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酣暢淋漓的復仇,是一場不醉不歸的豪飲。大筆趣 www.dabiqu.com
自飲自酌,緩緩飲酒,獨樂樂足矣。
有人頭戴金冠,身穿一件紫氣縈繞的青紗法袍,手捧一支熒熒耀耀的白玉靈芝,腳踩一雙素白色躡雲履。
年約三十,姿容無瑕,道體無垢,面貌算不得如何俊美。
宛如神仙志怪小說中的謫仙公子,家在山水間,花竹森森。又像從一篇遊仙詩中走出的山中幽居道人,結茅修行,偶至人間。
他閒庭信步,數步一景。
四周出現不同色彩和畫卷,工筆白描的亭台閣樓,水墨寫意的花苑,青綠山水的庭院。
前不久躋身仙人境,陳平安只是讓姿容年輕了幾年。
這條在前朝還是豪門扎堆的永嘉縣烏紗街,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這棟宰相舊邸,還有相鄰的兩座大宅,都換了主人,舊岐王府和一處御史門第,早就一併被馬氏收入囊中。由於馬氏秉持一條「分家不分灶,分灶即拆家」的古訓,在此落腳後,將近三十年間,始終不分家不分灶,不許諸房子弟別立戶籍分異家財。三座府邸,相互間打通一道側門,故而小半條街,都姓馬。
那座庭院內,青衫背劍的陳平安抬起腳,鞋底板終於離開馬岩的臉頰,似乎是嫌髒,蹭了蹭地面青磚,笑道:「馬岩和秦箏可以下去養傷了,斷了手腕,沈老宗師秘傳的那幾種金瘡藥,估計是不管用了,馬氏密室庫房那邊甲字櫃內的幾種珍藏靈丹,搭配著楊家藥鋪的膏藥,興許派得上用場,記得省著點用,藥膏畢竟是用一瓶就少一瓶的稀罕物件。運氣好,讓那位元嬰境老神仙的蒲柳用上醫家的枯木回春術,一截斷腕還可以接回去,馬月眉,你可以跟著爹娘一起離開了,記得把馬徹和馬川、馬璧喊過來,剛好三換三。」
馬月眉蹲下身,顫顫巍巍撿起那隻還戴著翡翠手鐲的斷腕,她站起身,死死盯著那一襲青衫。
馬岩攙扶著幾乎暈厥過去的秦箏,踉蹌著走出庭院,馬岩不忘提醒馬月眉趕緊跟上,用眼神暗示她不要意氣用事。
見那女子不挪步,陳平安問道:「眼神能夠殺人嗎?不然你留下,杵在原地瞪大眼睛,多瞧一會兒?能否看殺仇寇?」
馬月眉一雙秋水長眸中銘刻著濃重的恨意,道:「姓陳的,你要麼今天就殺了我,不然我這輩子都會讓你和你的落魄山」
不等馬月眉撂完狠話,陳平安笑著雙指併攏,朝那女子輕輕一划,劍光璀璨,就像一根鐵絲切開豆腐似的。
一臉錯愕的馬月眉呆呆低下頭,那道劍光,斜著將馬月眉的身軀斬成兩半,肚腸滑落一地,甚至泛著淡淡的白霧熱氣。
那些先前已經死過一回的青衣婢女,等到她們作為旁觀者,親眼目睹如此噁心的恐怖一幕,大半數都開始彎腰嘔吐起來。
陳平安坐在台階上,從袖中摸出一本冊子,低頭翻開一頁,再抬頭望向不遠處的慘狀,微笑道:「復仇不是一盤熱氣騰騰的菜,急匆匆端上桌,只要不吃,很快就會冷了。」
冥冥杳杳,浩浩渺渺,馬月眉環顧四周,不知為何,她已經置身於馬氏祠堂之內,就坐在一張椅子上。
循著那個聲音,馬月眉轉頭望向大門口那邊,多出了一張椅子,坐著一個橫劍在膝的青衫客,頭別玉簪,正在飲酒。
那個「陳平安」,跟庭院內於談笑間隨意殺人的陳劍仙,判若兩人。
此刻馬月眉眼中的陳平安,更像是一尊神像,他面無表情,眼神冷漠,神靈屍坐。
與此同時,馬氏祠堂祖宗掛像、牌位下方的供桌上,多出了一隻古舊香爐,每「一炷香」,都是一個馬氏子弟的名字。
馬月眉還驚駭發現庭院中那個被分屍的自己,一旁站著個身姿虛幻的鬼物馬月眉,她正在掩面流淚,暗自飲泣。
庭院內,陳平安轉頭看向院門口那邊,提醒道:「馬岩,秦箏,那就讓你們占點便宜,二換三。一刻鐘之內,那倆貨色,如果沒有趕來這裡見我,就把賬算在你們頭上了。沒辦法,你們既然身為家主,就只好多擔待些。」
那對夫婦腳步匆匆,片刻不敢停歇。至於馬月眉的真實下場,是死是活,還是如青衣婢女那般死去活來,他們暫時也顧不上了,各自只能壓著滔天恨意,另做打算。畢竟杏花巷馬氏一支的香火,在他們夫婦身上,更在大兒子馬苦玄身上,除此之外,像小女兒馬月眉,或是二子馬研山就那樣了。
之後陳平安伸手一招,從院內一棵蒼蒼翠翠的古松上邊,抓來一把松針,輕輕攥在手心,再望向其中兩位率先朝自己發難的青衣婢女,「如果沒有記錯,你們是叫-春溫,秋筠?十六名劍侍當中,暫時只有你們兩個是四境武夫,相當不容易了,隨便擱在寶瓶洲哪裡,這麼年輕的四境武夫,都可以算作一等一的習武資質了。是秦箏那婆姨瞞過你們名義上的主人馬月眉,暗中授意,手把手教你們如何當死士的,好坐實我今天在此濫殺無辜的說法?我只是好奇,你們該得的報酬呢?沒有?單純是覺得馬氏收養了你們這些孤兒,就必須主辱臣死?」
兩位妙齡少女,如出一轍的綢緞青衣裝束,她們只在細節處,各有巧思,其中名為春溫的婢女,輕盈體態,頭戴白角冠,號稱是玉宣國的宮內樣,另外那個叫秋筠的青衣劍侍,身姿略顯豐腴沉重,她此刻低垂著腦袋,竟是連與那位陳劍仙對視一眼的心氣都沒有了。
白角冠少女咬牙切齒道:「奴婢只恨自己境界低微,傷不著陳劍仙分毫,想要拼個魚死網破都做不到。」
陳平安笑道:「這話說得不夠準確,魚死網破,你至少做到了一半。」
言語之間,屈指一彈,一枚翠綠松針快若飛劍,洞穿了那位白角冠婢女的眉心,嬌軀癱軟,額頭滲出一粒鮮紅血珠。
陳平安看著手上賬本關於兩位馬氏子弟的詳細記錄,笑了笑,轉頭望向那個秋筠,說道:「我擔心馬岩和秦箏忘性大,你向來與馬川親近,肯定不願意這位心儀情郎死得莫名其妙,那就勞煩秋筠姑娘跑一趟,替那位馬公子博取一線生機。不過切記切記,不要泄露此地內幕,隻字片語都不要說出去,不然就別怪我送你們去做一雙亡命鴛鴦了。」
秋筠壯著膽子離開馬氏家主的讀書待客處,果然那個性格叵測、心狠手辣的的陳劍仙,沒有繼續為難她。
與此同時,頭戴白角冠的劍侍再次恢復原貌,她在神色恍惚間,下意識伸出手指,揉了揉本該被一枚松針打穿的眉心。
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先後死了兩次,讓她殺氣驟減,意氣頹然,只是她仍然強提起一口純粹真氣,故意讓自己顯得殺氣騰騰,沉聲道:「陳劍仙就這點本事?要殺要剮不過是頭點地,別說是飛劍反覆殺人,便是刀山火海,油鍋烹煮,陳劍仙只管一一施展出來,與你求饒半句,就算我沒有骨氣」
陳平安合上賬本,微笑道:「輸人不輸陣,心性真是不錯。年紀還小,武學境界不夠,如今只是馬月眉的幫閒,等到你哪天學到了沈老宗師的七八成本事,估計以後就是永嘉縣馬氏的得力幫凶了,專門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或是夜行,剷除異己,或是掣肘家族內的仙師供奉,」
白角冠婢女板著臉陰惻惻說道:「我就算變成了厲鬼,就算爬也要爬去陳劍仙的家鄉,去那座落魄山報仇雪恨!」
陳平安眯眼微笑,點頭道:「好說。人生在世要稱心,本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結仇者與報仇者,雙方各憑本事。只是一個走過不少江湖路的前輩,無償告訴你一個江湖道理,在形勢不由人的時候,年輕人說話不要面露兇狠,眼綻凶光,無妨,下輩子注意點。」
剎那之間,又是一枚松針洞穿她的眉心,強勁的洞穿力道,帶著青衣婢女撞向牆壁,頹然坐地而死。
青衣婢女抬起頭,天地晦暗,寒風陣陣,陰冷刺骨,她茫然四顧,是極為陌生的景象,枯寂,了無生氣。
這次自己是真死了?已經身在黃泉路了?接下來可有那書上所謂的鬼門關,孟婆橋?
她站在一條大雨過後的泥濘道路中央,就在此時,她轉頭望去,有一貧寒老媼騎乘駿馬,鞍轡異常華美,老媼衣衫襤褸,縫縫補補,只是這匹高頭駿馬卻分明是豪門精心飼養,尋常人家,絕不能擁有這等千金不易之物。
瞧見了道路上的青衣婢女,老媼趕忙勒緊韁繩,停馬在旁,老媼眉眼慈祥,稍稍附身,低聲問道:「姑娘欲何往處?」
賜姓馬、名溫春的青衣婢女顫聲問道:「老婆婆,敢問此地是冥府道路之上嗎?」
老媼聞言愈發眉眼溫和,笑道:「姑娘可是回娘家省親,與親人走散了?莫不是被大雨淋濕,昏了頭,才說出這種好沒道理的胡話。姑娘,大雨才歇,路途積潦難行,此地山林自古多虎患,姑娘不宜單獨一人趕路,不如隨我去寒舍暫作休歇,翌日早行,得從容也。」
「裝神弄鬼!我倒要看你是神是鬼,敢在此故弄玄虛!」
青衣婢女扯了扯嘴角,腳尖一點,撥動一粒路上石子,石子破空,呼嘯成風,朝那高坐馬背的老媼心口處急急飛去,老媼吃痛一聲,跌落馬背,摔在泥濘中,沒了氣息,青衣婢女低頭定睛望去,一番猶豫過後,這才緩緩挪步,擰轉手腕,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攥在手心。那個羸弱不堪、一擊便被斃命的老媼驀然睜眼,心口處鮮血流淌,她卻是緩緩起身,擦了擦衣裙,越擦越髒,嘆息一聲,只好作罷,沙啞開口道:「小姑娘,我好心好意勸你,何故暴起殺人,就不怕誤殺無辜嗎?即便懷疑我是鬼神之屬,也理該敬而遠之吶。」
老媼低頭看了眼空洞的傷口,不以為意,只是繼續絮絮叨叨說著老理兒,「小姑娘聽一句勸,心地才是福田,一個人,若是心地壞了,雜草叢生,就壞了一年的收成,一年沒有收成就要與人賒欠,賒欠是要還利息的,這般債上添債,苦上加苦,循環往復,何時才是個頭吶。」
青衣婢女聽不得這些令人厭煩的碎嘴道理,她直接一腳踢去,將老媼的整顆腦袋都踹飛。
老媼的頭顱在泥漿中翻滾,反覆呢喃一句「又錯啦」。
下一刻,青衣婢女發現自己重新站在道路中央,遠處一騎緩緩而來,老媼再次停馬,面貌溫和,低聲問道:「姑娘欲往何處?」
不等青衣婢女回話,老媼便駕馭駿馬高高揚起馬蹄,瞬間就將後者的心口踩踏出一個窟窿,疼得婢女摔倒在地,老媼依舊神色和祥,再緩緩翻身下馬,揮動手中馬鞭,噼啪一聲如雷鳴炸響,狠狠打斷青衣婢女的頭顱,高高拋起,重重墜地,青衣婢女隨著那顆翻滾的腦袋,她眼中視線切換不定,或青天或黃泥。
老媼嗓音溫和,好似自家長輩一般,柔聲勸誡道:「姑娘,還錯嗎?」
下一刻,青衣婢女再一次站在道路中央,馬蹄陣陣,由遠及近,老媼再次騎馬而至,好似懸崖勒馬一般,停馬笑顏開口詢問。
馬川和馬璧,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歲數相差一年,都是二十歲出頭,一人個高幹瘦,一個之魚。」
劉羨陽一時語噎,斜眼顧璨,這就是你找來的幫手?
顧璨樂呵得不行,果然沒有看錯裴錢,她很對自己的胃口。
山上山下,獨自行走江湖,你們招惹我可以,我可以不計較,因為裴錢是師父的開山弟子,來自落魄山。
但是你們如果敢招惹我師父,那裴錢更是師父的開山弟子。當年在竹樓二樓餵出來的拳,你們也可以嘗嘗看。
劉羨陽笑問道:「小鼻涕蟲,你知道你最大的優點是什麼嗎?」
顧璨說道:「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知道自己有很多缺點。」
劉羨陽便將到了嘴邊的話,就著酒喝下肚子。
坐在火盆邊的顧靈驗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早已脫了靴子和錦襪,露出一雙如羊脂玉的纖足,腳背微微勾起,足如彎月。
聽他們幾個聊天,賊有趣。
顧璨端碗抿了一口折腰山的盤鬢仙釀,好像再懶得用上心聲言語的手段,開口緩緩道:「親眼見過馬苦玄的,人人都說馬苦玄跋扈,言行無忌,做什麼事都不計後果,其實這廝並沒有外界說的那麼只修力不修心,馬苦玄能夠有今天的不俗成就,自有其天才和學力。」
劉羨陽嘿嘿笑著,你這個小鼻涕蟲跟那馬苦玄是一路貨色,同行最相知,所以顧璨聊這個,觀點還是站得住腳的。
顧璨當然知道劉羨陽的意思,不以為意罷了,劉羨陽又不是一個如何藏得住話的人,想說的意思都擺在臉上了。
裴錢其實對於自己師父跟劉宗主、顧璨的相處模式,在她還是小址:m.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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