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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黃文遠一提醒,梁若水才隱約想起來,在梁翊成親時,有一天晚上他倆喝醉了。醉眼朦朧中,梁翊拿著一張紙讓他簽字,說是讓映花入戶。梁若水喝得高興,又醉得一塌糊塗,哪兒還顧得上看?忙不迭地就簽了字。如今想起來,這竟然是養子精心策劃的計謀!
梁若水悔恨得仰天長嘆:「是我害了他啊!」
直指司的人雖然冷酷無情,但也被梁翊的情懷所感動。領頭的說道:「多謝黃知縣提醒,我這就派人回京城稟告皇上,看如何處置。」
黃文遠略一點頭,算是謝過,只是悲哀地看著梁氏夫婦。他揮揮手,讓下屬拿過一個包袱來,交給梁若水,說道:「輔明去京城之前便將他寫字掙來的銀票交給我保管,前年張英來鬧了一場之後,他越發擔心自己的處境,擔心他死後你們二老無人照顧,所以又給了我一些銀兩、字畫,讓我在他出事之後交給你們。」
梁夫人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不肯接那些財物,捂著臉跑進了臥房裡。在那個抽屜里,橫七豎八地躺著他寫給自己的信。儘管她一封都沒有回過,可他執著地每半個月寫一封。逢年過節,總不忘送來禮物。記著父親心臟不好,尋了好藥,也時時遣人送來。可她實在是恨他啊,為了救他,親生兒子近在眼前都不敢相認。現在想來,他到底有什麼錯呢?如丈夫所說,並不是他頂替兒子活了下來,而是他們選擇了收養他啊!
梁夫人抱著那些信,哀痛的哭聲迴蕩在房間裡,屋外的梁若水也無聲地啜泣起來。梁夫人哭了半晌,才走出臥房,問直指司的頭目:「這位大人,我兒子現在在哪裡?他過得還好嗎?」
領頭的面露難色,說道:「在下只聽說他被關進了直指司,其他的一概不知。」
梁夫人僥倖地想,或許皇上念著昔日情義,不會太為難他。可就這一會兒功夫,天又下起了大雪,她穿著棉衣都感到酷寒刺骨,不知道他在牢裡會不會冷?他每年冬天都會犯的咳嗽,不知好些了沒有?
當天夜裡,眾人各自散了,只剩下直指司的人在梁家守著。梁若水夫婦互相依靠著,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不知不覺便垂下淚來。掌燈時分,黃文遠打發人來給他們送點兒吃的,他們哪兒能吃得下?不過來人摘掉寬大的斗篷,梁若水才發現,這人根本就不是黃家的下人。來人自稱黃林,是黃潤的管家,他這次正是奉主人之命,來富川送消息的。
梁夫人一聽,急忙抓住他的手,忙不迭地問道:「黃先生,你能不能打探到我家翊兒的消息?他在牢裡有沒有受苦?」
黃林心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從直指司出來的,不死也得落下殘廢,哪兒有不受苦之理?更何況梁翊是皇上「欽點」的要犯,要吃多少苦,簡直不敢想像。再說天這麼冷,不凍死在裡面就是萬幸了!他想說實話,不過想起主人的叮囑,便說道:「你們放心吧,皇上畢竟曾經把他當親弟弟,哪兒捨得他受苦?再說,他人緣好得很,一進監牢,便有很多人去為他求情,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
梁夫人這才長出一口氣,雙手合十,感謝起菩薩來。可梁若水看到黃林目光閃爍,似有難言之隱,心下便起了疑心。他咳了兩聲,問道:「敢問黃先生,我的兒媳婦和孫兒,現在還在京城嗎?」
黃林一愣,點點頭,又趕緊搖頭,說道:「公主早就帶著孩子走了。」
梁若水的目光越發咄咄逼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公主會拋下丈夫,獨自逃走?」
黃林糾結得要命,梁家已經如此不幸了,他總不能說,公主是因為跟別人曖昧,和駙馬爺鬧了矛盾,才離家出走了吧?他將食盒放下,說道:「帝王家的家事,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怎麼會知道?總之你們不要擔心,過了這幾天就好起來了。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黃林逃似地離開了梁家,梁若水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從黃林的神情上來看,養子不知在遭受什麼樣的折磨,兒媳雖然僥倖沒有被捕,但肯定也是出事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要儘快找到兒媳、孫兒,將他們保護好,才能幫到兒子。
正在梁若水思忖的時候,黃家又派人來了,這次是給梁若水送湯藥。來人小心地避開直指司的人,小聲跟梁若水說道:「公主和小公子已在懸劍山莊,一切安好,切勿掛念,務必要保重身體!」
梁若水警惕地問道:「我如何信你?」
來人從袖子裡伸出手來,露出一個鳥嘴狀的暗器,說道:「懸劍山莊的鴆鳥錐,這下可以相信了吧?懸劍山莊已在周圍埋伏好,若直指司不講理,我們也不會坐以待斃,會將您和梁夫人接到山莊。侯爺早已安排妥當,梁大人切勿憂慮,一切以身體為重。在下告辭!」
這個人沒有說謊,映花確實又回到了懸劍山莊。原來在聽說風遙跟映花母子走散了以後,梁翊便拜託雞鳴寺的僧人,讓他告訴楊逍,務必要找到映花。找到了之後,千萬要看好她,不能讓她離開山莊半步,然後再去富川保護梁氏夫婦。若形勢緊急,那就將梁氏夫婦接到懸劍山莊,等風聲過了,再讓他們和映花一起離開。
楊逍接到梁翊書信那一刻,才知道這小子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作為長輩,他當然心痛,但他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保護好他的家人。他幾乎將莊內的弟子全都派出去,搜尋映花母子的蹤跡,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去京城的路上找到她們了。楚寒一直在默默地跟著她們,直到她們被懸劍山莊救走,他才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映花帶著孩子,又懷著一個孩子,若不是懸劍山莊的人及時找到她,她或許就病死在路上了。她在懸劍山莊躺了兩天方才醒了過來,一睜開眼睛,丈夫又不在身邊,這讓她十分失望。待身體好了一些,她便掙扎著要回京城,卻被楊夫人給攔了下來。
楊夫人勸道:「輔明還在京城周旋,說白了,你現在回去就是給她添亂,你安心在這裡住著,他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啊!」
映花哭道:「他現在是不是很危險?身為他的妻子,我不能在他最難過的時候不在他身邊啊!」
楊夫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不讓她離開房間半步。子衿似乎感受到了父親有危險,每天都睡不踏實,一醒來就哼哼唧唧地哭。映花被兒子哭得心亂,又為丈夫擔心,肚子裡的孩子岌岌可危。若不是懸劍山莊有醫術高明的大夫,她這個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正月十七那天,趁著楊夫人打理家事,映花派小桃出去探探口風,偌大的懸劍山莊總能打探出一些蛛絲馬跡來。小桃趁著給映花煎藥的功夫,偷聽到兩個女弟子談話。其中一個說道:「你聽說過嗎?京城裡的人都說,公主肚子裡懷的根本就不是梁侯爺的孩子。你想啊,梁侯爺常年在外打仗,又有頑固的肺疾,身體虛得厲害,怎麼可能要上孩子呢?懷上這一胎的時候,他正在西南打仗,就在京城呆了一兩天,公主的肚子就大起來了,這怎能不讓人懷疑?」
「可不是嘛!我聽說,公主懷著孩子的時候,都沒有跟梁侯爺說過,在肚子藏不住的時候,才跟侯爺說自己懷孕了。侯爺那麼溫柔的一個人,都沒有怎麼對她上過心,他應該也清楚這孩子不是自己的!」
「唉,被自己的兄弟給帶了綠帽,也真是夠苦的了!難怪他一個人留在京城,都不肯來看公主一眼。」
小桃忍無可忍,將門帘一掀,說道:「你們知道些什麼?就在這裡胡言亂語?我在公主身邊服侍了這麼多年,最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她一向有分寸,跟侯爺情深義重!我再說一遍,她是被人非禮了!從來都沒有跟別的男人曖昧過!」
小桃忽然間竄出來,讓那兩個女弟子十分慌張。一個年長的急忙說道:「小桃姑娘別生氣,我們也是聽別人說的…」
小桃眉毛一挑,說道:「呵,聽別人說的就敢這樣亂傳,若這在皇宮裡頭,你的舌頭早就被拔掉了!」
年輕的女子不屑地說道:「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情,還不讓別人說,還有沒有天理了?少拿宮裡的那一套來嚇唬我,我可不吃你那一套!公主被侯爺嫌棄,這在京城人盡皆知,也就你們主僕不知道而已!」
小桃氣得一跺腳,哇得一聲哭出聲來。可她轉念一想,公主的身體剛剛好轉,不能讓她知道這些。於是在見到映花時,她強忍難過,柔聲說道:「侯爺就是太忙了,顧不上你。你和小公子就安心地住在這裡,等他把事情忙完了,自然就來接你了。」
映花眼睛紅紅的,神色哀傷地說道:「小桃…剛才你們在說什麼,我都聽到了…我全心全意為了他,想不到,他竟然會如此懷疑我…」
映花臉色蒼白,小桃嚇得不輕,急忙將大夫找了過來。映花無力地靠在床上,悽然笑道:「虧我還心心念念地想回京城幫他,原來他就這樣待我!」
楊夫人聽聞之後,將那兩個女弟子帶到映花面前,讓她倆磕頭賠罪,又對映花好一番安撫。可映花如死心一般,對什麼都置若罔聞,再也不提回京城之事了。楊夫人讓她好好休息,帶著兩個女弟子出來,每個人給了一錠銀子,算是賞錢。
年長的弟子擔心地說道:「我倆剛才當著小桃姑娘的面演戲的時候,都難受得不行,公主真的沒事嗎?」
年輕的也急忙說道:「是啊,我們這樣編排,倒是能讓公主死心,可這樣對公主、對侯爺太殘忍了吧?」
楊夫人嘆氣道:「都是侯爺的意思,先別想那麼多了。總之,只要公主暫時對他死心,那她和孩子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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