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載江湖 第七十六章 老子認慫

    伏龍山山。

    原本就凜冽異常的寒風，此刻更讓人覺得淒寒入骨。繚繞在山周的層雲濃霧，也已然被渲染上了一抹深沉如墨的血紅。

    不遠處，葉洛曾立劍之地，隱約可見劍柄露出地表，層層黑霧在其上糾纏搖曳，呼嘯的狂風卻始終不能將其吹散分毫。

    看到這樣的景象，饒是以方暮雲的堅韌心性，也不禁眉頭緊鎖。

    「只是區區一把劍，竟能將環境影響到這般境地，這戮殤劍的力量只怕遠在我的預料之上。」

    看那黑霧中不時掠過的一抹深紅，再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沉重壓力，一眾人的心神頓時如墜冰窖。

    「好可怕的煞氣，濃郁到幾乎凝成了實質。方掌門，這裡距離武當山不過三十里，難道你這堂堂的七重天修士都沒有一點感覺？」

    峨嵋派的老尼姑眉心緊蹙低聲喝道，方暮雲苦笑搖頭，連連擺手。

    「定弦師太切莫動怒，這天地異象也是前幾天才剛爆發。伏龍山人跡罕至，誰會想到這裡竟存在有這般凶物，如果早知道，本座又怎麼會放任不管？」

    「貧尼錯怪方掌門了，掌門勿怪。」、

    「無妨，師太能理解就好。」

    上伏龍山的各門派人士，只怕都心懷鬼胎，不否認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覬覦神兵利器，但總有一些人是真的為了天下蒼生而考慮。定弦師太無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神兵現世造福一方，魔兵降世荼毒生靈。

    這個道理誰都懂，說起來也容易，卻並非每一個名門正派的人都會認同的。

    說到底，這江湖上有太多自詡名門正派的偽君子，偏偏這種人的數量還極多。

    上山之前，葉洛已經將計劃告訴了方暮雲，讓他想辦法挑動各派爭奪戮殤劍。放在之前，方暮雲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但在看到了戮殤劍之後，方暮雲就再也不敢有這種想法了。

    「戮殤劍不能留，更不能落入心術不正人之手，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將其封印。葉洛，對不起了。」

    種種跡象表明，戮殤劍絕非善類，否則又怎麼能具備如何驚人的煞氣，要知道這股煞氣，就算是方暮雲都感到心悸不已，倘若是六重天的武者正面面對，恐怕在這煞氣的侵蝕下都難以自持，至於五重天以下，道心由此崩潰都不是沒有可能。

    這樣的一件絕世凶兵，不管落入誰的手裡，都免不了會荼毒蒼生，況且前番方暮雲已經見識過戮殤劍似有靈智，一旦被心術不正的人得到，再被戮殤劍誘導墮落，必將成為武林之禍、江湖之禍。

    方暮雲向來宅心仁厚，怎麼可能容許這種情況的發生，就算是葉洛的請求他也不能答應！

    「各位掌門，此物魔焰滔天諸位有目共睹，若不慎流入俗世，恐怕一場腥風血雨將不期而至。我覺得我們應該拋棄心中貪念，合力將其鎮壓封印以防不測，諸位以為如何？」

    「這…」

    方暮雲一開口，眾人不禁猶豫了。

    就像劉崇遠一開始說的那樣，有太多的人想將戮殤劍占為己有，才不會管這是兇器還是神兵，只要能增強他們的實力，這就是一件好東西。

    並非他們目光短淺，而是身居高位的時間太久。多少人被困在了一個瓶頸十數年不得寸進，這對於一個修煉之人而言簡直是莫大的折磨。

    現在就有一個天賜良機擺在他們眼前，讓他們不心動？太難，太難。

    葉南山的例子是鮮活的，當年憑藉五重天力挫江南群豪，一舉奪下武林盟主寶座，其後更是在短短十年間修為突飛猛進一躍踏入七重天之境，這種誘惑不是誰都能抵擋的。

    雖然之前已經答應任何人都可以上山，但一路走來，戮殤劍散發出的無形煞氣早已將太多人的心神擊垮，能順利踏上伏龍山立劍之地的，僅有以方暮雲等七重天掌門為首的不到三十人。

    六重天的希望能以此踏破七重天的瓶頸，七重天更是希冀著能一舉窺得八重天門徑，那可是數十年來都無人能踏足的至高領域，進入，就將名垂千古。

    這江湖太誘惑，偏偏人心太髒，所以能抵擋住貪念的，終究太少。

    「我同意方掌門的建議，這等魔物不能讓其出世危害人間。」

    最先表態的是剛才說過話的定弦師太，但在她之後，各大派的人紛紛緘默垂頭，眼神閃爍不知在考慮什麼。

    好半天后，崑崙派的掌門何冠沖才頹然的嘆了口氣。

    「我也同意方掌門的說法，這等凶物不應現世。」

    「馬德，老子看著這鬼東西腿肚子就哆嗦，白給老子都不要，方暮雲，老子挺你一個。」

    劉崇遠大聲說道，這下場上的局勢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四家表明立場，人數卻只有八人，剩下的六家猶豫不決，明顯是持反對意見。

    「老夫拒絕封印此物。」

    隨著一聲中氣十足的低喝響起，一名身披大氅的華山派人士揭下帽子，露出了一張極其蒼老的臉龐。

    看到這張面孔，方暮雲等人臉色陡然為之一變。

    「華山前代掌門人，華英雄！」

    「正是老夫。」

    華英雄渾濁老目環顧眾人一周，倨傲神態淋漓盡致。

    華山派前代掌門，華英雄，七重天巔峰高手，傳言早在多年前就仙逝的江湖絕頂高手。

    江湖情報組織『天眼』曾為江湖人整理出了一份高手名錄『天地榜』，其上羅列了江湖各派包括散修在內的高手，某種層面上就代表了江湖人的修為實力。

    方暮雲憑藉武當傳承數百年的頂級功法純陽無極功高居目前的天榜第八，而當年縱橫江湖的華英雄，實力位居天榜第九。

    天地榜十分詳盡，卻也並非無一疏漏，尤其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很多前輩高人的排名也許不高，但修為絕對不弱分毫，甚至更強。

    華英雄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對外宣稱死亡，現在一看明顯是假的，而經過這十年的積累沉澱，縱然修為毫無寸進，真氣的渾厚程度只怕也能凌駕全場。

    原本勢弱的華山派，因為華英雄的意外出現而變得強勢起來，尤其是有了華英雄撐腰，其他還在躊躇的門派人士也立刻附和了起來。

    「我崆峒派願與華老前輩同進退。」

    「泰山派支持華老前輩。」

    「我六合派也支持。」

    「八卦門支持。」

    一瞬間，各大門派爭先表態，方暮雲心神微沉，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華老前輩，此物魔氣熏天只怕是不祥之物，依晚輩愚見，還是封印為好。」

    方暮雲沉聲說道，華英雄聞言蔑然冷笑。

    「這兵器乃身外之物，我們習武之人靠的是胸中的一口浩然正氣行走天下，如果被區區一件兵器輕易奪了心神，這武功練的還有個什麼意思。再者說，兵器本身無好壞，主要看用的人是否心存正義，難道這偌大的江湖還能被一件兵器給攪成血雨腥風？」

    「這…」

    方暮雲牙關緊咬面露難色，遲疑半晌後才艱難的說：「的確，江湖是不會被一件武器左右的，但人會，請問在場諸位，有誰敢說在面對這件魔兵的時候，心神不曾動搖過？」

    方暮雲這話說到了點子上，華英雄冷聲低喝，不悅拂袖。

    「哼，這般濃郁的煞氣，莫說七重天武者，就算是傳說中的八重天都未必能神色如常。但說到底，這都只是一件兵器，是註定要為人所用的。老夫承認心神曾有一瞬被攝，但這不代表老夫控制不了它，更不能證明老夫會被它所控制。」

    「華老前輩所言極是，方掌門還是順應眾意吧，免得為武當惹下禍端。」

    萬里明小人得志冷笑連連，方暮雲憤怒不已，但礙於華英雄在場不能發作。

    方暮雲能忍，劉崇遠可忍不了。

    跨前一步伸手直指萬里明，破口大罵：「狗.日.的東西，老子給你臉了是吧，大人說話你個小屁孩子插什麼嘴？」

    「混賬！」

    萬里明勃然大怒，『噌』的一聲抽出長劍，劍鋒遙指劉崇遠。

    論輩分他可是跟劉崇遠一個時代的，只是天賦不好，同時代的人要麼踏上七重天，要麼早就死了，還活著的除了萬里明，也就沒幾個還是六重天修為。

    劉崇遠正面譏諷，與其說是喝罵，更多的卻是帶著一股侮辱，這讓萬里明如何忍受的了，華英雄更是臉色鐵青身體微微顫抖。

    「狂徒小兒，這裡哪有你放肆的份兒！」

    「老不死的東西，滾回你的棺材去吧。」

    劉崇遠脾氣火爆，一言不合登時騰身而起浩蕩真氣漫捲長空，蓄力一掌直逼華英雄面門而去。

    「住手！」

    方暮雲見狀趕忙出聲制止，可惜為時已晚，兩人的拳掌下一刻轟然相撞。

    伴隨著一聲低沉悶響，兩人拳掌一觸即散，華英雄身子輕輕一晃便重新穩住，劉崇遠卻『噔噔噔』向後疾退三步，還是方暮雲眼疾手快這才將其扶住。

    『噗~』

    劉崇遠嘴角向外沁出一抹殷紅，眼中光芒反倒更盛，一把擦去唇邊的血跡，站直身子再次伸手指向了他。

    方暮雲心裡『咯噔』了一下，剛要上前阻攔，聽到他的話後不禁又退了回來。

    「老東西你牛逼，老子認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