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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鯖魚幻境出現之際,
殷渺渺已經閉關近十年,
將修為打磨到了金丹圓滿,
離結嬰只有一步之遙。但十四洲的金丹修士何其之多,
能結嬰的卻少之又少,
這一步,
往往是最難的。
成功的原因大體相似,失敗的理由卻有很多。
有人缺少量變到質變的契機,遲遲無法突破,
耗盡一生。有人修為到達了臨界點,領悟卻不夠,觸摸不到更深層次的「道」,
終身無緣。
但只要情況允許,
大多數人就算明知失敗,也要放手一搏。這樣的成功幾率,
自然小之又小,
但不代表不存在。
任無為就是其中之一。他原本摸不到結嬰的門檻,
衝刺結嬰,
只是想引來天雷,
嚇跑圍攻他們的妖獸,
給兩個徒弟一條活路。
誰知居然成功了。
但他不期望徒弟也走這條九死一生的路,要她慢慢打磨,等待天啟。
「天啟是什麼?」她狐疑。
任無為說得很玄:「顧名思義,
就是天道的啟示啊,
也可以說是一種感覺,」
「感覺?」
「對!如果你沒有感覺,就證明還差點什麼,等到你有了感覺,那就證明對了。到時候別管你在哪裡,在做什麼,立刻按照感覺去做,它不會一直等你,你必須抓住它。」
殷渺渺:「……」什麼有感覺沒感覺的,搞得和談戀愛一樣,「具體點。」
任無為愁壞了,道:「你就這個毛病不太好,凡事喜歡追根究底——預感,時間,天意……這些本來就是很虛的,你非要我給你解釋清楚,只可意會不可傳懂不懂?」
「你就隨便舉個例子,讓我心裡有個準備。」
然而,做師父的語匱乏,憋了半天,還是說:「總之,你遇到了馬上就會知道,現在想了也是白瞎。」
殷渺渺更懷疑了。
可是現在,她不得不信。
那個剎那,她的心底響起了一個聲音:到南邊去。
這種感覺非常強烈,完全不知從哪裡來,又是誰在催促,可真真切切存在。而就在她猶豫南方是哪個南方時,鯖魚幻境的消息傳來。
當時,她就知道,自己的機緣在那裡,無論如何,必須去一趟。
南洲的情況,與其他四洲大不相同。首先是地理環境,南二洲分別稱之為汀州,夏洲,除了廣袤的內陸之外,此地有許許多多的島嶼,以及一望無垠,堪比雲海的南海。
其他四洲亦有海洋,但都是陸上海。也就是說,幾千米乃至上萬米的海水之下,仍有地殼,海水不過在陸地之上。
但南海不同,除卻一部分沒過陸地,形成了陸緣海外,大部分的海洋之下,已經沒有陸地的存在,萬千海流,奔涌不止,最終匯聚於海洋深處的歸墟。這被稱之為「深海」,無有島嶼,無有盡頭,飛鳥難渡,人跡罕至,只有水中的妖獸才能生存下來。
其次,南洲的人文風俗也十分特別。
汀州和夏洲都是多山地少平原臨海多的地形,不適宜農耕,漁獵較為常見,而捕獵和出海打漁又是危險性極高的事,人口問題十分嚴重。
因此,催生出了特別的婚姻制度。
在凡間,有的地方施行走婚,女子留在家中,任意約會情人,生下的孩子無論父親是誰,都是女方的血脈,不必太過計較;有的地方也同樣婚嫁,只是女子嫁的不是某個人,而是某一家人。
成親後,眾多男性承擔起養家餬口的重任,女子不必勞作,即可享受到家裡最頂尖的待遇,吃最好的食物,穿最暖的衣服,而她們的任務,只是生育繁衍,生下的孩子也不拘是誰的親生孩子,一起照顧撫養。
乍看之下,似乎很有女尊國的范兒,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南洲女性的地位並不高,家庭和國家依舊由男性主導,女人能夠享受優越的物質條件,並非因為她們多麼優秀,而是男性需要繁衍後代。擁有財富和權力的男性,依舊三妻四妾,並無不同。
而在修真界,南洲人妖混居,二族通婚的情況不多,但也絕不罕見。妖獸沒有貞潔和從一而終的觀念,人修又受到凡間風氣的影響,一對多的關係十分普遍。
所以,南洲修士的感情關係,總是讓其他洲的修士感到驚訝。
歸正傳。
蔡娥到南洲幾百年了,但回憶起陌洲發生的一切,依然猶如昨日,清晰無比。
她忘不了自己和兄長孤注一擲,逃亡復仇的瘋狂,也忘不了被四大家族追殺,窮途末路的絕望,更忘不了絕地翻盤,進入萬水閣的欣喜。
因此,文茜的信一到,她便毫不猶豫地決定赴約。
兩人見面的地點是弱水城的一家茶館。文茜已經到了,坐在窗口的位置,出神地眺望著遠處的景色。
「文茜姐。」蔡娥走到她面前,十分熟稔地叫出了昔年的稱呼,「好久不見了。」
「蔡娥。」文茜抬起頭,打量著面前身材高挑,膚色如蜜的女子,「好久不見,多謝你來見我。」
萬水閣和歸元門兩個甚遠,通信不便,兩人最初還來往過幾次信件,後來不可避免地淡了聯絡。如今蔡娥肯因一封信便出來相見,文茜領她的情。
「這是什麼話,我們是過命的交情。」蔡娥坐下,自來熟地倒了壺茶,「不過,你突然來找我,肯定也不是為了敘舊情。」
她開門見山,文茜也不忸怩,點頭道:「我想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誰?」
「游百川。」
蔡娥「呃」了聲,面露為難。文茜問:「他不在門派,外出遊歷?」
蔡娥苦笑道:「游師兄獨來獨往,壓根不回門派,我們誰也不清楚他的下落。」
文茜訝然,她還道游百川在萬水閣的地位,和慕天光在歸元門相仿,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她思忖片刻,問道:「南海出了鯖魚幻境,他應該不會不參加吧。」
「不好說。」蔡娥給不出準話,「游師兄的性格……難以捉摸,別人都在意的,他未必在意,別人不在意的,他卻在意得不得了。大家對秘境趨之若鶩,他可不一定買賬。」
文茜蹙起眉頭,沒料到事情如此難辦。
蔡娥又道:「文茜姐,你難得來一趟南洲,不妨多留些日子,慢慢查訪,游師兄也算是我們這兒的名人,若有人見過,不難打聽。」
此有理。文茜露出個淡淡的笑容:「好,我們也很久沒有聚過了。」
「那還等什麼,走,我請你喝酒去。」蔡娥一拍桌子,大笑道,「我們南洲的酒和北洲大不一樣,你必要試試。」
兩人去了酒館,大醉而歸。
蔡娥雙頰通紅,拉著文茜:「住什麼客棧?當然是住我家,嗝,再客氣就沒把我當朋友。」
文茜只好同意。
蔡娥更是高興,帶她東彎西拐,走到了一個院子前,一腳踹開大門,大喊:「老娘回來了,還不快來迎接?」
文茜眉梢微動,暗忖道,莫非多年過去,蔡娥已經成親了?正想著,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披著衣衫跑出來,口中道:「娘,你怎麼又喝酒了?」
「臭小子,你娘喝酒你都要管?」蔡娥沒好氣地揍了他一圈,介紹說,「這是娘的好友,你就叫『文前輩』吧。」
「小子蔡儀,見過文前輩。」文弱少年規規矩矩地行禮。
文茜大為訝異,趕緊掏丹藥做見面禮。
蔡娥很滿意,揮手打發兒子:「行了,你回去吧。文茜姐,咱們今晚抵足而眠,好好聊聊。」
她啼笑皆非,推辭道:「不成,妹夫怕是要有意見。」
「妹夫?」蔡娥恍然,哈哈一笑,「我沒結緣,他爹是個散修,現在活沒活著還不知道呢。」
文茜:「……」
「開個玩笑。」蔡娥眨眨眼,神態間終於又有了少女的嬌憨,「我的酒醒了,咱們喝壺茶。」
告退的蔡儀折返回來:「娘,那還是我來泡茶吧。」
「又嫌棄我是不是?」蔡娥戳了他一指頭,樂了,「還不快去?」
文茜忍俊不禁:「你們母子感情可真好。」
「別提了,臭小子一個,整天不修煉,也不知道搗鼓些什麼。」蔡娥提起兒子便有一肚子的苦水,「我活著還能照顧他,萬一哪天死了,他就得喝西北風去。」
文茜沒當過母親,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蔡娥打開了話匣,絮絮叨叨地說起舊事來:「我哥死之前,我從來沒想過生孩子……但他一走,我心裡空落落的,渾渾噩噩不知道該做什麼……後來有了他,才熬了過來,沒想到結丹了……」
文茜記得始終護著妹妹的蔡陽,沒想到他已經隕落了,不由沉默。
「我哥是為了保護我才死的,我就想著,這命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了,我得好好過下去,連同他的一起。」蔡娥抬起頭,逼回眼角的水光,「唉,你看我,老說些掃興的。」
文茜的目光溫柔下來:「沒事,說出來心裡也舒服點。」
蔡娥卻不再是只顧自己的小女孩,笑著搖搖頭,主動問:「你呢,過得好嗎?」
腳步聲由遠而近,蔡儀端著泡好的解酒茶來,沒打擾長輩們,乖巧地退下了。
文茜拿起茶盞,皎潔的明月倒映在碧綠的茶水中。她靜靜凝視了會兒,說道:「我也挺好的,到處歷練。」
「哦,這樣啊。」蔡娥猶豫了下,微微笑,「那就好。」
她們都還記得往事,心中亦存著同生共死的情意。可人世流轉了這麼多年,彼此經歷了太多事,高興的說來話長,難過的不欲再提,欲又止到最後,不過是一句「挺好的」。
夜風拂面。故人久別重逢,卻已無。
良久,蔡娥才說:「很晚了,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說不定能打聽到游師兄的蹤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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