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海湖,清風吹拂,藍天白雲倒映水中。
一道水柱,不過兒臂粗細,從湖裡噴出,直噴至湖邊一株樹木之上。
那樹木足有十來丈高,極是挺拔,綠葉青蔥,樹皮竟也並非尋常草木那般枯槁皺褶,而是如綢緞一般滑潤,罕見至極。
小紅蝦在河邊遊蕩,時而吐出水柱,那水柱有兒臂粗細,其實它本體也不過兒臂粗細,長也僅是三四尺。若是尋常漁夫捕到了這麼一條紅蝦,必然驚喜莫名,畢竟這樣巨大的紅蝦極是少見。但是這頭紅蝦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大,尤其是見到府主妖王那比樹木還驚人的身軀之後,它更覺自己還是渺小。
這麼說來倒也不錯,尋常人見到粗如兒臂,長達數尺的河蝦,只會驚異感嘆,而不會猜測這是一頭成了精的蝦精。可見到了府主那等巨大的身子,必然知曉那是一頭修行有成的妖怪。
有了養氣修為的小紅蝦已能算是精怪,但是本領有限,只能吞吐水柱,也正是因此,才被府主妖王派來給這株樹木澆水。
「府主妖王也不知怎麼想的,讓我來給這樹木澆水?看這樹木也頗大了,哪裡還須每日澆水呀?不過一般樹木都是枯槁,布滿褶皺,這株樹木青蔥翠綠,葉片柔嫩也就罷了,但是樹皮竟都如綢緞一般,與尋常樹木大有不同。」
「聽府主妖王提及這樹木之時,似乎提起什麼山神賜福?」
「也不知這是什麼樹木?不過那山神賜福,看來是個不小的造化,否則這株樹木也不會在短短數月之間長到這般大了,說來也是可惜,這等造化怎麼就落在了一株樹木身上?樹木畢竟死物而已,若是落在我身上,興許我就能突破御氣,今後成就大妖也未必不能。」
「聽聞府主其實也是個御氣修為,只是貴人相助才得了符詔,成為大妖。但是府主自號妖王,似乎是要用這名號來鞭策自己修行,我跟府主畢竟是同類,不如我自己也起個名號?不如我就叫妖仙了,鞭策我今後得道成仙,脫去凡俗之體。」
小紅蝦胡思亂想,一時無聊,便往上噴吐水柱。
水柱衝起十丈有餘,其實以它的道行,也難傷人,只能澆灌樹木罷了,衝起十多丈已是勉強。
忽的,水面之上十丈高的空中,現出一人。
小紅蝦見到此人面色冷漠,腳下白蓮朵朵,憑空出現,而自己的水柱正往此人打去,不禁大驚。
那人隨手把水柱打滅,也不理會這小精怪,一頭扎入了湖中,掀起水浪湖波。
小紅蝦在湖波之中翻滾,瞥見那浪濤之高,竟高得沒邊,自己軀體也有好幾尺來長,可只怕也要續借幾百條似自己一般長短的紅蝦才能跟那浪濤比高。
那浪濤竟是掀起了數十丈。
才一立定,小紅蝦就發覺天空上多了好幾個老頭兒,興許是這幾個老頭飛得太快,自己看不清楚,好像是一瞬間立身在天空上一樣。
但是這幾個老頭身上的威勢,未免驚人。
小紅蝦看了那樹木一眼,頗是擔憂,最終仍是還怕遭到波及,潛下水底去了。
「逃到水裡去了?」
風長老冷笑道:「還當自己是頭蛟龍不成?入了水就要翻起大浪來?還是認為入水了逃命就快?」
這般說罷,他手上凝結一道濁白風球,往湖中扔去。
轟然一聲炸響。
湖中炸出一個窟窿,方圓丈許大小,然而卻深達水底數百丈,就如一道光柱射入水底,只是其中沒有水流。
說來奇怪,這風球打下,炸出一個窟窿之後,水流分開或是被風團打滅,可竟是維持現轉,那方圓丈許,直通地底的通道仍無水流迴轉。
都說抽刀斷水,水更流。
可在道術威能之下,湖水也不得流轉。
水下,凌勝腋下至腰側的衣衫,盡數毀去,正是被那道術打中。幸而他感應敏銳,在風長老道術凝結之時就已閃身,否則被道術打中,必死無疑。見得道術威能,凌勝心想縱然是顯玄真君,只怕也不敢輕易去接,自己才僅是雲罡之身,雖有劍氣傷人,但是軀體也僅是比同等級數的修道之人來得堅實一些罷了。
黑猴凝聲說道:「借地底通道,逃至海底,當可無礙。」
凌勝微微點頭,竭力往湖底降落,其實心下也正思量,那幾位顯玄長老一旦入水,自己只怕還到不了地底暗流,可此時再無他法,只得竭力去逃。
「不好,這群混賬果然不顧身份,要入湖中。」黑猴金目一睜,低聲怒喝兩句,自語道:「好在猴爺早有手段,不然真要凶多吉少。」
「手段?」凌勝問道:「你還有什麼手段沒有使出來的?」
黑猴笑道:「猴爺乃是天生山神,雖然暫時耗去了那預知後事的本領,但仍有趨吉避凶之能。當時在這鏡海湖斬殺大妖,難道還真只是泄憤出氣不成?」
凌勝深深望他一眼,說道:「難怪後面幾個大妖蹤跡難尋之時,你還讓我竭力尋找,原來有些算計。」
黑猴哈哈大笑,忽然手上一招,有十五道光芒從水底深處而來,瞬息即至,正是那十五道符詔的氣息。
「還少三道。」
黑猴低喝一聲,往這十多道符詔一打,頓時讓另外三道符詔的主人驚醒過來,忙把符詔氣息截住一片,運法送來。
得了十八道符詔氣息,黑猴才鬆了口氣,笑道:「當日猴爺本領盡失,要在這些符詔之上藏手段還略微勉強,只能控制十五道符詔,而另外三道符詔,以我當時的狀態,已是不能操縱,因此才讓你留下了三個大妖。」
這三個大妖,分別是那灰白大蟒,小白蟒,以及曾被凌勝抓來充當坐騎的紅蝦精。
適才黑猴假借凌勝聲勢,命它三者傳來符詔氣息,這三個府主不敢多想,聽聞凌勝傳訊,便即傳來。如若是其他小精小怪,不知凌勝厲害,自然會有遲疑顧慮,但這三個都是知曉凌勝不凡,便不敢再有其餘想法。
這也正是黑猴要凌勝殺去其餘大妖的緣故。
十八氣息合在黑猴手中,往上一打,讓這廣闊無邊,浩瀚似海的鏡海湖微微一頓,湖波浪濤,盡數定住。
「走!」
凌勝往深處降去,身周水流護罩,漸漸壓下。但他本身已然有了罡氣護體,加上化雲珠避水之能,已是無礙。
……
「不如我等合力,將這湖泊掀了?」
風長老冷聲道:「即便只把方圓數百丈掀開了,想來也能把他擒下,諒他在水下,也逃不到哪兒去。」
另一位顯玄張老笑道:「如此還不如下水去追。」
李長老沉默良久,說道:「我等乃是仙君,近於地仙的人物,當在乾坤之內盡顯威風,便是入海也略失身份,若是入湖,實是失了身份。更何況,只是來追一個小輩罷了,失了身份,未免不值。」
聞言,這些出身仙宗的長老俱有同感,紛紛點頭。
對於乞丐而言,如若有衣衫遮蔽軀體,就是喜事,而對於富貴人家而言,那些粗布麻衣如若加身,簡直就如被人潑了一身糞水。而這一群仙宗長老,乃是顯玄之輩,有仙君尊位,與尋常修行之人相比,自是高貴萬分,輕易入湖,未免失了身份。就如蛟龍入海,盡展所能,如若鑽入了池塘,那就是身份顏面盡失了。
丘長老深深望李長老一眼,便知他有意為那名義上的弟子拖延片刻,儘管沒有師徒之實,但師徒之名,竟也讓這個修行九十餘年的李長老難以自抑,丘長老默然片刻,飽含深意地道:「他畢竟叛宗而去了。」
李長老默然不語。
其實這些顯玄仙君,雖然因為外界的傳聞,並沒有輕視凌勝,可實際上,也不見得對他多麼重視,真正重視的仍然是凌勝身上的非凡功法。
其中一位長老搖了搖頭,嘆道:「罷了,為了那份功法來追這小輩,本是失了身份,即便入湖,也無大礙。」
這長老說完,落入湖中,踏在水面。
見他並不入湖,風長老不禁喝道:「你不是說沒有大礙麼?怎麼還不入湖?」
這長老面有愕然之色,腳下踏了一踏,竟如踏在實地之上,用勁一撐,仍是無果。
丘長老頓覺不對,皺眉道:「這是……」
「這是山河符詔,能夠封禁一方山河。」李長老驚疑不已,待看得清楚,才說道:「山河符詔,多是仙者塑造,後輩得此符詔能夠號令一方,但是封禁山河,則須這片山水地域的符詔盡數齊集,且還要有特異法門才能施展出來。」
說罷,不知怎地,這位仙宗長老竟是稍微鬆了口氣。
丘長老皺眉道:「封禁山河須有多長時候?」
「難說。」李長老道:「封禁百年十年的,都是屢見不鮮。」
丘長老深深望著他,凝聲道:「這是宗門叛徒,不得包庇。」
李長老平靜道:「我所說的,都是古之典籍記載,你雖然不如我熟悉典籍記載,但經我提起,總也會有幾分印象罷?至於包庇,你哪隻眼睛看見了?」
丘長老厲聲道:「那就在這等著解封之日!」
李長老哼了一聲,望著湖面,眼中漸生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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