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離開深海的領域後,
殷渺渺一口氣松下來,
徹底陷入了昏迷。一筆閣 www.yibige.com游百川過意不去,
將船託付給了喬平和飛英,
自己日夜兼程將她送回了萬水閣。
那時,
歸元門和沖霄宗的修士陸陸續續到了,
拂羽和師妹杜柔也在其中。原本正好可以交予他們治療,
但修士就算失去意識,也不可能任人魚肉——他們根本無法輸入靈力,一有異動,
便會引動火焰,有焚身之患。
這可難住了拂羽。
醫修治療病人的手段分兩種:一為內治,即是輸入自身的靈力,
幫助病人修補損傷,
驅走病灶,二為外療,
用藥物敷在體表,
通過皮膚吸收達到治療效果。而殷渺渺傷勢嚴重,
外療起不到什麼效果,
必須內治不可。
正糾結著,
飛英到了。他擔憂殷渺渺的傷勢,
沒去見同門,第一時間過來探望,聽他們說了前因後果,
為難地撓頭:「這可不好辦了,
本命法寶會護主,她醒過來之前,你都別想靠近她。」
拂羽憂心忡忡:「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師姐傷勢甚重,拖下去只會惡化。」
「找個能靠近的就行吧。」飛英不大確定地說,「當初乾坤鏡里她也受了傷,小師叔給她輸靈力就沒事。」
拂羽忙問:「那麼慕前輩……」
飛英:「沒來。」
眾人沉默。半晌,杜柔斟酌著開口:「師姐意識不醒,其實無法分辨來者是誰,關鍵應該在於靈力的相容。」
「唔,師妹所不無道理。」拂羽沉吟道,「理論上來說,交合之後,體內會殘有對方的氣息,或許不會被排斥。」
他們師兄妹一本正經討論醫學難題,旁觀者卻有點尷尬。飛英幽幽道:「我知道的,一個都不在。」
再次死寂。
靜謐中,葉舟突然朝游百川看了眼,目露遲疑之色。誰知游百川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同樣報以打量的視線。
四目相對,兩人頓時會意,不約而同地開口。
「我不是。」
「我沒有。」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幸虧飛英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件舊事:「蓮生醒的話,大概可以。」
「蓮生是誰?」
「就是,呃……那個誰……」飛英支吾半天,放棄解釋,「你試著輸入一點點靈力,排斥了就收回,多來幾次,他可能就醒了。」
拂羽別無良策,姑且照著他說的試了試。待到第五次,差點被地火灼傷手,虧得游百川幫了把才險之又險地撤走。就在這時,床邊響起了一個慵懶沙啞的聲音:「誰呀?吵死了。」
這話分明是嗔怪,可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有被責罵的感覺,反倒是覺得像清晨天色微亮,紅燭快要燒到盡頭,羅帳深處,美人朝慵起。而他也確實是個美人,色若春花秋月,神態又似經雨薔薇,媚不可。
「蓮蓮生?」飛英不由磕巴了下。
蓮生的心腸何等玲瓏,一瞧眼前的狀況就把事情猜了個七七,不由蹙眉:「你們叫我做什麼,慕天光呢?」
飛英欲哭無淚,不懂為什麼今天的送命題一道接著一道:「小師叔沒來。」
「雲瀲呢?」他更奇怪。
葉舟道:「雲前輩也在門派閉關。」
蓮生蹙了蹙眉頭,他長睡不醒,對外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但身為器靈,與她之間又有千絲萬縷的關聯,模模糊糊感應到她的心境有變,再聯想到現在的情形,頓時了悟,輕輕嘆息:「原來如此,情深不壽。」
飛英很怕他再說什麼,搶著解釋了叫醒他的緣由:「你能不能把火收起來啊?」
「我又不認得他,如何能信他?」蓮生似笑非笑,然而不等他們解釋,又道,「不過你知曉我的名字和由來,想來是親近之人,我信你。」
飛英受寵若驚:「……謝謝?」
蓮生微微一笑,手指划過拂羽:「但他不行。」落到葉舟身上,「你來。」
葉舟怔住:「我不是醫修。」
「我不管,你過來。」他的身影漸漸變淡,「她受的傷太重,我堅持不了太久,快一點。」
葉舟踟躕片刻,硬著頭皮走過來。拂羽按住他的肩膀,勸慰道:「你與師姐同修火法,相容性更高,只消按照我所說的做就是。先尋到最重的一處傷勢……」
他說的十分詳細,而葉舟亦是少年天才,領悟力極強,稍稍一想便明白關竅,手指搭上她的脈門,緩緩輸入靈力。拂羽又問他情形,得到答案又針對性地給出指導,雖然比親自動手慢了些,進程卻也順利。
蓮生終於放了心。他點名要葉舟的原因很簡單,在場那麼多人里,唯有他的目光中不僅有關切和擔憂,還有藏得很好的愛慕。因此,雖然他治療的能力比不上真正的醫修,但他會比所有人更小心,更謹慎。
他不相信拂羽,這是最穩妥的辦法了。
「唉。」力量逐漸消散,蓮生不由嘆了口氣,心道,我死了,慕天光離開了你,往後的日子還那麼長,誰來保護你,誰來陪伴你?
他帶著無窮無盡的擔憂,再度陷入了沉睡。
殷渺渺在半月後醒了過來,發現情況不大妙。她之前在環心流受的傷不算嚴重,麻煩的是後來強行動用超出境界的首席印,給身體帶來了極大的負擔,又挨了水姬幾招,疊加在一起,造成了十分嚴重的傷勢。
而到了金丹圓滿,要麼不受傷,受了傷就不是小事,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她無比鬱悶。真不知道是撞了什麼邪,每次做好事,開頭沒事,中途也算順利,快到結尾的時候,總有會出個意外,叫她帶傷而歸。更坑爹的是,還都在別人家門派,上次歸元門是這樣,這次萬水閣還是這樣。
莫非是八字不合?
「師姐醒了?」拂羽端著一碗藥進來,見之而笑,「這可真是太好了。」
殷渺渺強撐著坐起來,笑道:「你們也來了。我這傷是你治的?」
拂羽搖頭:「葉舟治的。」
「哦,他什麼時候改行做了醫修?」她揚起眉梢。
拂羽失笑,將當時的事說予她知道,末了打趣說:「好在師姐醒了,若不然葉舟真隨我習了醫,怕是圓丘真君要找我算賬。」
「原來是這樣。」殷渺渺勉強笑了笑,心情愈發沉鬱。
拂羽想起飛英提過的往事,暗道失,忙岔開話題:「師姐喝藥。」
殷渺渺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汁划過喉嚨,泛起一陣陣澀味,仿佛吞了一把黃連,又比黃連多了些詭異的口感。但她眉毛也不動一下,仿佛喝的只是最普通的水。
拂羽最喜歡這樣的傷患,溫道:「師姐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停了停,又問,「杜師妹也來了,可要叫她過來?」
「不要緊。」殷渺渺微微笑了,「我還沒到這種程度。」
拂羽點點頭,並不意外——像首席師姐這樣的人,就算真的不適,也不會將脆弱的一面暴露給其他人看,遂不再多勸,起身告辭。
而他一走,殷渺渺立刻取出臂釧中的食盒,揀了顆果腹含住。本以為能壓一壓藥的味道,誰知原本的甘甜與藥味混合在一起,醞釀出了更奇葩的味道,堪比鯡魚罐頭,她忍受不住,又嘔了出來。
拂羽真的是懸壺院中最頂尖的醫修嗎?他沒治死過人吧?
「師姐?」葉舟疾步走來,斟了杯水給她。
殷渺渺連喝幾口,愣是沖不淡那股奇怪的味道,不由苦笑:「拂羽這是往裡面放了什麼?」
葉舟斟字酌句:「是南海一種海蛤的毒腺……」
這還不如不說呢。殷渺渺忍住泛起的噁心,做了個不必再說的手勢,阻止他繼續往下說。葉舟住了口,猶豫了下,遞過去一粒丹藥:「師姐不舒服的話,試試這個。」
殷渺渺生怕自己再吐出來,也沒問是什麼,接過來便吞了下去。說來也奇怪,這裡丹藥入口無味,卻一下子壓住了泛濫的苦味,瞬間緩解了那股噁心的感覺,唇齒間瀰漫出淡淡的清甜。
「唔。」她緩過氣來,由衷道,「好多了。」
葉舟忍不住微笑起來,將袖中捏了許久的玉瓶放到一邊:「師姐下次吃藥時,提前服一顆,會好許多。」
「多謝。」噁心的感覺退去後,藥效開始起效,身體發出疲倦的信號,催促她快些休息。
葉舟看出了她的疲態,不再多留:「師姐好好休息,我不打攪了。」
殷渺渺草草點頭,頭落到枕上便睡著了。葉舟回首瞧了她一會兒,安安靜靜地離去。
剛回到居住的客院,一個妙齡女子便匆忙來尋他,見之便迫不及待地說:「葉舟,我剛想到個好法子,能將白月碧心花的藥用徹底激發出來。」
葉舟頓了頓,道:「我已經用掉了。」
那個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與他交流許久的萬水閣煉丹師,聞訝然:「用掉了?你煉了什麼出來,快予我瞧瞧。」
「煉壞了。」他倒掉了藥渣,慢慢清洗丹爐,動作一絲不苟,愛惜之意溢於表。
女丹修頗為詫異。她和葉舟打交道已有一段時日,知道他對丹道十分虔誠,動手前必然會再三斟酌丹方,尤其是對於少見的藥材,更是會擬上數個方案,確保能夠發揮出每一味材料的最大藥性。
白月碧心花是南海一大珍物,她在拍賣會裡盯了好久,誰知道棋差一招被葉舟拍走。她知道葉舟的水平,很好奇他打算怎麼煉製,當時他說還沒有想法,兩人還就著藥性討論了會兒,約定如果她有好的主意,他就將煉成的丹藥勻她一顆。
這才過去半個月,丹方還沒擬好,他就動了手,還煉壞了?女丹修太過錯愕,不由追問道:「你煉了什麼?提前聲明,藥效沒有完美發揮很正常,這種不算煉壞啊。」
「真的煉壞了。」葉舟鎮定道,「我不太了解它的藥性,失手了。」
女丹修扼腕:「你可以提前問我啊,唉!」
白月碧心花百年一開花,數量極其稀有,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新丹方本來就有極大的失敗率,她也無法指責葉舟什麼,只能多嘆幾口氣,聊表痛惜。
葉舟假裝沒聽見,悄悄燒掉了紙簍里的丹方。
——他騙了她,但也沒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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