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就這樣過去,似流水,如星光。
這一天,南陽王之女大婚,滿城皆喜。
唯獨當事人長孫靈秀,還有南陽城簡陋客棧里的南宮無情。
桌上有酒,苦竹酒。
南宮無情一杯一杯飲酒下肚,就像一個金榜未題名,十年寒窗化飄雪失了魂的書生。
這酒還真苦,平時怎麼就沒發現呢?
身邊有議論紛紛。
「聽了嗎?今兒個咱們這南陽城的郡主就要嫁人了!」
「哎呀,你這消息來得太晚了,我三天前就知道了。」
「我這不是才剛遇著你嗎?其實我七天前就知道了,想和你又找不到人。」
「放你娘的狗屁!廬陵王五天前才提的婚,你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未卜先知啊。」
「誰他先提婚我才能知曉啊,就廬陵王世子那心思,天底下還有誰不知道的?今天送胭脂,明天送書畫,這幾年下來就差沒把這官帽子送人了。不過這婚一結啊,差不多也等於把官帽子送人了,總有一天那廬陵王的位置也會落到咱南陽王的孫子手裡不是?」
「就你話多,這種事豈是我們這老百姓能隨便的?心叫人割了舌頭。」
「這位兄弟,你的廬陵王世子可是那扶搖榜上有名的長孫雨澤?」
南宮無情問道。
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輕人看了一眼問話的南宮無情,心想這公子哥錦衣華服的,怎麼一個人在這地方喝悶酒?難不成今兒個別人家大喜,他還失戀了?
「自然是他,廬陵王還有哪個兒子配得上咱們郡主的?別這廬陵王的幾個士子,放眼天下又有幾個配得起呀?」
年輕人話時眼光中滿懷憧憬,對這美貌聞名天南的郡主想來也有著難以避免的仰慕之意。
「要我啊,咱們這天南也就七個人配得上。」
「七個?有多了吧?」
「別急,你先聽我。第一當然是這三年來風頭最盛的林無戒了,傳他從川郡歸來以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修為突飛猛進,別人幾十年才能摸到道玄的門檻,他現在居然都已經半隻腳踏過去了,扶搖榜第一,當世還能有誰比他更有風頭的?」
「那鍾無悔呢?我聽他也入了天玄,而且他前不久還拿下了咱天南文試的狀元呢。」
「這鐘無悔當然也不差,論文采除了那個三年來銷聲匿跡的花無鳳,也沒有人可以比了,但是要拳腳嘛」侃侃而談的年輕人搖了搖頭,「只怕在他師哥林無戒的手下走不過十招,以我看他只能排到第六。」
南宮無情心中暗笑,雖鍾無悔修為的確不如林無戒,但是要撐上個三五十招還是不難的。
年輕人大灌一口酒,潤了潤嗓子繼續道:「起這南山兄弟就不得不提這南宮無情了,在我看來他應該可以排到第三。」
「這個時代,惟有南宮無情可以自稱一句十年磨一劍,除了他天底下誰也沒這資格,下山以後十年間遊歷八方,走遍北遼天南西荒,遇山開山,遇海填海,如今年輕一代里,劍道第一人的名號非他莫屬。雖修為比起前兩人弱了一,但是但就這劍意而言,我家那在藏劍宮學劍的兄長曾經過,老人不出世,無人能及南宮劍意。」
「那你嘴裡的第二到底是誰?」酒桌對面不顧形象摳腳的大漢迫不及待問道。
年輕人揮揮衣袖擺足了架子,然後才道:「自然是那影魔宗里走出來的少宗主,齊修傑。我聽書的人,那傢伙去年一人一刀,連闖天下十大正道門派,揚言要挑戰扶搖榜上所有人,最後要不是林無戒從西海歸來,正道里的修士們這臉都不知道往哪擱了。可惜這傢伙是魔道中人,不是什麼好鳥。」
南宮無情終於動容,想起去年敗於齊修傑刀下,至今仍然有些失神,雖然緊緊只是差了半招。
但高手過招,輸了就是輸了,哪有什么半招一招的差別?若不是齊修傑手下留情,只怕自己這條命已經沒了。
「還有就是這南山四公子裡的花無鳳了,按理這位花家神子絕不至於只能排到第四,但奈何三年不見其蹤影,誰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南宮無情忽然有些愣愣出神。
「至於第五,其實我也不太敢他和鍾無悔孰強孰弱,只是這第五的身份來的更高貴一。東都異姓王世子,聚星殿第七代大弟子北宮杵。這人想來你也聽聞過不少風流事了,我也就不了。」
「那還有最後一個呢?」有人問道。
「可曾聽過三個月之前有一白衣少年,一人一槍在蜀道殺了個來來回回?出來以後甚至一槍就打敗了那新崛起的川郡盤古氏帝家的天才帝鈺。」
「聽過的!聽過的!就是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過了這麼久了都還沒聽到什麼風聲,我都有認為是花無鳳改練槍了。」
「嘿!人家一把花劍用的好好的,學槍幹嘛。其實這人就是最近風頭壓過魔教的新勢力,新教的白衣令官徐梓良。」
「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厲害,居然能教的他如此一手好槍法,可惜沒有在世人面前與剛才的幾位天才交手過,所以只能先把他放在第七了。」
誰沒有交手過?只是不知道現在南宮無情是不是還能占據上風。
迎親隊繞城,走過了簡陋酒樓前的青石板路。
店裡店外的人都跟著跑了出去,街上突然熱鬧了起來,人山人海,就像是逢年過節一樣。
秀靈呢?是否已經坐上花轎,準備好了?
王爺的世子,王爺的郡主。
好一對門當戶對的才子佳人。
這時候卻忽然傳出了一陣驚呼聲,耳語、呼喊,一時間傳遍大街巷。
「郡主逃婚了!」
南宮無情面無表情,他系上一斗笠,雙手摸索著把一把純淨似白雲的劍系在腰間。
舉起最後一壇酒,對著斗笠倒傾而下。
來來來,你敢逃婚,我就不敢搶婚了?
白鶴厲鳴,有南山一劍出門飛向南陽王府。
南陽王府。
大觀園。
有女子撫琴彈指,傾淚如雨。
長孫靈秀依舊不肯穿起大紅的嫁衣,就像她依舊不肯出嫁。
要嫁可以,但必須是那個人。
南陽王急得焦頭爛額,左右不是人。
他當然知道女兒的心思,知子莫若父,好歹也是自己親手帶大的種。
可是落花有意奈何流水無情,若是南宮無情真的喜歡你,還會讓你等這麼久?
三年前救人救城,他南陽王也不是無情無義不知恩情的人,只是這些情事又豈是他什麼就是什麼的?你想嫁給誰都行,可為什麼偏偏就是這心無旁騖,求知問劍的南宮無情呢?尋常人還好,不娶綁過來就是了,可是南宮無情怎麼綁?
不他手上那一把出神入化的劍,就是南陽王自己親自出手只怕也無可奈何,何況他還是南山老劍仙南宮尋的親傳弟子,還有三個扶搖榜上常年占據一席之地的師兄弟。就這陣勢,皇帝也不敢用強的啊。
廬陵王家世子長孫雨澤也不錯啊,既然人家有心,你年紀也不了,不如就從了他吧。
可誰知,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呢?
怪只怪在南宮無情太沉默,他總是該出來向世人一聲,她長孫靈秀是我的女人。
「秀靈啊,你這到底是嫁還是不嫁呀?倒是給一句話呀,你父王我都答應人家了,你你這孩子怎麼就這樣呢,唉。」南陽王抱手踱步。
「若不是南宮無情,誰來我也不嫁。」
南陽王甩甩衣袖,背身走去,輕嘆道:「唉你這孩子,自己決定吧,父王老咯。」
琴聲忽停,女子悽然一笑,抱琴走向閨中。
南陽王府緊閉十年的後門忽然打開。
「姐,一定要幸福啊!要是不開心就寄信給我,弟學好本事幫你揍他。」南陽王的兒子長孫君浩偷偷打開後門,笑著對眼前女子道,眼裡隱約有淚光閃爍。
「嗯。」
有紅裙女子踏出門外,不知跑向何方。
最終還是出嫁了啊。
長孫君浩的嘴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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