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載江湖 第42章 藏劍之法

    衡陽城東一百里，是武當山。

    武當並非一座山，而是一片連綿不斷的山脈，武當位於山脈主峰，因為名氣太大，漸漸的人們便忘記了山脈真正的名字，只留下武當之名遠播天下。

    觀海峰，是武當一條支脈延續出的山峰，因其險峻的山勢和惡劣的環境而聞名。儘管常年人跡罕至，卻又因其獨特的風景引來眾多江湖武者趨之若鶩。

    葉洛站在觀海峰頂端向遠處眺望。

    一抹晨曦剛剛躍出地平線，鮮艷的光芒將厚厚的濃雲染上血紅，層巒疊嶂翻滾洶湧著，宛如波濤巨浪般雄偉壯闊，一眼看過去，真就好似置身茫茫大海一般。

    除葉洛之外，另有兩人立於峰頂，方暮雲距他幾步遠，那一人卻是張生面孔，遠遠立在兩人後方。

    葉洛臉上依舊淡然冷漠，方暮雲看著他，眼神卻在不停閃爍，隱隱有一股躊躇猶豫在其中升騰。

    靜默半晌，方暮雲終於還是沒忍住，遲疑著開了口：「葉洛，你想報仇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類似昨天那樣的方法，以後能不能適當改改？」

    聽到他的話，葉洛回過頭，眼神好似深邃星空般沉靜，其間波瀾不興。

    「敢問師尊有何指教？」

    「殺趙虎我能理解，但為什麼要牽扯到其他無辜的人？這次幸虧是我出手及時，否則張家那侍衛恐怕就要喪命了。」

    「殺趙虎必須要有名目，否則在停戰之中突然身死，任誰都會覺的異常。師尊你不是已經同意我的做法了嗎，為什麼還會質疑？」

    「同意和接受是兩回事，這不一樣的。」方暮雲深深的嘆了口氣說，「一開始我也覺得，報仇是會有犧牲，但這份犧牲卻不應該以他人為基礎。我剛才認真想了一遍，如果你真的想報仇，大可以通過潛心修煉來增強力量，完全不需要用這種方法。隨意殃及無辜者，這與江湖上的邪魔外道有什麼區別？」

    「師尊是在指責我嗎？」

    葉洛的語氣很冷，神態一掃往常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方暮雲一下子愣住了。

    「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師尊該不會天真的以為，報仇這麼大的事可以沒有任何犧牲就完成吧？一開始我就說過，仇家能在殺死我爹後把消息完全壓下去，甚至冠冕堂皇的用一個假人頂替我父親的武林盟主之位，可見勢力極大。您覺得對方在具備這種實力的情況下，是我一個無名小卒單憑潛修就能順利報仇的嗎？」

    「可是，那也不該隨意牽扯無辜的人，他們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不應該成為你復仇計劃的犧牲品。」方暮雲呆呆的說道，話出口卻發現嗓子竟在此刻變得無比乾澀，辯駁愈發顯得蒼白無力。

    葉洛神色一暗，嗤然冷笑一聲，搖頭嘆氣。

    「師尊您果然宅心仁厚，這點徒兒自愧不如。但您剛才說無辜人？呵呵…的確，他們是無辜，可難道我爹娘不無辜？葉家上下數百條人命就不無辜？」

    說到這裡，葉洛的眼中突然迸射出兩團灼熱的火光，怒意在其中蒸騰，仇恨在裡面翻滾。

    儘管只有一瞬間，卻是那樣的觸目驚心，令方暮雲的心臟狠狠的抽搐了一陣，心口處刺疼無比。

    「我承認，這些手段確實有些陰險狠毒，但不可否認絕對有效，至少這能讓我有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擁有報仇的力量。」

    「報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不得。」方暮雲遲疑著勸說，誰知這句話竟再次戳到葉洛的痛腳，葉洛眼中剛剛才褪去的怒意霎時被赤紅之色所取代，濃烈殺機肆意狂亂。

    「不急？師尊您可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如果我真的潛心修煉，萬一仇家死了怎麼辦？讓我這些年的努力全部白費？」

    「要是仇人在你還沒報仇前就死了，正好免得報仇了，那樣的話豈不完美？」方暮雲想當然的說。

    「完美？完美個屁！」

    葉洛聞言不禁勃然大怒，指著方暮雲怒目而視，「師尊，我敬你與我父親是至交好友，不願對你無禮。本以為你久經世俗通曉人情世故，沒想到竟也是平庸之輩。你說仇家早死了我就不用報仇，那挺好啊。可如果真的能那樣，我倒不如現在就自殺，等過個一百幾十年，任仇家有再大的本事都得化成灰，那樣我是不是九泉之下就能安寧了？」

    「葉洛，你太偏激了。」方暮雲沉聲皺眉，葉洛極其不耐煩的大手一甩打斷他的話，「別說我偏激，我就是個瘋子。只要能報仇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管他是死一個人還是一萬個人，為了報仇縱然殺盡天下人又有什麼關係？」

    聽著葉洛殺意凜然的話語，看著狀若瘋魔卻眼眶含淚的悽苦神情，方暮雲的心裡除了難過，只剩下深深的愧疚和無奈。

    摯友身死，仇人是誰他絲毫不知，明明心中有滔天恨意想要發泄，卻因憂心武當而不敢有絲毫作為，甚至連故友之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予以庇護，竟淪落到要施展陰謀算計來報仇的地步。

    如果方暮雲真的有把握替葉南山報仇，一開始就不會同意葉洛的計劃，更不會在整個過程中支持葉洛。原因很簡單，他清楚能殺死葉南山的，需要具備怎樣恐怖的修為，而能擁有那等修為的高手，恐怕就連他本人，正面對上都將沒有絲毫勝算。

    這次之所以會有所動搖，無非就是長久以來光明正大的行事作風與實際行為有所出入，導致心理層面出現落差，加上內心深處對自我的譴責，這才衍生出諸多負面情緒。與其說是在否定葉洛，倒不如說是在否定自我。

    如果放在往常，心思敏銳的葉洛肯定能立刻就察覺到他的想法，通過旁敲側擊來穩定方暮雲的心態，但現在，涉及到了他心中最深沉的執念，縱然是葉洛都無法繼續維持冷靜。

    人，不管是誰，內心深處終究是有著任何人都不能觸及的底線，報仇，就是葉洛的底線，不容任何人質疑，更不允許任何人的反對。

    「師尊，認真說來我們兩個其實並無瓜葛，你會幫我歸根結底不過是出於對我父親的情誼，葉洛對此深表感謝，所以我不想把武當牽扯進來，更不想讓你承受這些罪過。」

    話音一頓，葉洛神色無比莊重，沉聲說：「但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必須幫我做完，否則我再怎麼不情願，也一定會將風浪引到武當。您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這麼做並非我的本意，更不是什麼威脅。」

    「我明白，都明白的。」

    方暮雲重重嘆息，苦笑搖著頭，面容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十歲，頹然無奈。

    葉洛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如果不是方暮雲的鼎力支持，以葉洛謹慎有度的性格，一開始的計劃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如果方暮雲此刻抽身，葉洛恐怕會毫不猶豫的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扭轉到武當，這不是威脅，因為除了這個辦法，再也沒有第二條路能化解葉洛自身的險境。

    想到這裡，方暮雲不禁又嘆了口氣，呢喃說：「葉洛，這次的事情完結，我希望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談，誰都不要衝動，也不要帶著憤怒。」

    「不必了。」葉洛想都沒想斷然拒絕，「等這次的事情解決完畢，我再也不會將武當考慮到我的計劃當中，這是我一早就對您做出的承諾，也是我對我父親的尊敬。」

    「葉洛，你…」方暮雲還想再說些什麼，葉洛先他一步擺手制止，看了看天色轉而說：「師尊，時候差不多了，血刀門的人應該要來了，我們得做準備了。」

    看得出葉洛並不想與他多做糾纏，方暮雲長嘆一聲回頭朝遠處那人招了招手，那人看到後快步走了過來。

    「武當第四十一代弟子魏翔，參見掌門。」自稱魏翔的年輕人躬身抱拳，葉洛走到他面前端正神態。

    「魏師兄，學過藏劍之法嗎？」

    「藏劍…是江湖上殺手常用的藏劍法門嗎？知道一點，但並未學過。」魏翔坦言回答。

    葉洛不在意，手掌一翻只見一把漆黑鐵劍憑空浮現，魏翔頓時瞪大了眼睛。

    「看清了嗎？」葉洛沉聲問，魏翔點點頭，「看清了，但我沒信心能學會。」

    「別怕。」葉洛輕聲安慰，「師兄儘管放心，我早有準備，你一試便知。」

    說完，葉洛將鐵劍遞到魏翔手中，魏翔疑惑著接過，手掌迅速一翻鐵劍頃刻消失無蹤，這一幕立刻讓方暮雲看傻了眼。

    「這…這是怎麼回事？」

    魏翔滿臉喜色，手臂一振那柄鐵劍重新出現，恭敬的遞到方暮雲面前，方暮雲好奇的接過一看，頓時恍然大悟。

    「不是完整的劍，原來如此。」

    劍長三尺三，從長度上看幾乎無法藏在身上的任何地方，但劍刃中部有一處類似活扣的機關，只要輕輕按下握柄上的機關，再利用慣性的力量快速一甩，劍刃立刻就會被收入中空的劍身當中，轉眼化作一柄短劍。

    這是藏劍之法，出劍的法門與藏劍相反。

    熟練幾遍後魏翔便能收放自如，葉洛見狀滿意點頭，轉身走向樹林深處，方暮雲緊隨其後，魏翔則站在原地興致勃勃的繼續練習起來。

    魏翔是武當第四十一代弟子，師承方暮雲的師弟，武當派玄機道人，五重天修為，在同代弟子中實力位於頂尖，尤其是在劍法上的造詣，更是令武當上下驚嘆。

    儘管魏翔實力出眾，卻是一個不善言辭、不喜社交的人，每日潛心修行不問世事，導致就連武當派內，都只有極少一部分人認識他。

    這次引枯雲傑、趙彥莫等人來到觀海峰，魏翔的作用必不可少，這關係到之後的計劃能否順利進行下去。

    葉洛兩人躲到暗處潛伏下來，魏翔則站在原地練習藏劍法門，同時等待枯雲傑等人的到來。

    似乎是想化解之前兩人因爭執所產生的不快，無事之際，方暮雲主動挑起話題。

    「葉洛，無影劍交給魏翔是否有些不妥？」

    「師尊這話什麼意思？」葉洛揶揄輕笑。

    方暮雲一愣，滿頭霧水費解不已，「什麼什麼意思？」

    「是誰告訴你，我給魏翔的劍是無影？」

    「不是無影？那…難道是…」方暮雲立刻有了猜測。

    葉洛展顏微笑，輕聲道：「我能藏一把劍，就能藏兩把，無影劍交給旁人，我可不放心呢。」

    「原來如此。」方暮雲恍然大悟，「不過就這一手藏劍出劍的法門，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你小子應該下了不小的功夫吧。」

    「這是自然。」葉洛頗為自豪的說道，「為了學會這一門技巧，我耗費了足足十年才略有小成。」

    「十年，我的天…」

    正當方暮雲驚訝感嘆之際，林子裡一陣窸窣聲音陡然響起，方暮雲連忙屏住呼吸，微微眯起眼睛朝那邊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