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修煉成以柔神功,但梁翊內功還算深厚,自愈能力很強,回富川之後,沒過幾天,他就已經能行動自如了。雖然殺了張德全,算是給哥哥報了仇,但總歸被他捅了一刀,這讓他一直耿耿於懷。
見兒子傷好了,梁大人忍了許久的怒火終於爆發了,總是在吃飯的時候念叨個不停。梁夫人已經勸了無數次,可梁大人依舊忍不住數落,弄得梁翊根本沒心情吃飯。梁夫人被父子二人弄得疲憊不堪,最開心的是黃珊珊,她十分願意從中調解,忙得不亦樂乎。
這天吃午飯,梁翊因為在書房寫字,晚到了一會兒,梁大人又忍不住嘮叨:「你看的書也不算少,武功也好,可這有什麼用?你整天磨磨蹭蹭,懶懶散散,難怪二十四了還沒謀得一官半職。你看看你黃叔家的大哥,比你大不了幾歲,可人家現在都是京兆府的同知了!你呢?你就會寫個字,能成什麼氣候?你能寫一輩子麼?」
梁翊悶悶地說:「怎麼就不能寫一輩子?」
梁大人氣得摔筷子,聽到「啪」的一聲,梁翊一驚,站起來就往外跑。梁大人氣歪了鼻子,一邊追一邊罵。梁夫人想拉住梁大人,結果沒拉住,趕忙喊了於叔去攔,自己則回房間取了劍,氣勢洶洶地追了出去。
梁翊見父親還在後面緊追不捨,不由得面露苦色。正在此時,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梁翊循聲望去,眼前只有一棵高大的松樹,在一片繁茂的枝葉中,露出了風遙那張陽光燦爛的大臉。他笑呵呵地說:「師弟,我取酒來啦!」
梁翊苦著臉,沖他擺擺手,用唇語說「我爹在後面」。風遙馬上就看到了殺氣騰騰的梁大人,於是趕忙把頭縮回了樹葉里,梁翊則一溜煙地跑了。
風遙藏得飛快,但梁大人還是看到了他,於是停下了腳步,衝著松樹罵了起來:「風遙,你也是吊兒郎當,整天和梁翊瞎胡鬧,你們倆就沒個有出息的!你給我下來!看我今天不好好兒教訓教訓你!」
風遙躲在樹上不敢出聲,小聲嘀咕道:「誰整天跟梁翊瞎胡鬧?」
「風遙!你現在都敢不說話了!行啊,你是不是覺得我收拾不了你了?你等著,我這就去找你爹,讓你爹收拾你!」梁大人挽著袖子怒吼道。
風遙一聽梁大人要去找自己的爹,嚇得趕緊露出腦袋來,苦著臉說:「梁伯伯,我一沒惹事,二沒闖禍,今天就是來討口酒喝,您至於嗎?」
「怎麼不至於?你憑啥來討我的酒喝?哎……哎呦……」
梁大人還沒說完,突然感到脖頸一涼,一把雪亮的劍已經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梁夫人冷著臉說:「當時是誰說,這輩子什麼都不求,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就好?如今孩子剛剛死裡逃生,你又逼著他幹這干那,連風遙都不放過。你再嘮叨下去,當心我這劍不客氣!」
「夫人,我這也不是恨鐵不成鋼嗎?哎哎,你悠著點……」
趁梁大人被夫人逼得團團轉,風遙利落地翻下樹,梁翊正在一堵牆的後面等他。二人一見面,心照不宣地撞了下拳頭,擦了擦冷汗,然後朝酒窖走去。
於叔一見風遙,就忍不住喊他「風少爺」,風遙快要憋出內傷來了——他已經糾正了十四年了,他不是「風少爺」,而是「林少爺」。不過於叔似乎對「風少爺」三個字有股執念,怎麼也改不過來,風遙只好由著他去了。
風遙一進酒窖,就像進了寶庫的小孩子,賴在裡面不想走。他很納悶,梁家的老子愛酒如命,兒子卻幾乎滴酒不沾。不過梁翊夠朋友,老爹有什麼好酒,從來都不會忘記給他這個師兄留點兒。
風遙不敢多拿,就抱著一壇浦州老窖,戀戀不捨地走出了酒窖,卻驀地發現梁大人站在門口,像個凶神惡煞的門神。只不過他此時頗為狼狽,滿臉是汗,頭髮也有些凌亂。
風遙一驚,下意識地抱緊酒罈,生怕梁大人不給他。梁翊想上前解釋,梁大人卻先開口道:「酒喝多了傷身,風遙,你不要喝那麼多。梁翊,你現在身上還有傷,千萬不可飲白酒,知道了嗎?」
「孩兒知道了。」梁翊溫順地說。
風遙沒說話,只是小雞啄米似的一個勁兒點頭。直到梁大人走了,他才用袖子擦擦冷汗,說道:「梁大人真的太可怕了,師弟你好可憐。」
梁翊正色道:「我父親只是威嚴,並不可怕,你不准這樣說我父親。」
「是是是,你說得都對。反正是你經常挨揍,又不是我挨揍。」風遙不與他爭辯,只是心滿意足地抱著酒,樂呵呵地傻笑。
送走了風遙,梁翊不敢去招惹父親,於是就去後院練練弓,去書房寫寫字。黃珊珊一刻不停地跟著他,弄得他心煩意亂,扔給她幾塊碎銀子,讓她上街買零食吃,誰知她竟斷然拒絕,說自己要瘦下來,才不會亂吃東西。
梁翊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這樣的女孩子無可奈何。小時候有個刁蠻公主纏著他,長大了又有個黃珊珊。更要命的是,黃珊珊最近拜師學起了琵琶,雖然彈得極為難聽,可她學得刻苦認真,梁翊也不好打擊她。她舉著胖乎乎的小手,嘟著嘴撒嬌道:「翊哥哥,你看我手又磨起繭子來了,好疼啊!」
梁翊正在埋頭寫字,敷衍地看了她一眼,問道:「繭子在哪兒?你把它吃了?好吃不?」
黃珊珊嘻嘻一笑,不理他的調侃,繼續撒嬌:「翊哥哥,你陪我玩會兒不好嗎?為什麼偏要寫字?」
「陪你玩什麼?」梁翊頭也不抬地問。
「聽我爹說,現在城外一片春色,你帶我去騎馬吧!」黃珊珊拍著手歡快地說。
「你騎馬?不是說了嘛,馬會被你壓死的。」梁翊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你!我去告訴梁伯伯,說你欺負我!」黃珊珊一面說,一面用小拳頭砸梁翊。不知是不是砸到他的傷口了,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想起翊哥哥有咳嗽的病根,黃珊珊嚇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梁翊擦了擦咳出來的眼淚,嚴肅地說:「你再這麼胡鬧,當心我吐血給你看。」
「我不敢了……」黃珊珊怯怯地站在一邊,再也不敢搗亂了。可她安靜了不到一刻鐘,又好奇地問:「翊哥哥,寫字有什麼好的呀?你怎麼那麼喜歡寫字?」
梁翊目光一暖,微笑道:「有人告訴過我,常寫字,心就會靜下來,弓就能拿得更穩。」
「那你寫字的時候,是不是就在想那個人?」
「嗯。」梁翊想起來,又是淺淺一笑。
「那人,應該是個姑娘吧?」
梁翊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女。」
「哇…」
黃珊珊毫無徵兆地哭了起來,梁翊嚇得扔掉筆,一把抱住她,柔聲道:「好妹妹,我是騙你的,是一位兄長告訴我的,不要傷心了啊……」
「哦……」黃珊珊捋了捋胸口,破涕為笑。還好她的哭聲沒有把爹娘招來,否則難逃一頓數落,梁翊慶幸地想。
晚上黃文山來找父親喝酒,梁翊過去陪了一會兒,聽兩人嘮叨了半天,就藉口走開了。有時他也懷疑,自己這樣放浪江湖,是不是真的是一種錯誤的選擇?難道自己真該去京城謀取功名?要不就像另一位刺客「流雲」黎川那樣做生意,富甲一方?可是一旦想起自己的身世,他就無法再做別的夢了。而且,想到莊主,想到琵瑟山莊,他就更無法離開了。
父親和黃叔喝高了,不知在嚷嚷些什麼。儘管害怕父親罵他,可他擔心父親的身體,便偷偷溜了回去,想勸父親少喝點兒。可是一走到門口,他就聽到了一陣十分難聽的嗚咽聲。他環顧四周,以為是發情的野貓,聽了一會兒,才發覺是父親哭了。
父親居然會哭?梁翊目瞪口呆。
「黃老弟,實不相瞞,這些年我逼翊兒,也實在是逼得太緊了些。他天性自由灑脫,不管經歷過什麼,都是一團孩子氣。可我不能讓他這樣放任下去,他畢竟是金家的孩子啊!他這樣無所作為,怎麼對得起金家?我想想,就替金家急得慌……」梁若水抹著眼淚,動情地說。
「梁兄,我明白你的心情。受人之託,終人之事,既然答應了人家,就得履行自己的承諾,如果做不到,就如坐針氈,寢食難安。咱得對得起別人對咱的信任,你說是不?可是你想啊,梁翊這孩子,這輩子都找不回他的原名了。你不妨這樣想,你把他從閻王殿拉了回來,將他養大,教他詩文和武功,他還寫得一首好字。到時候他成了親,生兩個孩子,一個姓梁,一個姓金,給金家留個後,也就對得起金家的囑託了。」黃文山寬慰道。
梁若水抬頭,說道:「咱常說,以後再也不爭不鬥,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輩子就好,內人也常常這樣勸我。可是有時候,人就是得爭一口氣啊!要有權,說得上話,才不至於窩窩囊囊地忍氣吞聲啊!就拿這次來說,如果我還是兵部尚書,誰特麼敢來捅我兒子?就算是繡衣正使捅了我兒子,我特麼端了整個直指司為我兒子出氣!我特麼殺光那群閹人!可我現在……真特麼窩囊,我兒子差點兒死了,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殺也不能殺,告也不能告,只能幹忍著。黃老弟,你知道我這心裡有多憋屈嗎?你知道我看著翊兒,有多內疚嗎?我心裡好像燒著了一團火,越想,就越跟火上澆油一樣,這火啊,是滅不了了……」
梁若水把桌子拍得震天響,可是剛說完,頭就磕在了桌子上。黃文山趕緊扶起他,說道:「你也別太自責了,同在官場,誰不想一言九鼎?只不過爭權奪勢那些事,咱倆做不來,因為咱倆的手都太乾淨了,沾染不了一點兒髒東西……翊兒雖說受了莫大的委屈,但他是個明事理的好孩子,他會理解你的。」
「哎,我還能護他幾年?他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可他不明白,你不找麻煩,麻煩來找你,如果沒有庇護,怎麼可能安穩?我想看到他站穩腳跟,任誰也動搖不了他,更不用說欺負他了……如果我在有生之年看不到他這副樣子,我怕是死都不能瞑目。」梁若水說完,又擦了一把眼淚。
站在門外的梁翊,早已紅了眼圈。他悄悄離開,不停告訴自己:父親只是喝多了,他說的話不可以當真的,酒後的話是不能信的,嗯,不能信的……
可他越這樣想,淚水卻越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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