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門大街那邊,一個姓吳的老光棍匆忙趕回家,據說是要收拾金銀細軟,打算次日就要離開鎮子。
傍晚時分,吳赴甲優哉游哉地走到位於自己家不遠處的一處卦攤,卻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一幕。
有兩個面容都極為年輕,但道齡相差懸殊的道士,一站一座,正在互相大眼瞪小眼。
兩個道士,一個是在此擺攤算卦多年的婁瑜,另外一個,身穿素淨道袍,散發著落魄氣息,正是出身太平觀的鐘忘憂。
後者躬身行禮,「晚輩鍾忘憂,見過婁祖師。」
擺攤算卦的那個道士,神情敷衍,接連擺手,「既然見過了,你就抓緊走吧,貧道還有事要忙。」
鍾忘憂選擇性忽略了對方的趕人的言語,蹲下身來,滿臉誠懇,「祖師有何要事,晚輩能否代勞一二。」
「不能」,婁瑜語氣越發冷淡,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他想了想,冷笑道,「想要幫到祖師我,你這點微末修為可不夠看,即便是突破九境天關,成為那世人眼中的神仙之流,也是等閒。」
鍾忘憂又忽略了關於嘲弄自己的那部分言語,反倒是一臉遺憾,「那真是可惜了,我這個不受人疼愛的徒子徒孫還打算替祖師爺你分憂來著。」
「你我都不是出身於相同道脈,何來這無稽之談的祖師徒孫說法」,婁瑜有些無奈,眼前這傢伙著實有些難纏。
若不是看在對方跟自己有舊,更準確地說,應當是這傢伙的一部分前世與自己有舊,照他的脾氣早就一巴掌將他扇飛出此方天地了。
他將兩隻手高高舉到頭頂,哀求道,「鍾忘憂,你才是我祖宗行了吧,孫子求您老人家行行好,快點離開吧。」
鍾忘憂點點頭,「好嘞,孫子。」
話音未落,他拔腿就跑,婁瑜朝著虛空遙遙一點,一抹紫金色的磅礴道韻如山匯聚,在他眼前凝聚為一方古樸大氣的寶印,其上山河若隱若現,靈光流轉,宛如仙霧騰騰,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走出一段路的鐘忘憂猛然回頭,笑容燦爛,隱隱猜出了些什麼,「祖師爺,您這是做什麼?」
婁瑜明顯不想理睬這個小王八蛋,隨即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種莫名的威嚴,「去。」
那散發流光的寶印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飛出,剎那間就已沒入落魄道士的眉心。
鍾忘憂得了便宜還賣乖,「使不得使不得,祖師爺您賜下這等重寶,徒孫簡直無以為報。」
婁瑜卻是破天荒露出一抹傷感,「本來就是你的東西,眼下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不必太過驚訝。」
隨後,他臉上換了一副戲謔笑容,「若你真的有心,跪在地上給祖師爺磕幾個響頭就行。」
鍾忘憂假裝沒聽到,扭頭就走。
心中則是在細細感應那枚寶印。
婁瑜看向離去的年輕道士,微微嘆息,昔年老友,淪落到現在這副摸樣,著實令人唏噓不已。
突然,他回頭一看,一個身材高大、不修邊幅的中年漢子站在自己身後。
婁瑜重新換回淡然神色,平靜說道,「吳赴甲,你這是終於下定決心要離開小鎮了嗎?」
中年漢子順勢半蹲在道士身旁,低垂腦袋,聲音沉沉,「不敢隱瞞婁道長,明天一早就走。」
「跟你那個資質一般、運道非凡的徒弟一起?」
「對,陸祖回歸,以他老人家的通天手段,周家在內的這些叛臣多半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即便僥倖能留下條命來,但餘生肯定格外艱辛。」
吳赴甲嘆了口氣,似乎很是後悔,「周雲海憑藉我早年欠他們周家的人情,取巧讓我收了他唯一的孫子周引為徒,我一個跑江湖的糙漢,肚子裡沒多少墨水,但說到做到這四個字還是不難的,拳法我會認真教,至於周引能學到幾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此人到底是個瞧得清形勢明白人,到最後這幾家的命數確實不會好到哪去」,婁瑜神情肅穆地蓋棺定論,他點點頭,又道,「武道登高確實與眾不同,與其餘法脈相比簡直稱得上是大相徑庭。」
「你那徒弟看似性格軟弱怯懦,實則筋骨內韌,是個有前途的好苗子,若是被你悉心調教培養一番,未必不能成為第二個吳赴甲。」
中年武夫點點頭,明白了,他一臉感激地看向身旁的道士,「多謝前輩指點迷津。」
婁瑜搖搖頭,「沒什麼可謝的,好歹鄰居多年,這點香火情還是有的。」
繼而「年輕」道士一臉惋惜,道,「在這神跡洞天蹉跎數百年光陰,雖然有所感悟,但你在武道之上並未踏出那至關重要的一步,即便此次離開,面對那個早已在大道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死對頭,仍舊是敗多勝少的局面。」
吳赴甲咧嘴一笑,「道長,這種事情除了我的拳頭,誰說了都不做數的。」
婁瑜心中已經明了對方的選擇,面對這種苦心準備數百年的死局,吳姓武夫仍是要義無反顧地跳入其中。
幽幽嘆息之餘,他抬頭望向某個方向,在那無盡距離、無盡光陰之外,似乎有一個面容遮掩不清道士端坐與蓮花神台之上,手持一桿拂塵,每一縷絲線宛如一條跳躍長河,靈氣奔涌不休,頭頂上九色寶韻如瀑流下,法相莊嚴。
他輕聲嘆息,「我到底是誰呢?」
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那面容不清的道人。
整個世界似乎都在剛才這聲嘆息中陷入了停滯,時間像是過了一剎,又似乎光陰長河已經在那靜寂無聲處奔騰萬年之久,滄海桑田,天地巨變。
婁瑜緩緩收回目光,不知不覺間,「年輕」道人早已淚流滿面。
婁瑜,這是個讓數座天下的山巔大修士都無比頭疼的人物,出身道家法脈,但道齡相比高坐雲端的那三位道君,似乎還要更加悠久。
而他在道家內的輩分,更是高上天際,就連那位舉世無雙的道祖,也僅是與他平輩相交。
正因如此,天下一大半的道門法脈,都將其算作半個祖師爺,這也是之前鍾忘憂稱呼他為祖師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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