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已經能隱約看到官兵的旗幟了。梁翊急忙跟楚寒說:「楚兄弟,你先往西邊走,再繞道去北邊,去京城找陸侯爺要緊!」
楚寒本來已經騎上馬了,見一群人浩浩蕩蕩從東邊而來,他不顧傷口疼痛,利落地翻身下馬,說道:「今日禍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怎能將梁大哥一人扔在這裡,自己去逃命呢?」
梁翊急了:「你別操心我了,對付這麼幾個蝦兵蟹將,我都施展不開拳腳。你不救你爹了?」
「今日若不是梁大哥出手相救,我早就被直指司的人殺了。現在如果我一人北上,讓梁大哥置身危險之中,我豈不是太自私了?我不能做這不義之事。」楚寒一邊說,一邊把劍拔了出來,慷慨激昂地說:「咱們兩個人,總強過你一個人硬撐!」
「你這個儍胖墩兒!!!」
梁翊急得跺腳,脫口而出,兩個人卻都愣在了原地。
梁翊還要在達城呆幾天,所以實在不願意跟達城的官兵交手。馬蹄聲越來越近,他來不及想那麼多了。他從馬背上扯下自己的行李,扔給楚寒,然後扯下自己那件破損的外套,隨便往馬背上一綁。接著調轉馬頭,狠狠地扯下一撮馬鬃,馬翹起前蹄,淒楚地嘶鳴一聲,然後拔腿向西奔去。
梁翊又牽過楚寒的馬,從懷裡摸出「清風」,刺了馬屁股一下,馬也慘叫著向西絕塵而去。他的動作一氣呵成,楚寒完全看傻了。梁翊回頭一看,東邊已經揚起了漫天塵土,他便知追兵近在眼前。楚寒依舊呆呆傻傻的,左顧右盼,梁翊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剛才坐著的那塊岩石下面,然後自己也跳了下去,死死地屏住了呼吸。
馬蹄的轟鳴聲越來越近,楚寒的眼神越來越不安,呼吸聲也越來越急促。梁翊給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別怕。
軍官勒住了馬,馬蹄聲戛然而止,他問手下士兵:「剛才你們有沒有看到兩個人影從這裡閃過?」
「小的眼拙,沒看見。不過看到了兩匹馬,聽到了馬叫聲。」一個士兵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軍官輕哼了一聲,翻身下馬。不知是因為太緊張,還是因為傷口疼痛,楚寒開始冒冷汗,突然腿一哆嗦,枯葉「刷拉」一聲,周圍一片死寂。
「誰?」軍官警覺地朝他們藏身的地方走來。
梁翊依舊死死握住手裡的清風,隨時準備反抗。楚寒內心懊悔不已,突然發現一條小蛇就在右手邊,他從小最怕蛇了,他緊緊閉上眼睛,假裝那條蛇不存在。可那條蛇卻輕輕向他爬來,在楚寒聽來,那輕微的摩擦聲,卻比兵戎相見的聲音更加可怕。
軍官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楚寒的冷汗也流淌得越來越厲害。他聽到了追兵都在往這邊靠攏,便用力地吞了口唾沫,也顧不上害怕了,顫抖著伸出手,彈了蛇身一下。
楚寒自幼習武,指尖力量自然不可小覷。小蛇被他彈得生疼,立馬抬頭對他吐信子。楚寒給自己壯膽,瞪大雙眼震懾住了它。小蛇悻悻地掉轉頭,向岩石外爬去,引得枯葉一陣輕微的「唰唰」聲。
「原來是條蛇!」
軍官如釋重負,梁翊和楚寒也鬆了口氣。但追兵的腳步還是沒有停止,二人又在心中叫起苦來。
「王捕頭,您過來看,這邊有馬蹄印,還有幾滴血。」一個士兵驚叫道。
「有人見過他倆逃跑,目擊者說,一個人的肩膀受傷了。想必是聽到咱們的馬蹄聲,又急著逃跑,所以傷口裂開了吧!」王捕頭若有所思地說。
梁翊長長出了一口氣,心想他們總算上鉤了。一聽「王捕頭」,他又苦笑了一聲,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王捕頭吩咐道:「張春,你帶著兩個弟兄在這兒守著,我帶著其他人往西邊追。聽說那兩個匪徒身手十分了得,你們不要跟他們硬拼,如果發現可疑的人,就悄悄跟著他們好了。」
「小的明白了。」那個叫張春的人說道。
聽到王捕頭帶著眾人走遠了,梁、楚二人才爬了起來。本想跟那三個人打一場,然後再逃來著,結果一看,那三個人竟然都靠在樹上打盹。
楚寒給梁翊使了個眼神,示意就這樣靜悄悄地走。梁翊搖搖頭,拉上衣領捂住臉,然後輕輕走過去,一人給了一掌,三個人都乖乖地暈過去了。他解開兩匹馬,對楚寒說:「楚兄弟,快點上馬!」
楚寒暗暗佩服梁翊的果敢縝密,也來不及多說話,縱身一躍,就跳上了馬背。二人又奔了半天,直到看到一個小驛館,梁翊才讓楚寒下馬,說這兩匹馬是官家的,不知會不會讓見多識廣的店家看出來,還是別騎了。
楚寒現在對梁翊完全言聽計從,於是二人看著馬跑遠了,才到驛館投宿。梁翊跟店主人說,自己的馬日夜兼程,在路上累死了,問店家有沒有途徑弄到一匹馬來。店家正好有一匹馬,平時也不怎麼騎,就十兩銀子賣給了他。
梁翊見楚寒已經無礙,便要起身回達城。楚寒哪裡肯讓他一個人走,執意要跟他同生死。而且他又把剛才的歷險拋到了九霄雲外,攀問起梁家的近況來。梁翊如實回答,但十分無奈,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暈。
見梁翊鐵了心要走,楚寒便解下脖頸上的一個小掛墜,說道:「這塊玉雖值不了多少錢,但這是我幼時好友所贈,還望梁大哥不要嫌棄。江湖茫茫,以後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只願這塊玉能裝下這段小小往事,供梁大哥回憶。」
小胖墩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文縐縐的了?梁翊又皺起了眉頭,卻不肯接那玉,他說:「這是你好朋友送你的東西,你自然要好好保管,不然下次見你那朋友,你可怎麼交代?」
楚寒默然片刻,然後才輕笑道:「我那位朋友早就不在人世了。不過不礙事,我家裡有他好多東西呢。這塊玉送給梁大哥這樣的人,我那位朋友也會欣然贊成的。接住!」
楚寒把玉扔到梁翊手裡,梁翊接過,定睛一看,正是小時候他送給楚寒的玉。其實這塊玉並不名貴,但造型奇特,活像一匹奔跑的小馬,男孩子帶在身上很是別致,那還是哥哥送給他的。楚寒拿自己所配之玉跟他換,他都不肯換。後來楚寒從馬上跌了下來,躺在床上不能動,看著他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樣,他便忍痛把這塊小玉佩送給了他。這麼多年了,楚寒居然一直把它帶在身上。
梁翊握著玉,有些酸澀地問:「你那位好朋友,可是金世安?」
楚寒兩眼放光,說道:「是啊,小時候我父母總說,『楚寒的寶貝都是跟世安搶的,世安的寶貝都是跟世寧搶的『。世安哥是頑劣了些,不過他對朋友很好的,要不然怎麼能當上白石大街的孩子王呢?「
梁翊心念一動,忽問道:「如果不是被金家所累,你家也不至於淪落至此,你和你父親,倒還一直念叨著舊情,你們就沒有埋怨過金家嗎?」
楚寒爽朗一笑,說道:「好兄弟,本就應該同甘共苦,同生共死,這有什麼好埋怨的?如果我父親屈服於淫威,貪圖安逸,拋棄兄弟,這才為人所不齒吧!」
「金家的罪名可是弒君!這樣的罪名,恐怕會被人罵一萬年吧!」梁翊說著,聲音有些發顫。
楚寒搖搖頭,朗聲道:「『以誠感人者,人亦誠而應』。金家一向待楚家赤誠,楚家當以信任為報。」
淚水瞬間翻湧上來,梁翊猛然咬住嘴唇,心想,不能再跟這小子糾纏下去了,否則肯定會露餡。他把玉還給楚寒,笑道:「是我問得膚淺了,楚兄弟莫怪!金世安已經不在人世了,他送給你的東西,你就好好保存著吧,也算是一個念想。我答應你,等我在達城辦完事,我就去越州找你,給你機會報恩。」
「真的啊?那,那一言為定!」楚寒接過玉,激動地說。
梁翊瀟灑一笑,慨然說道:「當然,雖說越州遠在千里之外,可我會跋山涉水,不遠千里,只為找你喝杯酒。」
楚寒目光溋然,卻也笑著說:「那我就備好上好的美酒,專等你翻山越嶺而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夕陽西下,春風吹過剛剛解凍的原野,綠草微微搖曳,酒幡獵獵而動。二人鬆開緊緊握住的雙手,各自道了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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