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深吸了一口氣,情況緊急,容不得他思索。他直接背著沈礫,躍入了一旁的樹林之中。
祝由山可不只一個山峰,而六祖河對岸,也是青山環繞。
這一條通往南木村的路,本就是在山中。李沐現在只希望他能夠趁著天黑,遁入山林,以此來逃脫漕幫的追擊。
黑暗雖然給了他最好的保護,但是也阻擋了他的視線。李沐躍入草叢之中,灌木的樹枝擦過他的衣衫,也划過他的手背,留下了細小的傷口。
李沐此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抱緊了身後的沈礫,邁開步子,跌跌撞撞地往更深處走去。
「跑了一個!」
「在那裡!快追!」
「杜天王在前面,可別讓這些人跑掉了!」
漕幫眾人不肯放棄,分出一隊人,緊緊跟在李沐身後,一同摸進了山林。
馬車繼續向前,車上的周墨跡看到了杜碧瀅。而杜碧瀅也看到了周墨跡。「奶奶的,給老娘抓住他們!」杜碧瀅一聲令下,她帶來的人也是一擁而上,向著馬車奔來。
周墨跡心念急轉,忽然奮力一抽馬臀,然後自己折身進了車廂。
馬兒吃痛,腳下加速前行。它拖著馬車,向著人群衝去。漕幫幫眾一看,頂在最前方的幾人也有些遲疑。畢竟那是自己的馬車,漕幫拉車的馬匹雖然不是軍馬那樣的級別,但是也是乙級中等,馬匹健碩,身高足有七尺。這樣一匹馬全速奔行,若是被它正面衝撞,少不得要斷幾根骨頭。
杜碧瀅見狀眉頭一挑,她回頭叫道:「喬力士,給我攔住這輛車!」
一個鐵塔般的身影從她背後出現,那是一個壯碩的漢子,他不算高,滿身都是衣衫遮不住的肌肉。更引人注意的是,在他背上,還背了兩把八棱梅花亮銀錘。
力士二字,出自釋門,意為大力之人。常與金剛並稱為金剛力士,多指捍衛佛門之士。以力士為名,自然是對自己的力氣有著極大的自信。
喬力士面對著奔馬,拿下背上的八棱梅花亮銀錘。周圍人見狀,立馬給他讓開了地方。馬車越來越近,馬蹄聲夾雜著車軸不堪重負的吱嘎聲,直奔喬力士而來。
十步,九步,八步……瞬息之間,距離迅速拉近。奔馬見前方有人擋路,待到極近處,它人立而起,前蹄揚起,朝喬力士踩踏而下。
「喝!」喬力士吐氣開聲,雙錘高舉,直接砸在了馬頸上。
「撲通。」那馬一頭栽倒在地,但是它的身體卻帶著車廂繼續向前滑出了一段距離,才堪堪停下。
喬力士把左手錘放在肩膀上,右手拿錘往車廂上一砸。木質車廂頓時四分五裂,化為木片。
「咦?賭王,這裡面沒有人啊。」喬力士奇怪道。
「什麼?」杜碧瀅快步走上前來。車廂的碎屑之中,並沒有周墨跡的身影。杜碧瀅左右環顧,啐道:「這是障眼法,他們一定是逃到樹林裡去了,快給我追!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幾個人找出來!」
「是。都跟我來!」喬力士舉著錘一聲招呼,漕幫這些人都散了開來,往路邊黑黝黝的樹林探去。
在另一邊的樹林裡,兩個漕幫幫眾舉著手中的火把,正在四處查看。
其中一個問道:「有看見嗎?」
「沒有,老丁,你那裡呢?」另一個人回答道。
「也沒有啊!」
「好像不在這裡。我們換個地方。」
「好。」
兩人手中的火把燒得久了,火光變得有些昏暗。在距離他們不過兩三丈遠的地方,李沐和沈礫縮在一蓬灌木中,連大氣也不敢喘。
漕幫人多,在樹林之中散開之後,搜尋的範圍自然是極大的。李沐帶著沈礫,想要在短時間內逃出這個範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只能兵行險招,借著樹木灌木,影影綽綽,來隱藏身形。
灌木之中,李沐把沈礫摟在身側,用另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他自己則是透過樹葉的縫隙,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沈礫被李沐捂得有些喘不過氣,她慢慢伸出手,想要將李沐的手掰開一些縫隙。李沐也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於是他稍稍放開了些。
「他們人走了麼?」沈礫小聲問道。
李沐看了一會,然後才說道:「應該走了。」
「接下來怎麼辦?周墨跡和張狄好像走散了。」沈礫有些擔心地說道。
李沐想了想,有些無奈地說道:「是的。不過也沒有辦法啊。事情到了現在的地步,恐怕漕幫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們了。」
沈礫點了點頭,說道:「是這個道理。」
李沐慢慢爬了起來,儘量讓自己不發出不必要的聲音。他探頭探腦看了一會,確定漕幫的人往另一個方向去了之後,他才站起身來。
「你還能走麼?」李沐問沈礫。
「呃。」沈礫剛才動手牽扯了傷口,又要全力奔跑,所以才需要李沐來背。經過剛才的休息,她已經感覺略微好些了。但是回想著剛才李沐背自己的樣子,她又捂著胸口說道:「走一步疼一下。」
李沐微微皺眉,他覺得沈礫這個男人有些太過柔弱了。但是現在也沒辦法,兩個人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也沒有把他拋棄在這裡的意思。
李沐微微彎了彎腰,小聲說道:「上來吧。」
「嘿嘿。」沈礫吐了吐舌頭,李沐背對著她,她知道李沐看不見。她跑了兩步,向前一躥,就趴到了李沐背上。李沐雙手一拉,背起沈礫就出發了。至於方向,李沐選擇了更暗處,那一片亮光的另一個方向。
一片陰雲悄然遮住了月影,於是明亮處更加明亮,黑暗處更加黑暗。
李沐背著沈礫行走在黑暗之中,剛開始,李沐還時不時地回頭,看身後還有沒有漕幫的追兵。但是漸漸的,四周變得沒有一點亮光。天上的明月不見了,星空也變得暗淡了下來。
李沐抽了抽鼻子,他聞到了一股帶著新鮮泥土味的水汽。
這個天,好像要下雨了。
深夜的樹林裡,不時傳出一陣陣蟲鳴,卻顯得愈發幽靜。
背後沈礫傳來淡淡的呼吸,好像他也已經睡著了。
李沐行走在林間,陡然生出一種與天地共呼吸的感覺。他一邊行走,一邊運起混元一氣功。玄功正宗,宜靜宜動。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雨點打在李沐臉上,把李沐「驚醒」。
先是簌簌,然後是嘩嘩,最後是唰唰。雨點從天而降,將天地洗刷了一個乾淨。
李沐見雨勢變大,只能先暫時找了一棵大樹下暫避。他小心翼翼地將沈礫放下,然後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他仰著頭,靠著樹幹,這一天折騰下來,他是真的累了。
李沐盤腿坐在樹下,望著雨中的世界。這場雨仿佛將他心中一直以來的焦急和煩悶也沖刷了一些。他索性放鬆下來,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末了,終究是敵不過那一股睏倦,睡意襲來,李沐閉上眼睛,身子一歪,便睡了過去。
沈礫是被李沐砸醒的。李沐睡著的時候,身子往旁邊倒了倒,正好靠在了沈礫肩頭。這一下雖然很輕,但是也把沈礫從迷迷糊糊中喚醒。
沈礫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所在的位置變了,天氣也變了。唯一沒變的,就是李沐還在身邊。她微微動了動肩膀,李沐這個傢伙,為什麼頭也這麼重啊。她心中如此想著,但是卻也只是想著。她抵著自己的肩膀,讓李沐安穩地靠著。
天色昏暗,李沐的眉眼也分辨不清楚。可沈礫忽然覺得很安心。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自己一直以來都在追尋,卻從未體驗的感覺。不,或許是體驗過一次的。沈礫回想著,在她想要尋死,而李沐攔著她的時候。那時候,她好像就有那麼一種感覺了。
略微有些暖,略微有些愉悅。
「真好。」沈礫借著雨點的聲音小聲說道。說完,她忽然發現自己臉上很燙。她自顧自地揉了揉自己的臉,又傻傻地看著李沐,仿佛之前所有的傷痛和疲憊都一掃而空。
沈礫伸出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李沐的臉。這模樣好像是在逗弄一個小嬰孩,沈礫卻有些樂在其中。確定李沐睡得很深沉之後,沈礫扶著李沐的肩膀,將他的身子稍稍擺正了一些。
在確定李沐可以穩穩地靠在樹幹上之後,沈礫往李沐身旁靠了靠。她把頭靠在了李沐的肩膀上,輕輕蹭了蹭,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雨一時半會不會停,人今夜也不會走。
一切是如此地恰到好處,又是如此地相得益彰。
直到許多年以後,每當沈璃回想起那雨夜的情景,她總是嘴角上揚,然後悵然若失。
若人生只如初見,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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