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發起狠來,活像一隻狼崽子,他並不怎麼會用刀,但是他用蠻力揮舞了幾下,眾人都有些慌張。張德全看到玉衡這副張牙舞爪的樣子,鄙夷地冷笑了兩聲,再看向玉衡時,他的手裡已經多了三根銀針。
銀針約有兩寸長,在紅燭的照應下,越發顯出了幾分殺氣。張德全也沒有跟玉衡廢話,他將銀針脫手,三根銀針分別衝著玉衡的印堂、喉嚨、胸口飛了過去。
玉衡尚不知這銀針有多厲害,但是他顯然被嚇傻了;而且,看似柔軟的銀針竟如飛刀般鋒利,根本不給玉衡喘息時間。就連屋子裡的其他人,也都沒料到張德全會突然出手,一時間全都怔住了。
「砰」一聲,玉衡猝然倒下,常玉嬌嚇得跌倒在地,絕望地大喊了一聲:「玉衡!」
她的喊聲太過淒切,以至於誰都沒發現,玉衡倒在地上之後,三個銀針才簌簌墜地。
只有張德全大怒:「誰敢壞本官好事?」
「欺負一個弱女子和一個孩子,你們也真下得去手。」
正在常玉嬌哀傷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嗓音。緊接著,一個人神采奕奕地跨進了公堂。他身材頎長,披著一身月光,更顯得丰神俊朗。他一走進來,這裡就成了他的地盤了。
「唔……」玉衡揉著腦袋,從地上掙扎了起來。常玉嬌慌忙扶起他,這才發現,他的額頭鮮血如注,眼淚唰唰地往下掉。玉衡抹著眼淚解釋道:「姐,我不是在哭,只是額頭太疼了……」
張德全怒氣沖沖地瞪著梁翊,不過又有些疑慮,不知這個年輕人扔了什麼,竟然能快過他的「噬骨針「?
柳知縣滿臉是汗,他顫顫巍巍地撿起一個銀錠子,問道:「梁公子,這可是你剛才扔的?「
梁翊微笑道:「是啊,既然阻止不了銀針,那就只好先把這孩子打暈了,讓他避開銀針。「
張德全雖然面色不悅,但心裡卻暗自佩服——這個年輕人的內力,恐怕遠遠在他之上。也是,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總是疲於應付公務和人情,哪裡還有時間習武修煉?
柳知縣見氣氛不對,便急忙介紹道:「梁公子,這位是直指司繡衣正使張德全張大人——張大人,這位便是富川軍器局梁府監的獨子梁翊梁公子。」
「見過張大人。」梁翊恭恭敬敬卻又不卑不亢地行完禮,對柳知縣說:「上次見柳大人,您還是縣丞,如今高升了,梁某改日備份厚禮敬上。」
「哪裡哪裡,都是托梁公子的福。」柳知縣說完,他和梁翊都愣住了。
梁翊生硬地翹了翹嘴角,勉強笑道:「哪裡,是您德才兼備,能力出眾。「
柳知縣趕緊說:「不是不是,我只是……運氣好。」他都快哭出來了,哪兒像交了好運的樣子?
「梁公子還真是來得巧啊。」張德全也不跟梁翊客套,冷冰冰地說。
「這個得問柳知縣了,我這正月還沒過完呢,他就把我從富川召回來了。」梁翊找了個座位,氣定神閒地坐了下來。他雖然沒有一官半職,但他的氣場風度全完全不輸正三品的繡衣正使,這讓張德全很不舒服。
「是,過了十五,這達城軍器所總是出問題,駐紮邊境的威勇將軍府說要造二十台火炮,可是圖紙畫錯了,工匠造出來的火炮差點兒把自己炸死。還有造出來的弩準星有問題。張大人還不知道吧?這梁公子深得父親真傳,能寫會畫,精通軍工製造。我們沒辦法,只好再把梁公子請回來。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來了,想必是接到書信就朝這邊趕了吧!」柳知縣陪著笑說道。他只會罵達城兵器所的下屬愚笨,卻未曾料到是雲彌山暗中做的手腳,讓梁翊名正言順地回到了達城。
「是啊,我剛安頓好,想要去看常姑娘一眼,沒想到就找到這裡來了。不知道常姑娘怎麼會在這裡啊?她做錯什麼事了嗎?」梁翊故作驚疑地問道。
張德全踹了喜娘一腳,面色略帶尷尬:「你自己跟梁公子說吧。」
梁翊撇了喜娘一眼,說道:「沒記錯的話,這不是小六的妻子嗎?怎麼,你背著小六偷人被抓了?」
「噗。」常玉嬌捂臉偷笑起來。
「梁公子,你有所不知,蔡知縣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刺身亡,我們只好在達城內逐一排查,尋找跟蔡大人有過節的人。陳小六跟蔡知縣有血海深仇,理應細查。結果小六聽聞風聲,竟然咬舌自盡,這就更可疑了。我們別無他法,只好把陳小六的妻子捉來審問。這個婦人說常姑娘攛掇她越獄,還說會有人來救她……」柳知縣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她不光污衊我姐姐,還說梁大哥是他丈夫的好朋友,行為十分可疑,會去救她。」玉衡有了靠山,底氣十足。
「梁公子,她說的可是實話?」張德全狡猾地笑著,眼睛卻銳利地盯著梁翊。
「很早之前我聽說常姑娘要贖身,便想給她置一處房產,供她贖身後居住。當然,我為什麼要給常姑娘買房子,隨各位怎麼想,我不想再多做解釋。那天在小六家附近看房子,他很是熱情,所以就跟他聊了幾句。當初我救下玉衡,想找個人收留他,可我在達城認識的都是這一方的顯貴,誰敢收留一個跟官府有仇的孩子?我看小六人很可靠,又很仗義,所以就想拜託他照顧受傷的玉衡,又給了他一大筆銀子。米店生意不錯,每天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想必回頭客也有很多,不知這位夫人為何只指認梁某,是因為常姑娘的關係嗎?」梁翊面不改色,侃侃而談。
喜娘一時語塞,柳知縣反倒著急起來:「你快說呀,別冤枉梁公子。」
「剛才我來的路上,聽說小六家出事了,只是沒想到他已經死了。按理說明天我應該去他的墳前祭奠一下,可如此一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這個縣衙了。」梁翊輕笑了一聲。
「你這刁婦,連梁公子都敢誣陷……來人,給我拖下去打,狠狠地打!」柳知縣氣得吹鬍子瞪眼。
喜娘在地上打滾求饒,卻依舊被拖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傳來狼哭鬼嚎的慘叫聲。梁翊皺著眉頭說:「柳大人,她只是個無知的弱女子,不必太為難她,適可而止吧。」
「梁公子真是菩薩心腸!好啦,別打啦。這些日子她也吃盡了苦頭,放她走吧。」柳知縣知道把她留在這裡也審不出什麼東西來,就不想留她在這裡礙眼了。
眾衙役剛要把喜娘給架出去,她突然掙脫開,扯住張德全的衣角,大喊起來:「張大人,你說好的那二百兩銀子呢?我告訴了你殘月的線索,你就該給我銀子啊!」
不知她是被打傻了,還是原來腦子就不好使,在座的眾人都無法理解她這種死皮賴臉要錢的行為,一時竟都有些目瞪口呆。此時,她卻撐著半死不活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嚷嚷:「哼,你們這些人,說話都不算數!各位父老鄉親們,你們都聽到了?堂堂直指司的繡衣正使,竟然還會賴賬……」
話音未落,她的腦袋就滾在了一邊,身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常玉嬌看到從喜娘脖頸里噴射而出的鮮血,眼睛一翻,就要暈倒。幸虧玉衡扶著她,她才沒倒在地上。梁翊則飛快地站在她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柳知縣渾身哆嗦,聲音發飄:「張大人,您這是……何必呢?」
張德全擦拭了一下帶血的刀刃,在搖曳的燭光下,那刀刃閃著令人不寒而慄的銀光。他把刀插進刀鞘,不以為意地說:「又蠢又吵,實在該死。」
梁翊不動聲色,緩緩說道:「既然柳大人有心放她一條生路,那就讓她自生自滅好了。當著達城父老鄉親的面,殘殺一個無辜的婦人,怕是有些不妥吧。」
張德全轉過臉來看著梁翊,冷笑著說:「若放她出去,她不知會如何誇大其詞,污衊朝廷和本司,反正她也長了一張短命臉,殺了她也是對她的成全。」
聽他說得如此冰冷無情,梁翊倒吸了一口冷氣,年邁的柳知縣也默默地擦了下額頭的冷汗,念了幾聲阿彌陀佛。
「不過梁公子倒也直爽,看不慣本官的做法,便當面說了出來,這可比那些表面敷衍,背後詆毀的人強太多了。」張德全依舊笑著說:「你們或許會覺得本官殘忍,但那個殘月更殘忍。他殺的人更多,手法更凌冽,如果在座的各位見識過蔡知縣的死狀,就不會覺得本官做得過分了吧?」
常玉嬌剛要說殘月殺的都是百姓口中的惡人,卻又想起這是在公堂之上,所以只好硬生生地把一肚子不服氣給憋了回去。梁翊禮貌地笑笑,說道:「今日初見,就冒犯了張大人,還請張大人見諒。也還請張大人早日抓住那個殘月,以免他再興風作浪,濫殺無辜,連累好人。」
玉衡急得要跳出來,恨不得告訴所有人是殘月救了他的命。常玉嬌輕輕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讓他學會忍耐。她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就輕聲問道:「張大人,柳大人,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張德全皺著眉頭,不依不饒地問:「梁公子,至於刺殺那天,你和常姑娘都在日盛客棧這回事,你要如何解釋?」
梁翊下意識地將常玉嬌攬在懷裡,不屑地說:「沒什麼好解釋的。」
張德全碰了個冷丁子,十分不悅,剛要發作,那柳知縣悄聲告訴他:「張大人,這梁公子也是個風流才子。他來達城辦差期間,一直不肯住官驛,而是住在日盛客棧,就是為了方便和常姑娘來往。而且他的住所里藏了很多春宮圖,如果不是我們硬搜,根本就不知道梁公子是這種人……」
張德全聽罷,又冷笑了兩聲,心想,果然是個紈絝子弟。梁翊不自在地咳嗽了幾下,避開了他的目光。常玉嬌臉色蒼白,有種說不出的嬌弱動人,柳知縣動了憐香惜玉的心思,於是吩咐下去:「備轎,護送常姑娘回家。」
常玉嬌勉強笑笑,剛要說話,梁翊卻搶先開口:「不勞煩柳大人了,我送常姑娘回去就好了。」
「是是是,我糊塗了,哪兒還有比梁公子更合適的人啊?」柳知縣笑出了一臉皺紋,忙不迭地說。
張德全還要說什麼,外面一個衙役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驚慌地說:「兩位大人,大事不好了,在城外二十里的放牛溝,一個直指司的藍衣下使被殺了,兇手的手法跟殘月一模一樣……」
「這是為何?」張德全滿臉傲氣蕩然無存,拍著桌子怒喝道。
「據說是那個下使在達城周圍搜查殘月的線索,結果看上了一個姑娘,把那姑娘睡了,那姑娘就上吊了……」
「放肆!」一個杯子脫手而出,在地上摔得粉碎,眾人心中俱是一凜。張德全震怒之下,聲音都有些嘶啞:「這樣的敗類也能進直指司,真是我聖司奇恥大辱!那個殘月如此藐視官府威嚴,三番五次公然挑釁,更該死!」
「那在下就不打擾張大人查案了,告辭了。」梁翊給張德全作了揖,帶著常玉嬌和玉衡離開了。後面依舊是各種茶具粉身碎骨的聲音,柳大人今夜怕是難以安眠了。
勉強走回家,剛剛關上門,常玉嬌突然腿一軟,軟軟地癱坐在了地上。梁翊驚問:「常姑娘,你哪裡不適?」
常玉嬌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今天就是一場噩夢,現在只覺得好累,渾身都沒力氣。」
玉衡蹲在地上,說道:「姐,我來背你。」
常玉嬌苦笑了一下,掙扎著站了起來:「還好今天都平安無事。」
「真是對不住了,我沒想到那喜娘是如此無恥之人,差點兒因為她害了常姑娘,都怪我考慮不周,連累你了,還讓玉衡的額頭受傷了。」梁翊無比愧疚地說。
「早上我鬧那一場,就是希望梁公子能知道形勢有變,不要去救那個喜娘。看來我的做法還真是奏效,你果然沒有中計。」常玉嬌虛弱地說。
「是啊,常姑娘又救了我一命,我怎麼還也還不清了。」梁翊溫潤一笑,真誠地說。
常玉嬌恨不得醉死在梁翊的笑容里,她呆呆地看了一會兒,便自顧自地走進了屋裡,梁翊和玉衡不明就裡地呆在了原地。
玉衡眨眨眼睛,問道:「梁大哥,今天早上你看到我姐姐去衙門了,所以才沒去救喜娘嗎?」
梁翊沒有回答。他看到門口那些盯著常玉嬌和玉衡的人,怎麼可能一走了之?所以一直在暗中保護他倆,哪兒還顧得上喜娘?不過常玉嬌的膽量的確出乎意料,他從未想到她是個如此有氣魄的姑娘,心中又增添了幾分敬佩。
他摸摸玉衡的頭,笑著岔開了話題:「別問了。今晚我要睡在這裡,如果我沒猜錯,我們後面還有人跟著。」
「嗯!」玉衡興奮地點頭,又警覺地看了看門外,說道:「梁大哥,今天在放牛溝殺人的那個人是誰,你認識嗎?」
「是我認識的人吧……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個野人!「梁翊詭異一笑,心中卻一片溫暖。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4s 3.661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