃珊珊穿著蜜粉色的棉襖，蹦蹦跳跳地來找小黑，看到他倆堆的雪人，笑道：「呀，你們倆是堆了一條魚嗎？」/p

    小黑早就對這個造型不滿了，委屈地跑向黃珊珊，讓她摸摸頭，方才舒服了。梁翊氣得將鐵杴扔在一邊，一手拎起兒子，說道：「弄了半天還不討好，不弄了！」/p

    映花和小桃圍著暖爐做些手工，噼里啪啦的柴火聲中，透出一絲溫厚的安逸。小桃問道：「駙馬爺什麼時候堆雪人也堆得那麼好了？」/p

    映花溫柔地笑道：「他喜歡堆雪人，從小就堆得那麼好了。」/p

    小桃隱隱有些奇怪，這段時日聽公主的語氣，好像她跟駙馬爺是青梅竹馬似的。不管是不是，她都很羨慕公主和駙馬，祈禱以後也能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過上這般甜蜜恩愛的生活。/p

    梁翊和子衿坐在堂屋的台階上，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出神。子衿玩兒了一上午，不知不覺便開始打瞌睡，後來靠在父親懷裡呼呼大睡。小桃要將他接過來，梁翊卻不肯，小桃只好拿一條厚實的羊絨毯子，將子衿裹了起來。梁翊呆呆地看著雪，不關心小桃在做什麼，只是抱著子衿的手一直不肯鬆開。/p

    映花將一件披風披到他身上，在他身邊坐下來，柔聲道：「外面這麼冷，當心著涼，進屋子暖和暖和吧！」/p

    梁翊失神地說：「我們冷了還有地方可以避，可百姓冷了，能躲在哪裡呢？」/p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擔心這些。」映花握著他的手，溫柔地說：「你如果真的想回戰場，那就去吧！家裡有我，你不必掛念。」/p

    梁翊不舍地看了熟睡的子衿一眼，說道：「哪兒有人願意上戰場？再說我的心早就冷了，不會再回去了。不過…我想去找找蔡珏，若我為他出謀劃策，說不定他能振作起來。」/p

    「想去就去，不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映花說著，將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卻又想起大夫的叮囑，一忍再忍，決定等情況穩定了再告訴丈夫，免得他空歡喜一場。/p

    梁翊擔憂地說：「我跟蔡家的恩恩怨怨，蔡珏怕是早就知曉，不知他會不會將我拒之門外？」/p

    「不會的，子玉哥哥心胸開闊，如果你能去幫他，他肯定高興都來不及！」/p

    「那…我就儘快去吧，至少能保證華陽城免遭戰火蹂躪。」梁翊將兒子遞給妻子，冷不丁地親了她的臉頰一下。/p

    丈夫又要出遠門，映花心裡很惆悵，卻被這一個吻給甜化了。在得到妻子的支持後，梁翊便去找風遙，想讓他陪自己一起去。可風遙覺得沒意思，毫不留情地就給拒絕了。梁翊只好叮囑他不要再喝酒惹事，風遙給他翻了一個白眼，讓他想走就快點兒走，別再來煩自己。/p

    梁翊帶著張羽和小金子踏上了征程，諾大的候府一下子安靜下來，風遙又耐不住寂寞了，想盡一切辦法要出去玩。他能收斂這麼多天已經不容易了，弦珠沒再管他，由著他去了。/p

    風遙走在蕭條的街上，卻感覺到一股怪異，好像所有人都在對他指指點點。風遙走進那家常去的酒館，聽到有人在低聲討論：「聽說蔡家三公子是在去見蔡丞相的路上，被江湖仇家給一刀砍了脖子！唉，才十三歲的孩子，死得也太慘了。」/p

    「可不是麼…你們聽說過麼，據說殺蔡公子的人，是琵瑟山莊的刺客赤日！」/p

    「什麼？」風遙差點兒把桌子掀了，怒氣沖沖地走過來，說道：「誰在胡說八道？」/p

    「你…你是誰？」/p

    「老子便是赤…」風遙想起梁翊的叮囑，便決定謹慎行事，說道：「我跟赤日有過幾面之緣，他絕對不會殺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孩子。誰再胡說八道，我扒了他的皮！」/p

    那幾個人迫於風遙的氣勢，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匆匆結了酒錢，便做鳥獸散了。風遙氣得一腳踹飛凳子，自言自語道：「什麼屎盆子都敢往大爺身上扣，看來我的脾氣真比以前好太多了！」/p

    小二心疼凳子，又懼怕風遙，不動聲色地將凳子擺好，小心翼翼地勸道：「林大爺，您千萬別生氣，要不先喝點酒消消氣？」/p

    風遙沒好氣地說：「兩斤醬牛肉，一斤華陽春，快點兒啊！」/p

    小二接了單，麻利地準備好了。風遙咕咚咕咚喝了好幾杯，突然又想起了梁翊的叮囑，拿著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又轉念一想，愛喝酒的人那麼多，也沒見得出什麼事，為啥不能喝？/p

    風遙將所有念頭都拋在腦後，又要開懷暢飲，卻又猶豫了。他煩躁地吃了幾塊牛肉，一碰酒杯，卻又立刻縮回手來。唉，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p

    這時，幾個地痞模樣的人對著他竊竊私語，風遙暴躁地將凳子踢到一人的腿彎上，若不是那人躲得快，說不定這一下子腿就斷了。/p

    那幾個地痞走過來，滿臉堆笑道：「閣下可是赤日大俠？」/p

    風遙打了一個飽嗝，濃濃的酒氣涌了上來，一張大臉喝得通紅。他頭腦不太清醒，但沒有失去意識，瞪著微醉的眼睛說道：「你們找赤日做什麼？」/p

    「他殺了蔡家人，可是我們心中的大英雄！」/p

    風遙大怒：「他沒殺蔡家人，蔡環不是他殺的！你們再敢胡言亂語，我要你們的狗命！」/p

    「是是是，就算沒殺蔡家人，赤日仍是大英雄！」/p

    風遙冷笑一聲，說道：「什麼狗屁英雄，我才不稀罕，人活一世，就是圖個痛快！」/p

    「大俠說得太對了！」這幫痞子的頭領正是王四，他殷勤地給風遙倒了一杯酒，說道：「小的們敬大俠一杯酒。」/p

    風遙毫無戒心，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心裡暢快了些。那些小嘍囉爭先恐後地傾訴著他們對赤日的仰慕之情，給風遙敬了一杯又一杯，風遙不會拒絕別人，不知不覺間，已是喝得酩酊大醉。/p

    風遙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告訴你們，大爺我行走江湖十年多，靠的是一個義字，義字你們懂嗎？我懂，所以我不會去害那個孩子。誰造的謠，大爺我非要找他算賬！」/p

    王四說道：「實不相瞞，據說是宙合門前掌門張英說出來的，不過我們都不信！」/p

    「張英？他那三腳貓的功夫，連幾個不入流的小毛賊都打不過！」風遙的醉意越發明顯，口氣越來越狂：「他敢污衊大爺，看我不打死他！」/p

    「這麼說來，您真的是大俠赤日？」/p

    風遙拍著胸脯，大大咧咧地說道：「正是！本大爺沒什麼好隱瞞的！」/p

    幾個小流氓急忙跪下磕頭，哀求道：「求大俠為我們做主！」/p

    風遙敞開衣襟，翹著二郎腿，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問道：「說吧，要我幫你們什麼？」/p

    「小的們常受張英欺壓，如今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若大俠肯為我們出一口氣，那您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p

    風遙義憤填膺，又打了幾個飽嗝，說道：「有這等事？張英現在在哪兒呢？」/p

    「在西寶巷的一座宅院裡，那曾是我們的地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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