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面對死亡的時候會怎樣?是面帶微笑,坦然接受還是橫眉冷對,垂死掙扎。如果有反擊的機會,或許沒有人願意心甘情願的就死,便是抓著這個機會,拼死一搏,結果就算無法改變,卻也死而無悔了罷。
這或許是大多人的選擇,但並不包括納蘭明軒。問心劍的冷光在他的眸中猶如吐著信子的毒蛇一般,下一刻便將他在這世間的一切生機全部斷絕,可是他依舊沒有想過哪怕一絲一毫的掙扎和反抗,就算在殺戮之火的影響下,神魂深處的殺意和嗜血感覺如大海生波一般一次一次的蠶食著自己最後那點可憐的清明。
就算如此,他也依舊冷笑這看著宛如殺神一樣的楚簫,眼中是無比的淡然和從容,甚至還帶著半分玩味的譏諷。
問心赫赫,迅雷之勢。頃刻之間已在納蘭明軒胸前半寸之處。卻在此時,驀然的停在了那裡。
楚簫的眼中似乎出現了一絲疑惑,帶著不解的語氣冷冷的問道:「納蘭明軒,這種狀況下,你竟然也願意心甘情願的就死麼?」
納蘭明軒淡淡的看著他道:「若不這樣,還能如何?」
楚簫忽的狂笑道:「還能如何?像個男人的和我打一場,我想用不著在我面前偽裝下去了吧,你的實力或許早就和我旗鼓相當了吧。」
納蘭明軒心中一凜,暗道,莫非這個楚簫早已洞察我的修為,只是一直等待著一個機會,然後給我致命一擊,好讓我死無葬身之地麼?
納蘭明軒帶著絲絲輕蔑的笑意,反問道:「我原本以為,堂堂望憂峰首席大弟子,一向光明磊落的楚簫,楚師兄從來不會耍什麼陰謀詭計,沒曾想,卻也是如此的精於算計。我修為高於你如何,低於你又如何?你苦心算計,讓我不加防備,等的不就是這個機會麼?我不認為,在你們離憂教操縱的執念火海之中,我的勝算有多大。倒是想問問楚師兄你安得是什麼心,明明可以毫不費力的殺了我,而且你那問心仙劍已抵在我的胸前,為何就突然停了下來呢?來啊,再刺進去一寸,你的目的就達到了,我死了,什麼都不存在了,便是我的身份也不重要了吧!」
「你!……」楚簫一時語塞,眼神里出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驚慌,雖然之時一閃而過,卻被納蘭明軒盯著他的眼睛牢牢的捕捉到了。
他為什麼會驚慌?這個境地之下,自己根本沒有生還的機會,他殺了我不過是抬手之間,為何勝券在握了,眼神里會出現根本不可能有的驚慌呢?而且還兩次三番的挑釁我,這分明是要激怒我,要我與他搏命,可是這樣做的後果對他來講有什麼好處?
要知道,一個束手就死的納蘭明軒遠比一個暴起殺人的納蘭明軒對他的威脅小的多得多吧。
這裡面肯定有問題,他讓我跟他拼命到底為了什麼?難道背後的目的遠遠比表象還要複雜麼?唯一的解釋,就是讓我的真實修為暴露出來,難道在這執念火海之中,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會被離憂教的人監視麼?
這是唯一可以解釋楚簫異常行為的理由,然而,卻也是最不能解釋他如此行事的理由。如果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那麼一向自詡公平正道的離憂教,豈會容一個弟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狙殺一個最起碼錶面看起來沒有任何疑點的新進弟子呢?若是如此,他楚簫根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進入執念火海之中等著自己上門。就算這是楚簫一意孤行,可平白無故的,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個根本無意還擊的新進弟子不明不白的死在清玄首徒的劍下,它離憂教又怎麼可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呢?
所以,兩相印證,楚簫眼中的驚慌和不斷的挑釁自己出手的行為肯定另有深意。只是,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納蘭明軒一時無語,一邊按耐住一次次衝擊自己的強烈殺戮之意,一邊飛快的思索著他認為所有的反常現象。
驀然之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然而問題最關鍵的地方卻總是差那麼一點點。那一點點最關鍵的所在,到底是什麼呢?
納蘭明軒痴痴的愣在那裡,反常的是楚簫握著手中的問心劍也遲遲沒有刺下去,好像在一瞬之間他似乎也想著什麼。
兩個人就這樣怪異的站在那裡,劍抵心窩,那麼的迫在眉睫,又有一種悠閒的自在。
兩個白衣如雪的男人就那樣極為不協調的對峙著。都不說話。
寂靜無語。紅焰如滔,遮天蔽日,沒有來路,沒有盡頭。
還是楚簫先說話了:「納蘭明軒,你現在是不是在拼命壓抑著內心深處的殺戮之意啊?那種殺戮與嗜血是不是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你早已千瘡百孔的神魂?來吧,掙脫內心的束縛,不要那麼辛苦的壓抑了,我就在你眼前,你不是也一直想要殺我?來吧,殺了我,動手吧,肆意揮灑你的殺戮與仇恨,豈不痛哉快哉!」
楚簫的聲音這一刻猶如鬼魅,深深的撩撥著納蘭明軒早已變得敏感至極的神經。一字一語仿佛鋒利的尖刀,齊齊的插進自己僅有的清明心境,猶如蝕骨之蟻,一寸一寸的撕咬著自己最後的沉穩。
算了罷!什麼都不管了,在這執念火海之中,就算是能逃得過楚簫的魔掌,等待自己的也不過是九死一生,自己還猶豫什麼,繾綣什麼,索性不如就如楚簫所願,放手一搏,放手一戰,死也死的轟轟烈烈!
一想到此,納蘭明軒原本辛苦壓抑的滔天殺戮與嗜血之意,猶如突然迸濺的花火,頃刻間在體內沸騰燃燒,洶湧的殺戮感直衝神魂最深處。
再不克制,再無抵禦。納蘭明軒一聲震天的長嘯,身形猶如一團霧氣瞬間的倒退了數丈之遠。原本抵在自己心窩的問心劍,如今再也威脅不了他了。
渾身顫動,沖天的氣勢被他提升至最高。納蘭明軒緩緩的抬起頭來,此刻看去,他的雙目的顏色已然和那殺戮之火的紅色一模一樣,仿佛那殺戮之火竟是從他的如血的眸中迸發而出的一般。
凜凜天火,赫赫殺神!
「楚簫,我屢次三番隱忍於你,如今如你所願,便是這執念火海又能奈我何!給我死來!」冷酷而又嗜血的聲音自納蘭明軒的口中說出,一字一頓,如劍如刀。
言罷,右手一揚,一柄閃著紅色光芒的劍驀然出現在他的手中。紅芒如魅,攝魄勾魂。那劍上竟無半點仙氣,卻是轟然欺天的邪氣。
楚簫的神情由於納蘭明軒突然的戾氣而變得更加的狂熱,狂笑幾聲道:「好好好!要解胸中恨,拔劍斬仇人!來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納蘭明軒血眸一盪,冷聲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話音未落,一道白光,右手持劍,迅雷一般直刺楚簫的面門。
身形奇快,劃出了一道如有實質的白色殘影。
「這才痛快!……」楚簫說完這句,再不猶豫,問心劍一揮朝著飛速沖至的白光迎了上去。半空之中,問心劍彷如龍吟,攜天威煌煌而來。
只是楚簫的眼中竟多了一股濃重的狡黠之色。
納蘭明軒皆看在眼裡,忽然之間一切都被他想的通通透透,連那他遲遲抓不住的最關鍵的一點,也在這一瞬間洞悉。
楚簫,如果我猜錯你的用意,我死便死了!
想到此刻,納蘭明軒一咬牙,再不遲疑,身形似乎又快了幾分。眼看兩柄劍轟然撞在一起。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納蘭明軒的嘴角忽然之間泛起一絲如風的淺笑,原本揮動的紅色邪劍,與間不容髮之間,被納蘭明軒絲毫不遲疑的撤了回去。然後再看他,胸脯一挺,直直的撞向無比鋒利而又冷芒四射的問心仙劍。
與此同時,納蘭明軒一閉雙眼,暗道:生存還是死亡,便是這一刻了!
一切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了,快的根本容不了楚簫思考,按照一貫的思維,楚簫已經做好了兩柄劍相撞後巨大反衝之力將自己震退的準備。
可是,就是這間不容髮之際,那個原本早已變成嗜血殺神的納蘭明軒卻沒有選擇持劍相碰,而是忽的將劍抽回,用自己結實的胸膛硬實實的頂了上去。
胸膛再結實,也不過是軀體凡胎,怎麼可能與劍鋒相較?
楚簫一臉的難以置信,神情中除了驚訝之外還帶著深深的無法掩飾的驚恐。大叫一聲道:「納蘭明軒,你為什麼這樣做,你瘋了!……」
話未說完,問心劍冷光一閃,猶如刺破了一團棉花似得,深深的刺進納蘭明軒的胸口,一劍貫穿,劍尖從後心處緩緩的透了出來。
納蘭明軒不躲不閃,眼中再也沒有了那滔天的紅色殺戮,望向那極度恐慌楚簫的眼神從未有過的清澈。
他聽不到問心刺進身體的聲音,也感覺不到哪怕半點的疼痛,甚至連一滴血也沒有流出來。
瞬間,光影斑駁,兩襲白色身形轟然交錯。
納蘭明軒輕輕的在楚簫的耳畔喃喃道:「楚簫,你說我不配擁有這無上榮光與滄桑的姓氏,如今,我便把納蘭這兩個字,一併還了給你……」
如此,你可開心了麼?
楚簫的雙眼因為極度的驚恐而睜的極大,他似乎不擔心納蘭明軒就此死去一般,只是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卻再也做不到開口說話了。
就在問心劍貫穿納蘭明軒的胸口那一刻。楚簫的整個身體忽的泛起一股耀眼的紅光,頃刻之間紅光瀰漫。
納蘭明軒似乎料到了似得,冷冷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楚簫身上的紅光迅速蔓延,漸漸的將他原本無比清晰的身軀吞沒,慢慢的那如有實質的身軀和那紅光一起漸漸的變淡,再變淡,一直變到楚簫的整個身體乳透明的一般,納蘭的眼神可以毫不費力的穿過他的身體,望向遠方。
一切的變化快速而又無聲無息,最終紅光消散的無影無蹤,連楚簫的身影也蹤跡不見。
四周,只有熊熊燃燒的紅色火焰,然而那火焰似乎也變的溫柔起來,如母親慈愛的手溫暖的撫摸著受傷的孩子,撫慰著他俱疲的身心。
無聲而又溫暖。
納蘭明軒站在這宛如和煦春風一般的紅色火焰之中,看著仿佛從來都不曾出現的過的那一幕的前路,淡淡的自言自語道:「殺戮之火,殺戮便是執念,今日我若是真的殺了那個楚簫,恐怕消失的便是我自己罷!」
手心之中忽然傳來了陣陣溫度,納蘭明軒緩緩的朝手心裡看了一眼。那滴原本清澈透明的澄明水,如今已然覆上了一層濃重的深藍色。
看來,我在殺戮之火里耽擱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接下來,納蘭,你要加快速度了!
再不猶豫,白衣一飄,下一刻,那襲如雪的顏色再次湮沒在漫天的火海之中。
只是良久,似從火海之中傳來一語:「幻覺就是幻覺,總是沒有真實的人聰明,就不想一想,我納蘭明軒何曾用過什麼劍的,何況還是一柄邪氣沖天的劍呢……」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7s 3.627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