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港津,先行擴建。排建「韭」字形泊位,只因益陽在資水南,即「資水之陰」。故港津向北擴。益陽之名,與水無關。益陽境內,亦無益水。世人多有望文生義:「在益水之陽,當為縣名。」乃是謬誤。
為避水患,城邑建於資水南岸,一座濱水矮丘。高差適宜,排水通暢,無洪水之虞。內外二郭,內城先秦已有,高踞山巔,本是舊縣。今為益陽長公主行宮。自坂上到山腳,為外郭。乃今漢縣城。城外,東、南一馬平川,可通江邊。北臨資水,另有丘岩,上築烽堠,以布哨望。東側別有枝津,名喚「蘭溪」。溪水經東南,蜿蜒向西,而後北轉,注入資水。
資水、蘭溪,相匯於城下,共組城河。西、南有遠山。遇戰亂,可入深山避險。東南三里有橋,橋頭建有營堡,扼守官道。此城,依天然水險,扼地勢風威。一言蔽之,遠山近水,富貴天成。
城池坐西面東。每當雨後初晴,旭日東升。溢彩流光,舉頭可見。故稱「益陽」。益,「溢」也。意為水從器中漫出。如《呂氏春秋》有「澭水暴益」之句。此,或是益陽縣名之所出。
矗立內郭譙樓,俯瞰資水對岸無邊陂澤。郭嘉意氣風發。笑言,可辟萬傾良田。
宋奇亦笑:「先修河堤,擴建航道。資水港歸為民用,蘭溪可另建城倉軍港。此城與薊國南廣陽,頗多神似。唯一區別,便是港津在北。」
郭嘉心領神會:「明廷欲效南廣陽,用薊國營城術,修造此城乎。」
「然也。」宋奇笑答:「待海市舶來,且問市令,修造一城,作價幾何。」
「此地,既有山川之險,又有水運之便。此城,依山而建,即可免於水患,又坐擁地勢之利。固若金湯,易守難攻。」郭嘉指點江山:「只需固守此城,結好五溪蠻。修造港津,串聯郡縣。薊國風物隨海市源源不斷,潛移默化。荊南大地,唾手可得也。」
「知我者,奉孝也。」宋奇撫掌而笑。
笑聲未落。眺望資水,帆檣如林。正是薊國船肆,列隊而來。
「明廷心想事成,如有神助也。」郭嘉笑道。
「且去一觀。」二人並肩下樓,共赴城外港津。
資水港,由治粟都尉朱治攜左右司馬拱衛。岸邊濱水大營已草建水砦。三千義賊入駐。大小船隻,進出有度,頗有章法。待海市開張,眾人遂登旗船,與海市令相見。
海市令先呈見面禮。箱中三套新式角端將官兵甲,乃船上匠師,先前在漢壽時,為朱治,張虎、陳生,三人量身打造。宋奇、郭嘉、及龐季,亦得薊式府衣(官員常服)一襲。內襯軟鱗甲,可防刀箭暗襲擊。同在漢壽時,量體裁衣。
宋奇領眾人笑納。又言道:「且問令君,以薊國營城術,修造益陽,作價幾何?」
「若面面俱到,內外皆用薊國制式,此城或需億錢。若只改水洗水暖水淋等內外水路,千萬足以。」海市令答曰。
「先改水路。」宋奇言道:「聽聞少帝曾賜王上,營造江東港津十座。不知,可否在益陽設港。」
「若如此。營城所需,則無需明廷另行破費。」港市令大喜。
益陽河汊縱橫,枝津遍地。水系廣布荊南四郡。此地設港,可通江海。極其便利。
「如此,某代(長公)主,拜謝王上。」
「不敢言謝。」海市令回拜。
忽聞樓外驚呼喧譁。便有市卒居高喝問。挹婁廬士,各個弓開滿月。千鈞一髮,又聽有人高喊:「箭下留人!」
宋奇聽聲辨人:「乃區星返回。此人干係重大,令君手下留情。」
海市令遂用挹婁語,高聲傳令。挹婁廬士,聞聲收弓。
出左舷下觀。只見十數南蠻武士,斑斕袍裙,獺皮高冠,背身抽刀,圍成戰圈。
居中有一少年武夫,狼腰虎背,碧眼突出,氣勢兇猛,好似人熊直立。
與一般蠻人被發跣足,紋身插翎,頗多不同。這群蠻人,必是族中貴胄。
「明廷切莫動手。」區星亦看到船上宋奇等人。
「切莫慌張,且登船一敘。」與海市令耳語數句,宋奇俯身言道。
「喏!」區星遂步入戰圈。隔著人牆,蠻語少年武士。
蠻人少年,口出號令,武士這才紛紛收刀。機關舷梯徐徐落下,區星領眾人,列隊登船。「有邑君長,皆賜印綬,冠用獺皮。名渠帥曰精夫,相呼為姎徒。今長沙武陵蠻是也。」
機關樓船,雖泊於岸,卻宛如塢壘壁堡,高居水岸之上。若只是一艘,便也罷了。奈何海市內,樓船排列,檣桅如林。行走於漢家大舡之間,猶如蚍蜉撼樹,怯意橫生。稍有風吹草動,便拔刀護身。這才引來市中騷亂。
賓主同堂,區星遂為雙方引見:
「五溪(蠻)王子,沙摩柯。」
「益陽,宋明廷。」
「見過殿下。」宋奇領眾人先行禮。
「見過明廷。」沙摩柯漢話流利。
「請上座。」
「請。」
賓主落座,沙摩柯年少氣盛:「父王遣我來問,明廷募兵幾何?」
宋奇微微一愣。待與區星四目相對,這便心領神會:「非為募兵,而為招募青壯,修築城邑。」
「可是日薪二百大錢!」沙摩柯大喜。
「何以知之?」宋奇笑問。
「隴右諸事,蠻人盡知。」沙摩柯大手一揮:「且問明廷,所需人手幾何。」
郭嘉起身行禮:「敢問殿下,貴部有青壯幾何。」
「五溪青壯,數十萬計。」見郭嘉亦翩翩年少,沙摩柯遂笑問:「足否?」
「遠不足也。」郭嘉搖頭一笑:「聞薊王於隴右,遍地營城圩田,招募羌氐足有五百萬眾。殿下區區數十萬計,何足道哉。」
宋奇為五縣主取食,大江兩岸,人盡皆知。沙摩柯來前,必備足功課。故毫不見疑:「若五溪不夠,荊南四郡,當有百萬之眾。」
「百萬之眾,勉強一用。」郭嘉笑問:「何時可至?」
「這……」饒是少年英雄沙摩柯,亦瞠目結舌。只因客庸百萬眾,一日需花費幾何,足月又當幾何,滿載更加幾何,沙摩柯已然算不清了。
忽聽身後蠻人武士中,有人稚聲言道:「百萬之眾,日得角錢二億。敢問這位公子,錢在何處?」
眾人聞聲看去。只見一少年,朱唇碧眼,風姿俊逸。
饒是郭嘉,亦驚為天人:「公子何許人也?」
「融漓(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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