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黑猴所說,孕仙山脈其本質,就仿佛挖了個坑,使得天地之間顯玄級數的人物盡數來跳。
這叫做坑殺。
孕仙山脈三百六十五根天柱,三百六十五個名額,可聚集於此的顯玄之輩,何止三百六十五人?
修道人,煉體士,修佛,煉蠱。
仙君,邪君,魔君,妖君,真君,高僧大德等等。
世上修至顯玄的人物,八成都已聚齊於此。
少數人心生畏懼,至今未入孕仙山脈,見到仙光落下,無不驚憾。適才孕仙山脈爭鬥不休,為了保命,還是旁觀為好,如今見到了仙光,眾位顯玄也不禁心生幾分悔意。
可是見到了那些不曾占據天柱的顯玄真君,這一點悔意,瞬息便消失無蹤。
猴子說過,這是一處坑殺顯玄的地方。
有孕仙雲梯,誰若無法踏過,便被壓迫致死。
有無數爭鬥,誰若本領不足,必在鬥法當中殞命。
有劫數落下,誰若不曾立身天柱,便該受劫數臨身。
天上落下了三百六十五道仙光,與天柱相合,然而天柱之外,則有光雨飄下。光雨和仙光極為相似,然而仙光使人修為突飛猛進,而光雨則是要人性命。
大地不斷迸裂,除天柱所在,其餘土地幾乎難以立足。
天上光雨飄落,觸及人身,頓時消融。
光雨消融,人身血肉隨之消融。
這就是劫數。
凌勝閉目修行,竭力吸納仙光,使得仙光入體,增長法力。每逢法力增長,凌勝便用以衝擊白金劍丹,使得白金劍丹破開竅穴。外界一切已然不覺。
然而從孕仙山脈之外來看,內中場景萬分驚人。
有仙光三百六十五,從天而落,與天柱相合。有無數光雨飄落下來,似是鵝毛大雪,然而其色卻並非純白,而是稍顯熒光。
有人在天柱之上,接受仙光洗禮。有人在天柱之外,受光雨襲身。
「本座修行百年,終於來了孕仙山脈,即將成仙,怎麼能在細碎光點之下身隕?」
有個壯年大漢仰天咆哮,氣血如火爐,熱浪滾滾,直衝天頂。
這是一位煉體之士,儘管放出了氣血抵禦光雨,卻仍被光雨落在身上,身上一點一點消融,心下不甘,仰天怒吼咆哮。
諸多顯玄,俱已各施手段,以求保命。
修道之人皆已罡氣外放,法寶護身。
佛宗長老也有神通相護,佛光護體。
妖類生靈,一旦成妖就有天賜神通,但是只有極少數才能藉助神通避過。大多數妖類的神通,要麼是使爪牙銳利,要麼是有妖術驚人,又或是如何如何……但是護身神通,委實極少。
真要說來,就屬煉體之士及妖君生靈最是艱苦,在光雨之下,紛紛殞滅。
倒是道家真君,佛宗長老,皆能護身。
可是以眼前光雨飄落來看,他們顯然也難以堅持多久。
光雨固然驚人,但卻未必能夠滅盡這些顯玄人物,約莫還是能有高人渡過劫數的。
……
時過半個時辰,孕仙山脈裡邊的顯玄人物,十去八九,多數已在光雨之下消融了去。
孕仙山脈之外,凡是御氣,雲罡的修行中人,皆是驚駭無比。
仙者超凡脫俗,顯玄仍然算是凡俗。位列凡俗之巔峰的顯玄真君,只在地仙之下,受世人敬仰,對於這些御氣之人而言,顯玄境界遙不可及,即便是雲罡真人,也覺遙遠。
但是這許多位修為高過他們無數的顯玄真君,卻紛紛隕落於孕仙山脈之內,就在他們眼中隕落身死。
山外皆已沉默。
雲層深處,有位老道人自語道:「你看這孕仙山脈當中,有多少人能夠活得下來?」
另一處雲層中現出一個中年道者,沉吟道:「且不說天柱之上的三百六十五人……」
老道士咳了聲,說道:「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凌勝一人占據五席,因此只有三百六十一個。」
中年道者淡淡瞥了一眼,並不理會,自顧自說道:「這些沒有占據天柱,沒有名額的顯玄真君,遭受地裂,無法立足地面,只能立在半空,然而光雨從天而落,乃是劫數。這般劫數,對於煉體之士最為不利,妖君次之,而道家人物和佛宗人物,倒是能夠憑藉道法罡氣,神通妙法來抵擋。照我看來,煉體之士必然死絕,妖類百不存一,倒是道家人物,佛家人物,得以保命。」
「錯了。」老道士搖了搖頭,說道:「你仔細看著,這些光雨尚未有止住的勢頭,依然不斷飄落,但是下方的顯玄人物,多是已堅持不住了。道家罡氣,佛門妙法,確實能夠抵擋光雨,但是也架不住這般雨勢。雖然說煉體之士和妖類真君當前最為不妙,可是道家和佛家的顯玄人物到了此時,卻也未必好受。」
中年道者驚疑道:「如此說來,這些人物,到頭來竟無一人可活?」
「若無外力相助,單憑自身,確實難以活命。」老道士遙遙看了眼,自語道:「孕仙山脈本就不是善地,就是半仙也未必能夠撐得過這光雨劫數。」
中年道者眉頭一挑,問道:「還有辦法?」
「自然是有的。」老道人緩緩道:「我雲玄門就有四件龜甲,是從那位萬年老龜身上得來的,經過本門煉器宗師的手段,如今恰好能夠避劫。」
中年道者皺眉道:「你雲玄門可不止四人在孕仙山脈。」
「但龜甲只有四件。」老道人說道:「能夠踏上天柱的,自然不須龜甲來助,而不能踏上天柱的,實也無用,保下四個也就足矣。」
沉默片刻,老道人忽然嘆道:「若非劍魔凌勝占據了五席,就還能再有四人洗浴仙光,得以成仙。」
「嘿,這四人可未必是你雲玄門的長老弟子。」中年道者說道:「真要說到憤怒,當屬那位東海散仙白羽清,他的親傳弟子已是顯玄半仙,得了衣缽傳承,在孕仙山脈之內堪稱名列前茅,眼見著一個名額是跑不掉了。結果在掃掉那葫蘆之後坐上天柱,反被凌勝一舉打殺。」
「適才凌勝一劍殺顯玄,殺的就是白羽清的親傳弟子嗎?」
「是的。」
「那白羽清確實該瘋了。」
「可是沒有機會了。」
二人對視一眼,各自搖了搖頭。
雖然洗浴仙光也未必能是萬無一失,常有顯玄真君在洗浴仙光之時,因掌控不了仙光,從而殞身。但是誰都不會認為,劍魔凌勝會栽在這一步上面。
「以他的劍氣本領,一旦成仙,可要比你我這兩個成仙多年的老輩厲害許多。」老道人輕嘆道:「凌勝成仙之後,你我只怕還不是他的對手。」
中年道者搖頭道:「即便此時他未有成仙,你我也未必就能穩穩將他拿下。」
「如此說來,白羽清復仇無望了?」
「真要復仇,到頭來只怕要搭上自己的性命。這劍魔凌勝,可從不見手軟的時候。」
兩人交談之間,忽然一愕。
白雲之間,有一張石桌,石桌之旁有石椅八張。
在主人席位上面,坐有一個青衣道人。
「青元子?」
老道士倒吸口氣。
青元子笑道:「百年不見,見到了我,便顯得如此吃驚麼?」
老道人良久說不出話來。
適才跟老道人談話的中年道者,並非仙宗人物,而是一流宗門的祖師,因此許多秘聞不如出身雲玄門的老道來得清楚。但是他卻知道空明仙山青元子的名字。
這位青元子,聽聞已經是坐化了,但是照此看來,那僅是謠傳。
傳聞青元子渡輪迴劫之時,不慎隕落,但是此時既然活著,想來已經渡過了級數。
中年道者略一感應,便知這位傳聞之中的青元子果真高深莫測,雖然未入真仙之列,然而三花聚頂皆已現出,已是地仙巔峰的級數,可稱地仙老祖。
過了許久,老道人終於平復心境,看著這個傳聞之中已經不在世間的同輩人物,說道:「你空明仙山已經有兩地仙前來,怎麼還多了你這位地仙老祖,莫非空明仙山的太上長老都是如此清閒?」
青元子道:「我空明仙山弟子就在孕仙山脈當中,為何不來?」
「弟子?」老道人搖頭道:「一個蘇白,已經閉關,眼見即將成仙,無須孕仙山脈仙光助力。而一個首徒李浩不堪造就,另有幾個弟子雖然不差,卻還只是雲罡巔峰,未入顯玄。你空明仙山在這孕仙山脈雖然有許多長老,但是弟子二字,從何而來?」
青元子道:「你忘了還有一個凌勝。」
「凌勝?」老道人說道:「誰都知曉,凌勝已經被空明仙山逐出宗門,連劍神之名都成了劍魔二字。你還說他是空明弟子?」
「逐凌勝出門的詔令,不曾經過我手,也不曾經過我掌教師兄的手,如何算數?」
「難怪你沒有在劫數當中殞命,原來是臉皮太厚。」
「隨你說罷。」
二人俱是默然良久,老道人沉吟片刻,低聲道:「你來孕仙山脈,究竟為何而來?」
青元子說道:「凌勝?」
「凌勝接受仙光洗身,勢必成仙,以他的本領,若是成仙,只怕還要在我之上。你要是瞧他本領不凡,就想把他召回空明,到頭來只怕也是徒勞。」
「我是來幫他的。」
「他已經接受仙光洗身,成仙之後才會出來,你要如何幫他?幫他什麼忙?」
青元子答道:「幫個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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