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匯聚成為一隻大手,把凌勝與赤狼壓了下來。
凌勝只覺有巨山壓頂,沛不可擋,幾乎毫無反抗之力,便往下墜去,直落山林。好在身處半空,能夠墜下,如若是在地面之上被這隻大手壓下,只怕就要壓成肉餅,陷入地層,除非懂得土遁地行之術的人物,否則便是必死之局。
這等本領已不是尋常雲罡之輩的手段。
顯玄真君!
凌勝雖在空中墜落,罡風撲面,可仍是冷汗直流,洶湧不絕,便是勁風,竟也不能把這冷汗吹乾。
臨到落地,凌勝心中一動,就把黑錫師兄及猴子放了出來,把木舍以黑布裹住,扔給猴子,一指赤狼,喝道:「走!」
黑錫立在原地,握緊雙拳。
素來跳脫的猴子,也不禁咬牙沉默。
凌勝見狀,心中大急,喝道:「我來拖住他,你們先行一步,我隨後就到。」
猴子沉默不語,對方八成是顯玄真君,以凌勝御氣巔峰的本領,委實差得太遠,縱然修行了上古真仙傳下的劍氣通玄篇,也難以把這天地鴻溝般的差距填平。
黑錫拍了拍胸膛,笑道:「師兄我如今也是煉體之士,體魄強悍,比以往搶強了不知多少。」
凌勝只是搖頭,咬牙道:「快走!」
「走?」
林間傳來一聲淡淡笑音,道:「誰也走不掉。」
這麼一聲輕淡聲響,就如落葉一般輕微,卻讓整個林間為之寂靜。
山風不敢吹,樹葉不敢搖。
飛禽只縮翅,走獸全噤聲。
死一般的寂靜。
凌勝深吸一口氣,體內白金劍丹疾速運轉,劍氣流轉經脈,聚在手上,九道齊聚,使得手掌白光閃耀,萬分刺目,幾乎勝過了天上烈日。
山林間走出一人。
此人不過四十來許的年歲,面貌清淨,身著青色長衫,神態淡然。
凌勝並未感到半點壓迫,可在此人出來之時,卻近乎屏息,半點聲響也未發出。
顯玄真君!
凌勝也見過空明仙山的道家仙君,但卻從未見過顯玄之輩的手段,因此未能深明厲害。再者空明仙山長老也無敵意,凌勝便未感到壓力。
可眼前這人,是敵非友。
先前手段更是驚人,聚齊雲霧為大手,把凌勝這位打殺了許多雲罡之輩的劍修從高空壓了下來,幾乎失了反抗之力。
有了適才那等手段作為震懾,加上兩人亦是敵非友,凌勝神色雖勉強保持平靜,實則已是萬分戒備。
青色長衫的這位真君掃了凌勝一眼,又把視線停在猴子身上,眉頭一挑,自語道:「山鬼?」
凌勝深深吸了口氣,望著眼前青衫真君,淡漠道:「走!」
這話,實則是對身後的黑錫及黑猴說的。
青衫真君先前施展道術,把凌勝從高空打壓下來,卻並未放出感知,待到來了林間,發現除卻凌勝之外,還多出了一個老者,一隻山鬼,心下本是疑惑,又聽這青年要讓老者與猴子離開,當即不禁覺得好笑,說道:「在本君眼前,誰也不能逃掉。」
凌勝仍未轉頭,只是冷冷望著這位身著青色長衫,衣著樸素的顯玄真君。
黑錫嘆了一聲,說道:「既然逃不掉,那便不逃了。」
猴子眼中閃過異色,卻不說話。
凌勝說道:「誰說逃不掉?」
黑錫一怔。
青衫真君更是挑了挑眉,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凌勝平靜道:「既然敢來煉獄牢,自是早有所料,面對顯玄真君,亦不出意料之外。」
黑錫渾身一震。
凌勝此來煉獄牢,是為救他。可黑錫心知,自家是被一位顯玄真君擒拿過來,駕馭遁光到了這處煉獄山,距離宗門所在的中堂山不知多遠。
且不說此地離中堂山多麼遙遠,單說要在一位顯玄真君手裡救下人來,其中驚險,便是勝於登天。
黑錫在遭擒之後,實則已是失了脫困的念頭,其中道理,心中早已明白,莫說這處煉獄牢極為隱秘,外人不知,就是退一步說,真有仙宗仙君發覺此地,怕也不會甘願冒險救人的。
此地仙宗弟子上百,怎麼也輪不到黑錫受救,放眼空明仙山,誰會為了這麼一個年紀老邁,前景黯淡的尋常弟子來煉獄山與邪宗之輩鬥法?
然而,眼前這個身姿稍顯消瘦的青年,卻早料到了眼前情景,可仍然來了煉獄山,不惜身陷虎穴前來救人。
花甲老者不禁微微顫動,模糊了雙眼。
凌勝說道:「走!」
花甲老者咬牙搖頭道:「不成!」
「師兄。」凌勝聲音稍低,沉聲道:「此行我是救你而來,你若死了,我豈非白白走了一遭?若是死在這人手裡,豈非死得冤枉?」
黑錫如被涼水澆頭,嘴唇哆嗦,卻不能說話出口。
這時,黑猴召動赤狼,翻身躍上,將黑錫拉了上來,轉身便走。
赤狼四蹄生雲,騰空而起。
青衫真君微微一笑,伸出一手,遙遙一握。
寂靜林間,山風忽起,卷著落葉殘木,往那赤狼而去。
凌勝亦是伸手,遙遙對向這位顯玄真君。
只見凌勝手心處白光一閃。
堂堂顯玄真君,神情立時凝重,顧不得再去截殺,收了手段。
山風忽然止住,無數落葉殘木從天而降,紛紛灑灑,落入大地。
凌勝頭頂落了幾片木屑,肩上亦是落了幾片青葉,只是他似無所覺,面無表情,遙遙伸手,對向那位顯玄真君。
堂堂顯玄之輩,便是一言不發,也使得天地寂靜,使得萬物低伏。即便未曾出手,其壓迫之感,也如山嶽般驚人。但是凌勝,卻以御氣之體,生生抗下威壓,以殺機相對。
青衫真君眉宇一挑,說道:「好生凌厲的氣息。」
凌勝不答,只是額頭冷汗漸落,面色稍微顯得蒼白。要以殺機鎖住一位顯玄真君,呼吸之間便能使心神之力消耗無數,如非凌勝毅力驚人,心志堅韌,想必早已堅持不住,就在威壓之下暈厥過去。
青衫真君抬頭望了一眼,說道:「先前與那頭山鬼一同逃去的那人,我倒有些印象。他是月余之前,成老怪擒來的仙宗弟子,我在煉獄山守山已有年許時日,月前擒他過來的成老怪,正是我的對頭,因此我仍有少許印象。」
說著,青衫真君微微一頓,低笑道:「看來成老怪真是不安好心,瞧我看守煉獄牢,就擒來了一個禍胎,引來了你這麼個傢伙,讓我這煉獄山亂得一發不可收拾,這一手著實歹毒。」
這話分明是繞著彎兒來誇讚凌勝,但是凌勝卻不敢放鬆,依然伸手,以掌心對著眼前這位顯玄真君,手心白光閃耀,正是九道劍氣聚在了手心,隱而不發,形成威懾。
青衫真君笑道:「你不必再等了,那個仙宗弟子還有那頭山鬼,趁著這麼點兒時候,想必也逃得足夠遠了。」
凌勝這才鬆了口氣。
就在凌勝放鬆心神的空隙,青衫真君手上驟然一揮。
當即狂風驟起,拔起數十根參天古樹,塵泥飛天,作出滾滾風塵。
凌勝立足不穩,倒飛出去,只是他早有防備,九道劍氣早是合成一道,從掌心激發出去。
只見一道白色劍氣,劃破長空。
林間諸多林木俱是受不住劍氣威勢,紛紛崩解,化成無盡木屑。
青衫真君面對這一記出自於御氣小輩的劍氣,竟是不敢大意,面色凝重,手上一揮,就有一面法力匯聚的牆壁擋在身前。
噗!
劍氣瞬息擊穿法力牆壁,毫不費力。
青衫真君眉頭一皺,卻又打出一個輪盤法寶,憑空轉動,光華赤金,符文密布。
然而,縱然是顯玄法寶,亦是被白色劍氣洞穿過去,立即崩毀。
只是接連洞穿了法力牆壁及顯玄法寶之後,劍氣便消去大半,只有臂膀粗細。
青衫真君皺眉哼了一聲,袖袍一卷,又把劍氣捲住。
然而,劍氣卻把他袖袍撕碎,消減至頭髮粗細,瞬息而過,將這位顯玄真君心脈洞穿。
眼見顯玄真君被劍氣穿了心脈,凌勝終於長出一口氣來,汗如雨下,只覺眼前發黑,心神損耗極是嚴重。然而,還不待他放下心思,卻又面色大變。
只見那位心脈已被劍氣洞穿的顯玄真君,神色平淡,伸出手來,在胸前抹了一把,望著指尖一滴鮮紅血液,低笑一聲,贊道:「以御氣之身,傷及顯玄之輩,實是厲害萬分。」
青衫真君自嘲道:「本君修行百餘年,也未曾聽過這般駭人之事,莫非是本君見識太淺?還是你當真厲害?」
凌勝苦澀嘆息。
心脈乃是人身要害,便是地仙斷了心脈,也斷然難以存活,怎麼先有蘇白,如今又有了眼前這位顯玄真君?分明被劍氣洞穿了心脈,卻仍然不死,卻又是何等緣故?
青衫真君抹平胸口傷痕,淡淡道:「你那劍氣委實厲害,竟能傷及我身。只可惜經我幾道阻攔,僅剩頭髮粗細,縱然威能凌厲,且洞穿了我心脈要害,卻也不能使顯玄之輩致死。」
顯玄真君,生機活躍,即便心脈受損,只要不是過於嚴重,亦能無礙。
凌勝輕輕咬牙。
「好久不曾見過你這等傑出之人。」
青衫真君嘆道:「可惜似你這等人傑,也要於我手下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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