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樂志念完檄文之後,有兩個劊子手也是上了高台,分立李沐左右。左邊一人手裡捧著一把鬼頭大刀,他身上隱隱透出一股濃重的煞氣。這可不是殺幾個人就積累起來的。而李沐右邊那人,手裡只拿了一隻瓷碗,這是為了接住李沐被砍下頭顱之後,斷頸噴涌而出的第一道鮮血。
在姝州有這樣的說法,窮凶極惡的犯人在被砍首之後,若是能接住斷頸噴出的第一道鮮血,那麼此人亡魂將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每次行刑的時候,都會有兩人,一個是劊子手,另一個則是接血人。
兩人在位置站定,靜默下來。
李沐對於他們二人出現在高台之上,並沒有絲毫反應。他只是閉目不言,像是已經認命。
石樂志宣讀完畢,轉身回到徐楊園身前復命,「大人。」徐楊園看了看天色,說道:「歷來斬首都是午時,現在才辰時,還有兩個時辰時間。」
李欽猶如穩坐釣魚台,說道:「足夠了。徐大人,接下來,還請大人看一場好戲。」
徐楊園笑道:「那我就等著靜靜欣賞了。對了,李兄,你還邀請了別的朋友來?這兩張空的椅子是留給誰的?」
李欽瞥了一眼,笑道:「是啊,兩個朋友。」
行刑時間在兩個時辰之後,這讓一大早就來到此地圍觀的眾人有些敗興。兩個時辰,一上午可就過去了。有些人退走,準備過會時間再來。然而走掉一批人,並沒有影響到什麼。隨著時間推移,山坡下的人卻是越來越多。
沈璃和女蘿二人隱藏在人群之中。她們努力地壓制著自己焦急的心情,讓自己等在這裡。關於李沐的行刑,她們早在十多天前就已經得知了消息。她們原本打算硬闖李家取救出李沐,但是被李李偲拉住了。李李偲帶著李李氏的人進攻過一次李家,而且還是佯攻。結果卻是死傷慘重。如今憑自己這點殘存的人手,外加沈璃和女蘿二人,又怎麼可能硬闖李家?
李家將準備行刑的消息散播得滿城皆知,時間卻是定在了半月後,這個意圖就已經很明顯了。李李偲被他兄長擺了一道沒錯,但是那是因為她對她兄長的信任。可不是她傻。
這麼明顯的意圖,李李偲也是看得出來。李沐臨走時將沈璃和女蘿託付給了自己,那麼自己就必須保證這兩人的安全。在李李偲的萬般阻攔之下,沈璃和女蘿終究是沒有衝動。二人也接受了從長計議的建議。
畢竟強闖李家,縱然女蘿的毒藥無論在哪都可以派上大用場,但是進了李家還要退出來,其中的風險實在太大。只有等到李沐被李家公之於眾,出現在眾人之前,才算是合適的時機。
「剛才那個人,說了午時行刑吧?也就是說,還有兩個時辰。」女蘿算了算時間,然後看向沈璃。「沈姐姐,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沈璃看著李沐,說道:「還沒到時候。」沈璃心中何嘗不想救李沐?等知消息之後,她可謂是最擔心李沐的人。這種擔憂讓她曾經失去了理智,好在是經過李李偲的勸解,她才冷靜下來。受李沐耳濡目染,她對於把握時機也有了自己的判斷。兩個時辰,時間還長。而且現在正是李家氣勢正盛的時候。他們到底如何布置,自己尚不清楚。還是等等看再說。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兩個時辰也過去了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里,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坡上廣場,眾人如常,該喝茶喝茶,該談天談天。坡下人群,熙熙攘攘,倒是十分熱鬧。眾人匯聚在一起,各種傳言也匯聚在了一起。李沐的身份,也被李家渲染了出去。曾經李家那樁醜聞,也是再次被人提及。那是李家否認的醜聞,但是李家堵不住這麼多人的口。
「今天要斬首的人,就是當初李家大房的血脈啊。」
「我聽說,還是和李家有關的。所以知縣大人才特地將他帶到這裡行刑。」
「嘿,那李家也還真不怕晦氣,哪有在門口殺人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以李家的氣勢,會怕一條人命的晦氣?年初五迎財神都還要殺雞放血為祭呢,李家殺這麼個人,可不是也是祭麼?」
「這是個什麼說法?」
「那是李家的醜事,李家當年蓋了下來,但是現在可是家醜不怕外揚,殺這麼一個人,不是剛好說明他們痛恨當年的謀逆麼?」
「哦?李家當年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吧?不是連朝廷都已經放過他們了麼?」
「放過?可別說笑了。當年要不是宇王敗了,當今聖上,可就不是聖上了。你說當今聖上有多大的怨恨?」
「誒,白先生,慎言,慎言啊。」
人群的議論沒有停止,沈璃在這嘈雜的環境之中,只覺自己耐心被一點一點消磨。
「他們有這麼沉得住氣麼?」孟桐百無聊賴地說道。
王擇聳了聳肩,「誰知道呢?站的我腰都快斷了。可現在一點上鉤的跡象都沒有。什麼人都沒來。」
「不是有捕快和奴姓混進人群里在查探麼?」孟桐奇怪道,「就沒發現一丁點跡象?可別白忙活一場啊。」
「閉嘴,矮子。囉里囉嗦地的煩不煩啊。」晴柔柔露出一個厭煩的表情來。
「瘋婆子,這個節骨眼,你別找不自在。」孟桐絲毫不讓。
眼看兩人又要打起嘴仗,青玉發話道:「晴柔柔,孟桐說得對。現在是節骨眼上,別找不自在。」
「喲呵?你還威脅我?」晴柔柔嘴上叫著,但是在看到青玉的眼神之後,她叫囂的聲音一點一點的落了下去。
李欽坐在他們前方,回首問道:「晴供奉,交代給你的事情辦完了嘛?」
晴柔柔這才一正神色,說道:「家主請放心,小姐那邊已經加強了看守,今天肯定不會讓她出來的。現在有兩位貼身丫鬟看著她,不會出問題的。」
「兩位?」李欽提了一句。晴柔柔回答道,「是的,另外還有貝姨看著。」
李欽點了點頭,說道:「你們也別放鬆了精神,他們應該還是很謹慎地在等待。他們有耐心,我們得更有耐心才是。」眾人稱是,家主都發話了,他們便安心地等待著。
徐楊園在一旁喝著茶,這是李家的獨門藥茶。他倒是很有耐心地等待著,沒有絲毫不耐煩。他現在的注意力,放在了李沐身上。這個年輕人從被押解至此,就一直沒有任何聲響。面對死亡,不哭不鬧,沉穩得不像是一個少年人該有的模樣。
「是真的無懼麼?還是絕望的死寂?」徐楊園心中倒是有些琢磨不透。他沒有想到李沐現在,根本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將被行刑這一件事情上。
誠然他現在十分著急,但是他著急地是另外一件事。攻破竇燕山的最後一重禁制!這是他唯一死中求活,敗中求勝的契機。可是,眼看最後的禁制只剩下薄薄一層,但是這最後一層,卻偏偏格外堅韌。李沐的氣輪在突破前兩重時,早已磨礪得十分凝聚,氣輪旋轉帶來的切割之力更是越來越強。然而就是這樣,最後一重的禁制,還是牢牢地堅守著最後一絲陣地,不讓李沐逾越。任憑李沐再怎麼催動氣輪,進展依舊慢如蟻噬。
而此刻,李沐耳邊卻傳來了一句,「時辰已到。」這一句讓李沐猛然睜眼。
李欽看著李沐,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兩個時辰過去,竟然真的沒有任何人來救李沐。「李檀那個孽畜,真的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見死不救麼?」
徐楊園問道,「李兄,時間已經到了。我們斬還是不斬?」
李欽皺著眉頭,竟然沒有人出現,他們這個局可真是騎虎難下了。李欽有些猶豫。這可是誘餌,並不是他們真的想要殺死李沐。殺死李沐對他,對竇燕山,對許坤都是利益的損失,這可不是他們的目的。
李欽看著李沐,過了片刻,他才仿佛下定決心一般,用真氣喊出洪亮的聲響來,「行刑!」不到最後一刻,或許塵埃還真不能落定。他給了青玉一個眼神,決定冒險一試。
隱匿在他處的許坤聽到李欽這命令,十分詫異。對於他來說,李沐可以作為誘餌來釣李檀,但是不能讓他死。他正在考慮自己是否該違背三家合約,出手搶走李沐。
鬼頭刀出鞘,青玉的並蒂花夾在了指間。
山坡下,篤然響起一聲大吼,「住手!」
眼看李沐真的要喪命於此,沈璃再也按捺不住。她怒而拔劍,一躍而起,以輕功躍上山坡。她一動,女蘿也跟了上來。李李偲輕嘆一聲,也是沒有任何辦法。如今之計,唯有動手耳!
李欽端坐坡上,看著越眾而出的沈璃等人,心中有些釋然,又有些無奈。「雖然是幾隻小魚蟲,但是終歸是有了收穫了。至少沒有白撒這張網……」
徐楊園笑道:「是啊。至少是有收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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