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天賜良機反被誤(上)
兩次刺殺事件過後,尉遲墨沮喪不已,對接下來的行程也毫無興趣,走到哪裡都感覺別人在嘲笑他。他只好藉口身體不適,整天悶在房間裡脾氣。他在北齊也是出了名的風流才子,只不過眼下身在虞國,無法找紅顏知己一訴衷腸。他迫切地等著一撥新來的護衛,他好伺機揚眉吐氣一回。
趙佑真對尉遲墨的心境瞭然於胸,甚至對他有些同情。所以除了商談國事之外,他也不去打擾尉遲墨。對趙佑真的體恤,尉遲墨倒頗為感動。在他看來,趙佑真身為一國之主,的確是平庸了些;不過平心而論,他確實是個仁慈的好人。
在臘月十八這天,尉遲墨期盼的衛隊終於來了,裡面還有北齊屈一指的江湖門派——北寨。尉遲墨本對這些江湖草莽無甚好感,不過自從被信任的護衛背叛之後,他的想法有些動搖了。再加上他的幕僚給他出謀劃策,說江湖人不僅重義氣,而且他們拿錢辦事,極重聲譽,反而比官兵更加可靠。
尉遲墨採納了幕僚的建議,不過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是他聽說梁翊也出身江湖。身處高位的人總是求才若渴,他羨慕趙佑真有梁翊這樣的臣子。於是他向父皇要了一百人的衛隊,又點名讓北寨挑選二十名高手隨衛隊前來。一方面更加安全,另一方面,他也想從中挑選忠心耿耿的臣子,培養自己的左膀右臂。
北寨寨主文駿昊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他魁梧高大,沉默寡言,本無意為朝廷效力,不過聽說要來虞國比武,壯齊國的國威,他才帶著門中弟子來到了虞國。他到了以後,尉遲墨便像吃了定心丸,躊躇滿志地邁進了天健宮,跟趙佑真商量比武的事情。趙佑真正為映花的事情擔憂不已,不想理他的要求。不過尉遲墨言辭間多有挑釁,看來是有備而來,一門心思要給虞國難堪。趙佑真忍無可忍,黑著臉答應了他的要求。
映花還沒有醒來,但雪影說已經無礙了,梁翊身上的傷也不礙事,他便想溜出去夜探直指司,不料趙佑真又讓他進宮,說是有要事相商。他記掛常玉嬌,卻又萬般無奈,只好跟傳話的太監進了宮。
夜晚的天健宮燈火輝煌,趙佑真緊鎖眉頭踱來踱去,梁翊不知他所為何事,內心有些惴惴不安。趙佑真先問了映花的情況,接著才說道:「你的傷還沒好,朕卻沒法讓你安心養傷,朕十分過意不去。是這樣,北齊派的衛隊到了,尉遲墨打算在小年之前離開。雖然他有了新的護衛,不過朕還想讓你把他們送到邊境。至少在我們大虞境內,我們不能讓他出現絲毫差池。」
梁翊鬆了一口氣,說道:「陛下放心,臣肯定不辱使命。」
趙佑真說道:「你去送他,朕自然放心。不過他不是省油的燈,不知會弄出什麼花樣來。這次來接他的衛隊還有一些江湖人士,叫什麼『北寨』,你聽說過嗎?」
梁翊歪頭想了一會兒,說道:「聽師父說過『北寨金刀』,他們的刀法很厲害。很多年前他們來中原比過武,近些年沒聽過他們什麼消息。」
趙佑真點點頭,有些煩躁地說:「他們想跟我們大虞的高手們切磋一番。尉遲墨這傢伙,來我大虞混吃混喝了這麼多天,朕都答應幫他們抵禦烏蘭了,臨走之前還整這麼多花樣,簡直可惡!」
梁翊心想,他們遠道而來,又提出要跟大虞的高手們過招,肯定是想打大虞一個措手不及。梁翊也覺得他們可惡,不過眼下不是抱怨的時候,他誠懇地跟趙佑真說:「臣毛遂自薦,還請陛下派臣應戰!」
「你當然要上場了,不過朕有別的想法。」趙佑真猶豫片刻,說道:「其實也不是朕的想法,是寧妃想出來的。北齊的高手們想讓我們難堪,我們當然不能讓他們得逞,不光要戰勝他們,還要贏得漂亮,贏得別出心裁。」
「請陛下言明。」
「朕想以少勝多!」
趙佑真目光熾熱,那一剎那,梁翊有一種錯覺——他不再是病弱無能的皇帝,而是十四年前那個灑脫豪邁的三皇子。梁翊迎著他的目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說道:「臣願聽陛下調遣!」
「如今朕的護衛中,你和6勛的武功最高。朕見識過你的身手,也問過6勛的想法,他很坦率地說,你的武功修為肯定在他之上,所以朕想派你打兩場,對陣武功最高的文家兄弟,你有信心嗎?」趙佑真有些激動地問道。
面對趙佑真的器重,梁翊內心澎湃,他拱手行禮,堅定地說:「請陛下放心!」
「好!自從你跟隨朕以來,從來沒有讓朕失望過,這次也一樣,你要替朕好好教訓教訓這幫狂妄的北齊人!如果你能戰勝他們,朕會當場賜婚,所以你一定要贏!」
聽趙佑真這麼說,梁翊又驚又喜,經過這一番劫難,他已經堅定了娶映花的決心。他無法拒絕趙佑真的提議,只能跪下謝恩,說道:「多謝陛下!」
「很好!」趙佑真目光轉向外面,月光照在積雪上,天地一片明亮。他轉過頭微微一笑,說道:「朕要去一個地方,你陪朕一起去吧!——寧妃,你也一起來吧!」
趙佑真只讓祿喜提著燈籠在前面帶路,讓阿槑攙扶著寧妃,讓梁翊在一旁保護他們。天健宮很大,結了冰的地面又有些滑,他們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那裡有一間不起眼的屋子,趙佑真只讓梁翊和寧妃跟他進去。
房間裡幽靜得可怕,白燭幽幽,空氣中有紙灰飄蕩,乍一看,便知這裡是一個靈堂。可奇怪的是,供桌上沒有一個牌位,只有一把漆黑的弓。更奇怪的是,梁翊並不覺得這裡陰森可怖,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趙佑真拿起弓,似是喃喃自語:「世寧哥,後天又是一場硬仗,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讓我順利度過難關!」
梁翊愕然,他近看那把弓,才看到上面有一個用小篆刻的「寧」字。想必持弓之人一定用它練習了很久,弓上的字體已經很模糊了,若不是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梁翊的心臟狂跳了起來,眼前之人不是趙佑真,而是手把手教會他射箭的哥哥。
哥哥還是那副十七歲的少年模樣,丰神俊朗,溫潤可親。他拿著弓,微微一笑,說道:「世安,你又回到華陽城啦?」
「嗯……」梁翊紅了眼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他剛觸到弓弦,卻聽到寧妃用力咳嗽了幾聲。他恍然醒來,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尷尬地說:「真是一把好弓。」
趙佑真沒有留意梁翊的失態,他只是痴痴地撫摸著手中的弓,說道:「這是我摯友的遺物。那時,世寧哥是我們這一撥孩子的大哥哥,朕小時候很崇拜他,也很依賴他。他死的時候,朕年紀還小,沒有能力為他修葺墳塋。後來抄他家的時候,朕苦苦哀求,才讓直指司的人給找了這一點念想。朕本想給他弄個牌位,可寧妃說了,供著這把弓是最安全的,哪怕以後被太后現也無妨。況且,金家人視弓箭如生命,他的魂魄,應該融入這把弓里了吧?」
寧妃一眨眼睛,豆大的淚珠便砸到了地上,她撇過臉去,不讓趙佑真看到她流淚。趙佑真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轉頭跟梁翊說:「來,你摸摸這把弓,說不定會帶給你好運氣!」
本來拿弓的時候手是最穩的,可梁翊握著哥哥用過的弓,手卻抖個不停。如趙佑真所言,哥哥的魂魄可能真的融入這把弓里了吧!他凝視著弓,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眼眶早已泛紅。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趙佑真說:「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早早回去吧,免得太后起疑心。」
梁翊只好戀戀不捨地放下弓,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靈堂。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無時不刻不在思念哥哥,卻從來沒有為哥哥搭建靈堂,焚香悼念。在富川的時候,他一心一意做梁家的兒子,怕悼念自己原先的家人會傷了父母的心;如今到了京城,危機四伏,他更不敢輕舉妄動。他做夢都沒想到趙佑真還有心為哥哥做這些,他的心情,絕不是「感動」兩個字就可以描述的。
祭奠完好友,趙佑真的心情輕鬆了許多,他走在月光里,緩緩說道:「輔明,你又知道了朕的一個秘密,朕如此相信你,你可不能辜負朕對你的信任啊!」
梁翊悶聲答應,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拼命救他幾次再離開華陽城,哪怕是獻出自己的生命。他要回去準備第二天的比武,寧妃也藉口身體不適,要回去休息。二人一起走出天健宮,一路無言,卻不覺尷尬。要分開的時候,寧妃突然開口說道:「後天比武,如果贏了,你就可以名揚天下;如果輸了,也有『以一敵二』的理由,所以你無須顧慮太多,明白了嗎?」
「多謝娘娘關心,不過臣不會輸的!」在清冷的夜色中,梁翊的眼睛分外明亮。
寧妃痴痴地凝望著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眸,失神地笑笑,趕緊帶著下人們離開了。梁翊目送著她的背影,祿喜走了過來,他謹慎地打量四周,小聲說道:「梁護衛,可能是奴才多嘴,不過還是要提醒你一句。」
「什麼?」梁翊疑惑地問道。
「剛剛,皇上讓奴才去給太后送一串佛珠,想讓太后消消氣,張正使也在那裡。奴才出來的時候,聽他跟太后說,務必讓你參加後天的比武。」
「張英會跟太后推薦我?」梁翊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怎麼可能?」
「奴才也不知道,梁護衛保重!」
祿喜弓著腰,匆匆走開了。梁翊站在原地,迎著凜冽的西北風,腦海一片混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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