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北冥 第一千零三十章 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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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鑫的雙眼微微眯起，眼中危險意味愈發濃郁。
對於這道紫電，他報以十足的信心，它不僅有著極致的鋒芒，更有他醞釀已久的天脈之泉絕大部分的力量加持，完全狀態的協靈陣尚且無法與之正面對抗，何況現在已經無法組織起有效抵抗的天道聯盟。就算是那堅硬到不得不親自出手才能夠擊破的烏龜殼，在這道紫電之前也脆如薄紙。
他專門瞄準了陰泉的方向。
天脈之泉的陰陽兩泉永遠無法摧毀對方，天下似乎也不可能有摧毀這等人間靈力命脈的手段，他這一道紫電貫穿而過，並不會對陰泉造成損傷，只會波及到它周邊的區域。
那裡，必然有北冥修的位置。
這一記，天下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擋，斷不會有半分失利的可能性。
但現在，它卻結結實實的被驚夢劍接住，甚至沒能突破九元護磐陣的保護。
這是他絕對無法想到的事，可在他的感知之中，紫電依舊在向前不斷延伸，從未受到任何阻礙！
他的目光定格在驚夢劍上，並非放鬆對紫電的掌控。
紫電還在延伸，他的這一擊的確無法阻擋，若他就此放鬆，這一擊才真的無法達到預期中的效果。
但他反覆確認之後，在九元護磐陣之前，依然只有驚夢劍這一個切實的阻礙。
人間已沒有仙人有能力反抗。
協靈陣的殘餘力量正在轟向他本人，其中夾雜著各種各樣的法器，顯然在發覺協靈陣已經沒有足以與他抗衡的能力之後，參與協靈陣的人們幾乎壓上自己的一切底蘊，試圖圍魏救趙。
只有一小部分人確切的知曉為何大家都在保護那團凌霄峰崩壞後形成的混沌，但大家都將其當作最後的希望。知道真相也好，只求心理慰藉也罷，與東方鑫死拼已是他們現在最後的倔強。
那些攻擊東方鑫熟視無睹，只將目光完全投入到驚夢劍上。
澹臺一夢的手段他之前已經領教過，直擊心靈的攻擊也卻是比靈力的攻勢要難應付許多，但自他掙脫幻境以後，澹臺一夢應當已經受了不小的創傷，縱然給了她這一段時間恢復，也不可能以驚夢劍接住他的攻擊。
他早已看破澹臺一夢的真身。
掌握了天脈之泉，凝聚出天尊台，龍瑤等人隕落神界，他已然是這片人間實力最強，眼界最廣的至高存在。
於是他愈發想不明白，驚夢劍為何能夠擋下他的這一擊。
而澹臺一夢居然捨得將她的本體拋出，也令他難以理解，唯一的解釋，只有她確信驚夢劍能夠攔住紫電。
但，這依然說不通。
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穿梭，疏忽定格某處。
那裡有著屬於驚夢劍的氣息，
澹臺一夢卻不在那裡。
東方鑫想到了一種可能，目光再度落回驚夢，沉聲道：「自成世界？」
澹臺一夢自然不會回答他。
她已經完全融入驚夢劍中，如同那一日，她重歸驚夢劍內，由
北冥氏先祖持劍，將天尊者一臂徹底斷去。
只是不同於那時，驚夢尚有持劍人引導，這一次，驚夢內部的一切都在她的完全掌控之下。
再不是以前那般看似以驚夢御劍對敵，實則以自身的力量供給驚夢再行出手，而是她這個劍靈，徹徹底底的掌握驚夢本身。
她在驚夢中織就一場幻夢。
幻夢的本源來自玄黃鑒內部，她只是稍稍做了一些改進，這虛幻而綿軟的幻夢，準確來說並非她的造物，而是她靠著袁雪最後交託給她的意識碎片織就的一場虛夢，無形無質，卻有蝕骨綿軟，正是一往無前的攻勢最好的克星。
這是袁雪最後留給她的意志，是她完全成為玄黃鑒之前，看向東方鑫的最後一眼凝聚出的最後意志，裡面是她交託給澹臺一夢的，應對東方鑫攻勢的方法。
她將自己的信念盡數灌注在了給予澹臺一夢的這一片意識碎片裡。
分念雖滅，這塊碎片的內容與道韻卻已被澹臺一夢盡數烙印在識海之中，
以驚夢劍體為載體，屬於袁雪的殘餘意念為核心，驚夢劍的千年執念為絲線，這一次織就的幻境，說是一方自成世界也不為過。
自成世界，在大多數修行者眼中都是天方夜譚，但對於仙人或是一些知曉特殊手段的人來說，並非不可造就的事物。
前者是觸碰到了天地法則的力量，創造仙境不過順水推舟，後者則是真正的超然絕世，非身具大造化者不可為。
三尊者的天聖訣，便是能夠創生天地的驚世妙法。
澹臺一夢如今織就的這場虛夢，在某種程度上與天聖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但幻境比起真正的創生天地，終究不能歸於一談。
仙境與天聖訣從本質上都是靈力，但幻境不一樣。
它由意念織就，從來沒有實體，若沒有千絲萬縷的意念，甚至不會有殺傷力，而且虛幻再真實，也終究還是虛幻，遇到來自真實的攻勢，依然會被乾淨利落的擊破，就像先前被東方鑫掙脫那樣。
澹臺一夢現在的狀態實際上並不好，意念經過大量消耗的她並沒有支撐這片幻境的能力，但這一次，她並非單獨憑著自己製造這一處幻境。
幻境的核心來自玄黃鑒，這片虛幻夢境，某種程度上說，是披著幻夢外衣的鏡中世界。
任何事物倒映在明鏡之中，都會是它本身的模樣。
紫電穿行在虛幻綿軟之中，它向來一往無前，周遭的種種阻礙皆不能讓她慢上一分，若是單純的虛夢，也只有被其貫穿的結局，但加上玄黃鑒的鏡像之力，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紫電要的是貫穿一切。
它的前方便是倒映出的一切。
仿佛兩條無限延伸的直線先後前進，永遠無法被追及。
哪怕讓這道紫電一直在其中穿行，也不會被其傷到分毫，而只要稍稍動一動手腳，紫電將永遠無法穿透這場虛夢。
除非驚夢劍承受不住幻境中的壓迫，或是為外力徹底摧毀，否則這道紫電永遠只
能穿行在驚夢內部的虛幻之中，再無重見天日之時。
但驚夢劍終究不是仙境，更不是觀星圖那般包羅萬象的仙境。
強行在劍體之中凝聚這場虛夢，無論成敗，對於驚夢劍的損傷都將不可逆轉。
短短數息時間，驚夢劍上已有裂痕顯現，並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蔓延，愈發清晰。
劍是劍靈的生命來源，劍斷，劍靈若無棲身之處，將隨劍的破碎而魂飛魄散。
七星壇上堯崇盡力延緩崇明劍完全破碎的時間，便是在為姬魍爭取時間，讓她得以完全棲身於他的識海之中，避免與崇明一同消散，但這種通過將劍靈與劍本身的劍魂融合以拯救劍靈的方法，只有擁有魂御劍術的無岸劍峰中人能夠完成。更何況，驚夢劍從來沒有主人。
驚夢的持劍者，一直都是她自己。
驚夢劍以鏡像虛夢困鎖紫電，紫電的威能已等同於在她體內肆虐。
驚夢破碎，她的身體也會破碎。
但她已不在意。
作為驚夢劍的時候，她見證過持劍人的離去，自己身為佩劍卻無能為力。
千年大夢醒覺，身為驚夢劍靈的她於妖域甦醒，封閉了記憶的她下意識的走向人界，孤獨行劍一方，算不上行俠仗義，也算不上肆意行惡，名頭越來越響，也結識了少數值得交談一二的朋友，但直到心房逐漸被自己的意願解開，在北冥府中過上平靜的生活，她才開始放緩自己的腳步，開始思考自己前行的意義。
支撐著她不斷前行的，只是她自己編織出的一個幻夢而已，本就虛無縹緲。
如今幻夢雖醒，她卻已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她已經用一個接著一個的幻夢逃避了幾十年，直到不久之前才終於正視自己的內心。
她不是人間之人，完全可以不屬於這人間，北冥先祖徹底離去之後，驚夢亦是徹底的無主之劍，她想什麼，做什麼，都與天地間任何其他事物無關，在這場驚天大戰之中，她也本可置身事外。
但在真正認清自己來歷的那一日，她在心中暗誓，護北冥修周全，直到他躋身仙階。
在徹底正視自己內心的今日，她傾盡一切阻擋東方鑫的行動，也不惜讓一道分念有去無回來拯救袁雪，保全北冥修。
家這個字，對於她這樣的孤獨行者來說，從來是一種奢望，但在北冥府中，哪怕有一個葉星露三天兩頭的與她過不去，她也依然能夠感受到家一般的溫暖。
她早已將北冥府看作自己的家，已經見證了袁雪離去的她，絕不想看到其他自己在意的人逝去。
哪怕付出的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人界念劍，曾孤身仗劍行四方，卻唯有與司湘那偶爾相逢時的切磋交流能夠點起心中幾分暖意。在與北冥修等人的相處過程中，她愈發貪戀這份溫暖。
她曾給自己編織了一個不願醒覺的幻夢，現在，她欲再造一場大夢，護得一方周全。
哪怕在她身後的那個傢伙，還是那麼討人厭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