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混元巾的羽衣男子,踏步之間,周身流轉的銀色星河化作一道雪亮的雷霆長刀。
刀吟如潮,刀光滿乾坤。
刀鋒中蘊藏的,是一種只有在牢獄之外才能夠擁有的大道奧義。
那是足以主宰諸般混沌紀元的大道規則。
哪怕在羽衣男子所來的青冥道域,也是世間一等一的大道法則!
青裳女子衣袂飄舞之間,拔出了背後雪白劍鞘中的道劍。
道劍四尺,青碧如天。
隨著鏘鏘劍鳴響徹,天地如紙糊,被那道劍散發出的氣息震碎出無數裂痕。
這是來自一身道行的壓制。
意味著青裳女子手中道劍,隱隱有壓制混沌荒野本源力量的威能!
而最霸道的,莫過於那中年男子。
他一抖手中血色長矛,無數刺目的血光鋪天蓋地般席捲而出,把天上地下都染上一層血腥可怖的殺伐氣息!
在侏儒老者眼中,以羽衣男子三人的實力,要殺蘇奕簡直和捏死螻蟻般輕鬆。
只要作為守劍人的斬仙客不去出手相救,這蘇奕註定必死!
同一時間,蘇奕抬手一抓。
涅盤劍爐化作一把道劍,落在掌間。
鏘!
道劍流轉涅盤神焰,蓄積著蘇奕那一身的大道力量,橫掃而出。
簡單到極致的一劍,卻把三個對手一起覆蓋於一劍之下。
轟!
天搖地晃。
虛空炸裂。
羽衣男子的長刀、青裳女子的道劍、中年男子的長矛,一起爆綻出恐怖的威能,以山崩海嘯之勢,將蘇奕橫掃而至的這一劍碾碎。
震耳欲聾的碰撞聲中,蘇奕的身影被震得驟然倒射出去,頗為狼狽。
「這就是天命人?狗屁不如!」
中年男子冷笑。
「一個凡人螻蟻,豈配得上九獄劍?這樣的天命人,世間何人會服氣?」
青裳女子微微搖頭。
「大道有高低,眾生有尊卑,既為凡人,就該卑微地活在地上,這,才是凡俗該遵循的鐵律!」
羽衣男子聲音冷酷,「九獄劍這般神兵,也根本不是凡人可執掌!」
聲音迴蕩時,三人早已邁步上前,呈品字形把蘇奕圍困中間,全力出手。
轟!
長刀雪亮,斬天滅地,隨著羽衣男子隨手揮動,便有殺伐諸天之威,把蘇奕的道劍穩穩壓制住。
青裳女子的道劍,則壓制十方之地,猶如禁錮一切的封印,輕鬆阻斷蘇奕和混沌荒野天地本源的聯繫。
讓他如身陷囹圄,隔絕於天地!
中年男子則揮動長矛,剎那間而已,就在蘇奕身上撕裂出十餘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三個人,
一個封禁十方之路。
一個牽制蘇奕。
一個趁機對蘇奕展開最凶厲的攻勢。
他們各自的道行,本就遠遠在蘇奕之上,強大到不可揣測的地步。
而彼此的配合,則堪稱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何止是沒有輕敵,分明是把蘇奕視作了頭等獵物,有志在必得的決心,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的攻勢!
「好!好!好!」
侏儒老者連連點頭,滿臉笑容。
他下意識看了斬仙客一眼,卻見後者猶自懶洋洋躺在那,沒有一丁點動靜。
這讓侏儒老者眼神中浮現出深深的譏誚之色。
守劍人,何等超然的一個存在。
誰能想像,他會為了一個凡人螻蟻,歷經四十九個紀元歷的磨難,最終淪落到如今這般生不如狗的地步?
「道兄,蘇道友他怕是沒有任何勝算啊。」
林尋皺眉。
這一戰從上演那一刻,就帶給人太大的壓力。
哪怕只遠遠地觀戰,就讓人憑生無力之感。
實在是,羽衣男子三人的氣息太過恐怖,遠不是混沌主宰可比。
「他們都已站在生命道途更高處的地方,能夠如此強大,自然不奇怪。」
陳汐沉聲道,「再看看吧。」
這一刻,他心中也壓抑之極。
實力差距太過明顯,無論誰看到,都很難對蘇奕生出多少信心。
「也好。」
林尋點了點頭。
敵人的恐怖,出乎他們意料,但還不至於讓他們心生畏懼,為此絕望。
生死之事,在他們畢生的修行中,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但,未曾真正分出成敗之前,誰也不會因此而畏懼和退縮,亦不會放棄!
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不,
可敬的正是不自量!
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錯!
生死之戰,生死又何足道哉?
大戰愈發激烈。
蘇奕完全被壓制,負傷不斷,手中那由涅盤劍爐所化的道劍都不知被擊碎多少次。
其軀體都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可蘇奕自己卻像渾然不覺,神色沉靜如舊,眸光無喜無悲,那一身的精氣神,也不曾真正被擊垮。
生死涅盤,涅盤生死!
到了蘇奕這等地步,負傷再慘重,只要一點性靈不滅,一縷念頭猶在,就根本無懼生死。
或者說,生與死,僅僅只是他一身大道的一小部分。
生也好。
死也罷。
都可在涅盤中輪轉。
真正要殺他,除非能把他一切氣息、一切痕跡、一切念頭都磨滅掉。
讓他性命本源歸於寂無,才算真正消亡。
可目前,他那些對手還做不到!
「這般凡人螻蟻,而今竟也能踏足生命道途,並且在我等手底下撐到此時,著實出乎我意料!」
羽衣男子皺眉道。
他很意外,沒想到他們聯手之下,竟沒能一鼓作氣把蘇奕徹底抹殺。
「還不是因為九獄劍!」
青裳女子語氣帶著一絲難掩的嫉恨,「若不是九獄劍,一個凡人螻蟻,哪可能踏上修行路,又哪可能逆天改命,立足於生命道途之上?」
中年男子卻眼神熾熱道:「一個資質平庸的凡人,在獲得九獄劍後都能實現如此變化,若九獄劍被我們得到」
一句話,就像撓到了羽衣男子和青裳女子的癢處,心中都有些異樣。
作為來自青冥道域的人,再沒有誰比他們更了解九獄劍是何等一件道兵。
這把劍,可在諸天混沌紀元中撐起一片天。
本身就可視作是「天」!
那片天,足可和青冥道域並駕齊驅,不,甚至還要更為超然,更為神秘!
可在青冥道域的古今歷史上,真正被九獄劍選中為天命人的,卻只有一個。
偏偏地,還是一個資質平庸到根本沒機會踏足修行之路的凡人!
當得知這樣的結果,青冥道域不知多少大能傻眼,不知多少修道者懵掉。
為什麼?
憑什麼一個卑微如草的螻蟻,卻能得到九獄劍,而世間那些傲立在大道之巔的存在,卻苦苦求之而不得?
哪怕此劍被一個尋常可見的修士得到,也能讓人想一想,這修士會否身懷大氣運,另有不為人知的根骨和天賦。
可偏偏地,九獄劍選中了一個凡人!
那個凡人還是世間凡俗中最尋常平庸的一個!
這讓誰能受得了?
時至如今,也無人知曉其中緣由。
於是,許多人懷疑,這是一個來自守劍者的陰謀!
那個世世代代看管九獄劍,以斬仙客自居的守劍者,想要借一個凡人之手,監守自盜!
「殺,殺了他之後,九獄劍就是我們的!」
羽衣男子眼神堅決而冰冷。
三人出手愈發可怖。
須臾間而已,就轟碎蘇奕的道軀、磨滅其神魂、擊潰其道行!連性命本源都消散。
就在三人以為蘇奕已死的時候,那虛空中,蘇奕的身影重現顯現出來!
並且道行出於巔峰層次,毫髮無損。
「這怎可能!?」
青裳女子俏臉微變,「我分明已經封禁此地的天地本源,他不可能借用到任何外力修復自身!」
羽衣男子和中年男子也吃了一驚。
死而復生?
以他們的實力,在擊殺任何踏足生命道途的混沌主宰時,斷不可能有機會復生。
誰曾想,意外卻發生了。
「那是早已在青冥道域失傳的涅盤之力!以你們的力量,根本無法真正將他磨滅!」
驀地,侏儒老者的聲音傳來,「不過,要收拾他也容易,將其活擒,鎮壓起來,就夠了!」
涅盤!
這個字眼,讓羽衣男子三人無不心中一震,眸泛異彩。
在青冥道域的古老傳聞中,得九獄劍者,可得涅盤之秘,勘破混沌生滅、生死輪轉之真諦。
可關鍵是,這僅僅只是傳聞,誰也沒見過涅盤大道。
也不曾有人得到九獄劍認可。
而很顯然,那曾被視作天命人的凡塵螻蟻,在躲入這座天獄的漫長歲月中,已經找到並掌握了涅盤!
「殺!」
羽衣男子暴喝,眸光都變得熾熱。
九獄劍。
涅盤!
這一切,深深刺激到他們三人的心神,對蘇奕的殺機也到了空前的地步。
「原來在那牢獄外的青冥道域,涅盤之力早已失傳?」
陳汐和林尋心中一動。
兩者各自執掌涅盤,自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這次倘若能活著殺到那牢獄之外,憑他們各自的手段,根本不愁沒機會在那青冥道域問鼎天下!
不過前提是,先活下來!
斬仙客忽地皺了皺眉。
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可這個細節卻被侏儒老者盡收眼底。
「斬仙客,你大可以出手試試,且看是否有機會救下那螻蟻。」
侏儒老者淡淡道。
他其實並非真正的侏儒,而是被拘禁成了米粒大小,身影顯得格外渺小罷了。
若以容貌和氣度來看,這老者的風範,遠在那羽衣男子等人之上!
可惜,他的腦袋被斬仙客的手指按著,整個人跪在那,顯得極為恥辱和狼狽。
「老子說多少次了,不會出手!你他娘煩不煩?」
斬仙客手指狠狠一用力,把侏儒老者整個人按趴在地上,擺出五體投地的姿態。
侏儒老者鐵青著臉,再不吭聲。
可他心中實則敏銳察覺到,斬仙客明顯有些煩躁。
顯然,那蘇奕的表現,似乎讓斬仙客很失望!
同一時間——
蘇奕一次又一次被擊殺。
狼狽悽慘之極。
可每一次,皆涅盤恢復過來。
生生滅滅,破而後立,一次次地上演,就像一場周而復始的循環。
羽衣男子三人多次試圖活擒蘇奕。
可真正動手時才發現,相比把蘇奕毀掉,活擒蘇奕無疑要更難。
要活擒,就必須尋找機會。
可蘇奕根本不給他們機會,寧可毀滅!
這讓羽衣男子等人心中皆憋了一口氣。
而和他們不一樣,蘇奕的心境空澈如水,波瀾不驚。
生死幻滅,非空非幻,不拘一物,亦不拘於生滅涅盤,了無掛礙,故而不被生滅羈絆。
這是一種大超然、大自在的境地。
而在那一次次的破滅和涅盤中,蘇奕的性命本源和道行則在一次次地重塑和蛻變。
和定道者對決也好、和無名僧對決也罷,蘇奕都曾有過類似的生死經歷。
可這一次不一樣。
他的對手太過強大。
強大到哪怕他一次次在涅盤中重活,猶自沒有翻盤的力量。
這是境界的差距。
一如天塹鴻溝。
但,蘇奕並不在意。
不滅便意味著不敗。
只要本我心境不曾氣餒,蘇奕自有氣魄與對方一直對戰到天荒地老!
沒人知道的是,早在對決之前,在蘇奕的識海中,九獄劍一直在震顫,發出淺淺的劍吟,似是在呼喚。
蘇奕沒有理會。
之前斬仙客和那些大敵的對話,都已被蘇奕聽在耳中。
九獄劍、天命人、凡塵螻蟻每一個字眼,皆讓蘇奕琢磨出不同的意味。
斬仙客的態度,更讓蘇奕意識到,這一戰的成敗,所關乎的不僅僅只是生死之事。
還有他真正的本我神識、以及那所謂的「天命人」的秘密!
天命人?
不。
蘇奕不喜歡這樣的稱謂。
這給人一種被命運欽定的宿命感。
作為劍修,蘇奕一向信奉的,是我命由我,我主我命!
「我先去殺了那兩人!」
驀地,羽衣男子忽地轉身,掠向陳汐和林尋處。
其意圖很明顯,要藉此來影響蘇奕的心境。
陳汐和林尋對視一眼,非但無懼,反倒仰天一聲大笑,各自祭出道兵,迎沖而上。
之前,他們都答應由蘇奕一人出戰,可又怎可能真的能夠袖手旁觀。
他們正愁該如何出手時,一個出戰的機會主動送上門,自然不會錯過!
轟隆!
大戰上演。
能夠清楚看到,哪怕陳汐和林尋聯手,都和羽衣男子差了一大截。
幾個眨眼而已,就被羽衣男子擊殺。
讓羽衣男子失望的是,蘇奕分明不曾被影響,甚至都不曾看這邊一眼。
顯然,他的圖謀失敗,沒能牽制蘇奕的心境。
可就在羽衣男子打算重新去對付蘇奕時,意外發生了——
那被他擊殺的兩個對手,竟也活了過來!
嗯?
羽衣男子一怔,旋即就明白過來,這兩人,分明也掌握有涅盤之力!
一時間,羽衣男子都不禁震驚,腦海中想起一個和九獄劍有關的傳聞。
九獄劍,顧名思義,此劍主宰著九座天獄!
每一座天獄,皆各有一個諸天混沌紀元,分別藏有無人可知的大秘密。
九獄劍則是唯一一把能夠開啟這九座天獄的鑰匙!
像眼前這座天獄,就是其中一個。
這座天獄所分布的諸天混沌紀元中,最大的秘密無疑就是涅盤!
還不等羽衣男子多想,陳汐和林尋早已聯手再次殺來。
和蘇奕不一樣的是,陳汐和林尋涅盤恢復的速度,明顯要弱一大截。
可即便如此,也讓羽衣男子一時半刻無法真正把兩人滅殺。
這一切,也被那侏儒老者看在眼底。
他陰沉著臉,胸口發悶。
和羽衣男子他們不一樣,侏儒老者很早就在陳汐、林尋二人和金蟬對決時,見識過涅盤之力。
可連他都沒想到,羽衣男子他們,會因為這樣一種力量而遲遲無法得手。
再這樣下去,怕是非滋生不可測的大變數不可!
何止是侏儒老者,羽衣男子等人也察覺到這一點。
「真當本座收拾不了你們?」
驀地,羽衣男子語氣冰冷開口。
聲音還在迴蕩。
他忽地大袖一揮,祭出一枚青銅印。
青銅印驟然發光,釋放出一股足以磨滅混沌荒野本源力量的無上之威,一舉把陳汐和林尋鎮壓。
此印太過恐怖,明顯凌駕於生命道途之上,讓得陳汐、林尋兩位主宰都無力招架。
最終都被拘禁在青銅印上!
這一刻,斬仙客忽地坐起身來,臉色陰沉,「沒想到啊,連這等主宰諸天混沌的至寶,都被你們帶來了!」
那青銅印,擱在青冥道域,也是最頂級的諸天道寶,被稱作混沌帝兵。
可主宰諸天混沌的規則!
這一刻,侏儒老者心中一緊。
斬仙客若不顧一切出手,今日之戰,必生大變故!
不止侏儒老者,羽衣男子也蓄勢以待,警惕到極致。
之前他之所以不動用青銅印,就是在提防斬仙客,將此物視作底牌!
可出乎羽衣男子和侏儒老者意料,斬仙客雖然坐起身體,卻並未出手。
「死就死吧,最後老子去收拾殘局就是。」
斬仙客嘀咕一聲,又躺在地上。
侏儒老者一怔。
羽衣男子則如釋重負。
在青冥道域,斬仙客這位守劍者,是最令人忌憚的一個人,沒有之一。
若不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得知斬仙客被斬掉了大半的性命本源,並且早料定,斬仙客在鎮守這天獄內的四十九個紀元歷中已極盡耗盡所有性命本源,羽衣男子他們斷然不敢主動殺到此地!
而現在,斬仙客一反常態地不曾出手,則被羽衣男子認為,斬仙客已無力插手此戰!
當意識到這一點,羽衣男子再無顧忌。
他一步之間,就來到蘇奕那邊的戰場,抬手一拋。
轟!
青銅印騰空而起,磨碎天穹、鎮塌十方,硬生生把蘇奕的一切抵擋壓制住。
幾乎同時,青裳女子一聲輕喝,手中道劍忽地化作一抹雪白的鋒芒,刺入蘇奕的眉心之地,將其神魂禁錮。
而中年男子則在抬手間,締結一道血色禁制,將蘇奕的道軀封印。
一下子,蘇奕一如淪為待宰羔羊,不止被鎮壓,神魂和道軀都被禁錮封印。
被活擒了!
侏儒老者激動得恨不得仰天長嘯,終於成了!
斬仙客躺在那,心中一嘆,眉目間浮現一抹困惑。
為何?
作為天命人,而今歸來時,又已勘破生死涅盤之秘,明明已足以執掌九獄劍,在這天獄之中縱橫無敵。
為何那傢伙卻一直不用?
須知,這座天獄,本就是九獄劍所能開啟的一個諸天混沌,在這裡,九獄劍就是真正的「天」!
也正因如此,本該作為天命人護道者的斬仙客,之前在和蘇奕對決三次後,毅然決然地放手了。
在他看來,蘇奕殺出這天獄,已非難事。
哪怕發生了一場變故,讓羽衣男子三人抓住機會降臨到混沌荒野,也改變不了什麼。
可誰曾想,事態卻演變到了這等地步!
這讓斬仙客都有些糊塗,想不明白蘇奕究竟怎麼想的。
「哈哈哈,這就是天命人?螻蟻罷了!沒有九獄劍,當年的他就是凡俗中一個卑微下賤的泥腿子,連我等的面都註定見不到!」
中年男子仰天大笑。
苦苦等待四十九個紀元歷,而今終於逮住一個獵殺天命人的機會,自然是一樁大喜事。
「守劍者還在呢,小聲點。」
青裳女子提醒。
羽衣男子淡淡道:「他若有能耐出手,早就出手了,何至於等到現在?」
說著,他唇邊浮現一抹譏嘲,「你們看,直至現在,他甚至只能拿師伯的性命來自保!」
青裳女子和中年男子眼神異樣。
好像還真是如此!
斬仙客默不作聲。
侏儒老者仰天狂笑。
羽衣男子則抬手,要取回青銅印。
可這一瞬,神魂、道軀皆被封印,整個人被鎮壓於青銅印之下的蘇奕,卻忽地輕聲自語:
「我一直所厭惡的,是命運被安排,可現在我才驀然明白,天命即我」
聲音在迴蕩,而蘇奕眼眸深處,則露出恍然之色,眉目之間,儘是釋然。
這一刻,整個混沌荒野,忽地震顫起來。
分布混沌荒野的天地本源力量則顯化出來,化作一道無形的劍意,籠罩天上地下。
羽衣男子眼瞳一縮。
他猛地發現,自己竟再無法收回那青銅印!
青裳女子封禁蘇奕神魂的道劍、中年男子封禁蘇奕道軀的禁制力量,皆和他們各自失去聯繫。
一如被斬斷。
兩者齊齊變色。
而此時,被鎮壓在那的蘇奕,則緩緩起身。
轟!
青銅印被硬生生頂起,劇烈搖晃。
隨著蘇奕隨手一抓,青銅印就落在掌間,縮小為米粒般大小,再無法動彈。
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讓羽衣男子三者無不意識到不妙。
「找死!」
羽衣男子一聲怒喝,揮動雪亮長刀,斬向蘇奕。
可他驚駭發現,天地間那籠罩著的一股劍意,在此刻無聲無息地封禁住他所有的力量!
以至於當這一刀斬出時,完全沒有一丁點力道。
「這怎可能??」
羽衣男子驚悚,滿臉難以置信的神色。
青裳女子和中年男子也被深深刺激到,無不全力出手。
可無一例外,皆被那一層籠罩在天地間的劍意封禁,讓得他們宛如被打落凡塵,失去了一切道行!
一下子,他們都亡魂大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之前,他們分明都已把蘇奕徹底鎮壓,怎麼轉眼間,這傢伙就像變了一個人?
而此時,蘇奕這才抬起眼,看向這三個大敵,眉目之間,一片澄淨空澈,無喜無悲。
「你說,何謂天命?」
蘇奕目光看向羽衣男子。
羽衣男子神色一陣陰晴不定,「想羞辱我?」
蘇奕抬手一拂。
羽衣男子形神俱滅,剎那間就化作寂無。
這一幕,刺激得其他兩人背脊生寒,青裳女子嬌軀一顫,厲聲道:「殺了我們,你也活不了,那天獄之外,猶有無數同道在等著殺你!」
蘇奕只輕聲道:「你說,何謂天命?」
青裳女子一呆,這問題重要嗎?
為何他非要執意問這個?
旋即,她試探道:「我若回答,可否給我一條活路?」
蘇奕只靜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可青裳女子卻先崩潰了般,驀地衝上前,要和蘇奕拼命!
砰!
青裳女子身影炸開,魂飛魄散。
而蘇奕立在那,根本就沒有動!
那等一幕,就像飛蛾撲火,火未動,飛蛾卻被火給焚燃成灰燼。
羽衣男子和青裳女子先後斃命,這一切刺激得中年男子再也按捺不住,嘶聲道:「你就是九獄劍選中的天命人,還來問我們作甚?天命天命,當然是上蒼所選中的人!」
蘇奕若有所思,「那麼,九獄劍為何能代表天,又為何要選一個天命人?」
中年男子一愣,他哪裡知道?
「原來你也不懂。」
蘇奕微微搖頭。
下一刻,天地間的劍意忽地如潮水般翻湧,把那中年男子淹沒。
當劍意歸於寂靜,中年男子的身影也已消失於寂無之中。
至此,三個強大到不可思議地步的存在,卻陸續消亡在蘇奕面前。
自始至終,蘇奕就像滅殺三隻蟲子般漫不經心。
遠遠地,斬仙客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忽然心生觸動,隱約有些明白,為何蘇奕這個天命人之前不動用九獄劍了。
一側,侏儒老者失魂落魄,如喪考妣。
之前心中那一切的得意、亢奮、期待,全都已化作烏有!
他呆呆地瞪著眼睛,嘴裡喃喃:「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悄然間,蘇奕身影憑空出現。
他看了看斬仙客,又看了看侏儒老者,道:「我大概明白了。」
斬仙客嘆道:「我卻不明白了。」
蘇奕笑了笑,道:「不自棄者,便是天命所歸,自強不息者,皆是天命人,無須誰來認可。」
他掌心一翻,九獄劍浮現而出,「而這,也正是九獄劍所希望看到的。」
道劍如墨,飄灑混沌光雨,發出淺淺的劍鳴,一如對蘇奕的認可。
斬仙客一怔,目光凝視著九獄劍,道,「這世間之人,和你所理解的天命可不一樣。」
蘇奕頷首道:「的確如此,我雖不清楚往昔緣由,但我想,九獄劍當初之所以選中我,就是要告訴這世人,芸芸眾生之中,平庸普通之輩,只要不自棄,亦有逆天改命的希望!」
蘇奕仰頭看向天穹,「也是告訴那些高高在上、自詡為主宰的存在,在他們俯視腳下眾生的同時,也得向眾生低頭!」
斬仙客哂笑搖頭;「這只是你一人所想,無論在這牢獄內,還是牢獄外,真正向眾生低頭者,又有幾人?」
蘇奕道:「現在或許不然,以後呢?」
蘇奕指了指自己,「有我在,不信他日那些高高在上之輩,敢不低頭!」
「以後以我為先例,我更不信那芸芸眾生中,再無如我這般人!」
鏘!
九獄劍驟然發出一聲激昂劍吟,一如在和蘇奕共鳴。
天上地下,劍吟迴蕩,整個混沌荒野都仿若在共鳴!
斬仙客心生莫大的觸動,不禁怔在那。
那失魂落魄的侏儒老者,此刻卻忽地大笑:「狂妄不自量,何其可笑!果然是個凡塵中的泥腿子,竟說出這等荒誕不堪的話!」
蘇奕瞥了侏儒老者一眼,道:「我倒是很好奇,你若淪為凡塵中的一個,該作何感想。」
侏儒老者臉色頓變,「你想做什麼?」
斬仙客也不禁笑了,「若如此,倒也有趣,就讓我來幫他墜入凡塵吧。」
他指尖一抹。
侏儒老者一身的道行開始不斷跌境。
直至最後,一丁點的修為也沒有了,沒有了道行,連生機都在飛快流逝。
眼見他即將因此殞命,蘇奕屈指一彈,一道涅盤力量湧入侏儒老者體內,非但將其救回來,還讓他一下子年輕了無數歲,最終化作了一個五六歲的孩童。
他呆呆地看著自己,忽地瘋狂嘶叫:「殺了我,快殺了我——!」
往昔,他可是一位混沌天帝,執掌一片諸天混沌!
哪能想到,會一下子墜入凡塵,淪為一個毫無修為的孩童?
最讓他崩潰的是,和修煉有關的記憶,完全被抹除。
這完全比殺了他痛苦,以至於蹲坐在那,嚎啕大哭起來,徹底破防了。
可對蘇奕而言,這還遠遠不夠。
他掐指之間,映現出一道輪迴入口,一舉把那老者打入其中,讓其保留著生前記憶,轉世到了鴻蒙天域的凡俗之地,成為了他所唾棄的一個泥腿子。
涅盤混沌有蘇奕的天道意志在,倒是能時時刻刻察覺到,這老者混跡於凡俗中的一生。
蘇奕道:「他若不自棄,興許還能重新踏上道途,這就是天命所歸。」
斬仙客搖頭:「一個高高在上的傢伙一下子跌落凡塵,註定承受不住這種落差,我敢打賭,他必會了斷自己。」
蘇奕隨口道:「自棄者,天棄之。」
斬仙客道:「你在此地,也能演化輪迴?」
蘇奕道:「有九獄劍在,就能。」
斬仙客再問道:「你之前,為何遲遲不動用九獄劍?你該清楚,若動用此劍,根本無須和那些敵人鏖戰,輕鬆便可滅殺他們。」
蘇奕笑著說了一句此生已重複了很多次的話:「我與我周旋,只為斬心中最後一個業障。」
斬仙客恍然道:「果然如此!」
九獄劍,貫穿蘇奕的前世今生,亦和他的身世之秘息息相關,可以說,沒有這把神秘的道劍,就斷沒有當年劍客在雲夢村踏上修行路的機會。
沒有此劍,種種前世的道業力量亦不可能一一完整地保存下來。
除此,回顧畢生修行路,九獄劍往往在一些兇險無比的時刻發揮了關鍵作用。
這本身,對蘇奕而言就是一種天然的護道之器,也是一種無形的依仗和靠山。
直至如今,當得知九獄劍和天命人的關聯,蘇奕終於幡然醒悟,自己一身道行最大的業障,實則就在對九獄劍的依仗上。
要想真正天命由己,就必須斬掉這個業障。
故而,之前在和那三位大敵廝殺時,蘇奕一直未曾動用九獄劍。
反而是藉此一戰為刀,在斬心中業障!
直至他終於斬掉業障,徹底感悟到「我即天命」那一刻,才真正實現「本我」的大自在。
也是那時,他得到了九獄劍的主動認可。
也終於擁有了一個參悟九獄劍內部之秘的機會!
誠然,九獄劍依舊是外物,他依舊是被九獄劍認可的天命人,可心境已截然不同。
以往,是九獄劍為依仗。
如今,則是九獄劍為我所用!
一切外物,亦當為我所用,而非我之依仗!
這,才是真正的大自在。
斬仙客顯然也明白了這一切,感嘆道:「不得不說,直至此刻,我才終於確信,九獄劍當年的選擇,是對的。」
蘇奕道:「那麼現在,能否聊一聊了?」
斬仙客略一沉默,道:「我是守劍者,世世代代看守九獄劍,一如此劍的侍從,在九獄劍選你為天命人之前,此劍一直由我來保管。」
他抬眼看著蘇奕,「說實話,當初九獄劍選你為天命人時,我都懷疑九獄劍是不是眼瞎了!」
蘇奕一怔,「就因為我是他們口中說的那個凡俗中的泥腿子?」
斬仙客道:「關於你的身世,等離開這座天獄時,你自能從九獄劍中找到答案。」
「不過,若你感興趣,我不介意給你講一個故事。」
「好。」
蘇奕拿出兩壺酒,隔空遞給斬仙客一壺,自己拿著一壺仰頭喝了一大口。
斬仙客斟酌了一番,這才緩緩說起來。
和世間無數少年一樣,曾經也有一個凡塵中的少年渴望修行。
希望長大後,成為一個劍修。
為何是劍修?
因為在那無數少年心中,劍修最瀟灑、最逍遙,可縱劍長空攬日月,千萬里外取人頭。
脫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劍修,在少年心中,便是世間最厲害的一群人。
可那個少年也和世間絕大多數同齡人一樣,生活在凡塵俗世,資質平庸、才情普通。
既不是天生的修行種子,也不是顯赫仙門的子弟。
他只是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中最普通的一個。
唯一不一樣的,或許就是這少年是個倔脾氣,認準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哪怕是死,也要撞破南牆。
為了成為劍修,少年吃了不知多少苦,遭了不知多少罪,歷盡坎坷,也沒能踏上修行路。
一個無身份無背景的凡人慾登天,何其難也。
哪怕有大氣魄、大毅力又如何?
修行,從來不是凡塵濁世一個窮苦之輩能夠奢望的事情。
可那少年卻不曾放棄過。
他認為,他已踏上了道途,一切磨難困苦,都是對自己的考驗。
只要自己堅持下去,遲早能破門而入,成為劍修。
若因此而死了,也無悔在世上走一遭。
相比於那些艱苦和磨難,最讓少年痛苦的,莫過於父母親友的不理解和誤會。
但,最終少年還是撐了下來,毅然決然地選擇走自己的路。
後來,少年成了滿身滄桑的中年。
他的父母都已逝去。
而讓他內疚的是,為了修行,他不曾見到父母最後一面。
為此,他枯坐在父母的墳前大哭了一場,徹底病倒了,就在他以為自己會病死時,卻最終又頑強地活了下來。
許多人勸他,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念想,好好當一個本分的人,別再做白日夢了。
可最終,他還是走了。
繼續踏上求道之路。
後來,少年從中年變成了遲暮老人,窮困潦倒。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因為饑寒而陷入昏迷,跌倒在了泥濘水泊之中。
在即將與世長辭那一刻,曾有一道聲音在他心頭響起,問:
執著一世、歷盡坎坷、可曾後悔?
一句話,卻仿佛喚醒老人少年時的記憶。
最終回應道:「只恨不能成劍修,此生之憾!」
那一天,老人識海中多了一把劍,重返少年時。
也成為世間第一個以平庸之軀、凡人之資獲得九獄劍認可的「天命人」。
九獄劍,就是天。
被九獄劍選中之人,便是天命人。
對此,守劍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九獄劍會選中一個資質平庸的凡人?
後來,他才隱約猜出答案——
這世上,能夠成為劍修的天才太多太多了。
可凡人呢?
為何一個資質平庸、既無身份、又無底蘊的凡人就不行?
這世間,劍仙何其之多、劍修何其之眾,他們任何一個成為天命人,都有著能夠讓人理解的理由。
但,凡人不行。
因為在任何修道者眼中,凡人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成為九獄劍認可的天命人!
包括守劍人,也如此認為。
可九獄劍,給出了它自己的答案!
說完這個小故事,斬仙客仰頭把壺中酒飲盡,吧嗒著嘴巴道:「現在來看,你或許是對的,不自棄者,便是天命所歸,無論仙凡!」
蘇奕笑道:「這個故事很好聽。」
他自然已猜出,故事中那個為求劍道而矢志不渝的凡塵少年,便是自己。
可卻從沒想過,原來自己曾經也是芸芸眾生中最尋常的一個。
既無顯赫背景,也無修行天賦,那般平凡、那般平庸。
可
又有誰知道,這樣一個少年,為了心中的劍修夢,直至即將老死之際,也從不曾自棄過?
天不負?
不,是自己從沒有背負過自己啊!
忽地,蘇奕想起一件事,「之前,他們為何會稱我為盜走九獄劍的叛徒?」
斬仙客搖頭,「往昔恩怨錯綜複雜,你自己殺出天獄外,自然能找出答案。」
蘇奕點了點頭,「那我不問和自己有關的事情,能否跟我聊一聊那個金蟬?」
「他啊。」
斬仙客莫名地發出一聲輕嘆,「他不是來自天獄外,若不是這座天獄,以他的才情,必可在青冥道域成為一方傲視諸天混沌的存在。可惜」
言辭間,帶著一絲惋惜。
蘇奕也心生感觸,「縱然為敵,亦可敬之。」
「是你阻斷了他的道途。」
斬仙客忽地道,「當年你帶著九獄劍進入天獄,也把這座天獄的大門徹底封禁,這麼做,是為了阻擋那些青冥道域的大敵追殺而來,可也阻斷了金蟬前往天獄外的道途。」
蘇奕一怔。
卻見斬仙客道:「他是一個才情卓絕的厲害人物,在當初抵達混沌荒野不久,就憑藉秘法,和那天獄外的強者取得聯繫,這些我都看在眼底,不曾阻止。」
「天獄外那些老雜毛,想要借金蟬之手,來抓住你這個天命人,作為交換,他們答應,會給金蟬一個殺出天獄外的機會。」
聽到這,蘇奕這才恍然明白過來。
怪不得金蟬知道,自己不屬於涅盤混沌,並且敢斷定,斬仙客來自牢獄外。
原來答案就在這裡。
斬仙客繼續道:「金蟬此人,手段眾多,是我生平僅見的一個梟雄人物。直至之前我才知道,原來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有辦法架起一條能夠讓外界進入天獄內的橋樑!」
「試想,當初他若是就這麼做了,後果會如何?我或許能擋住那些傢伙,可必然會徹底耗盡這一身性命。」
斬仙客露出異色,「可金蟬沒有這麼做,這足以看出,他是一個不肯受人擺布的人,並且當初卻野心和抱負都很大。」
「他雖然不清楚你身上的謎團和來歷,可卻清楚,既然那天獄外的老雜毛衝著你而來,必然意味著,在你身上有著足以讓那些域外老雜毛都垂涎的造化。」
「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在那過往漫長的歲月中,一直視你為敵。」
斬仙客神色有些微妙,道:「這就是宿敵,你的出現,阻斷了他離開天獄的希望,他的出現,帶給了你諸般的坎坷和磨難。」
蘇奕默默喝了一口酒,道:「世事無常,便在於此。」
旋即,蘇奕收起酒壺,整了整衣袍,躬身朝斬仙客行了一個大禮,「多謝!」
謝的,不是斬仙客說的那些故事,也不是和金蟬有關的因果。
而是感謝這位「守劍者」,在此鎮守了四十九個紀元歷!
蘇奕不清楚,在過往漫長歲月中,斬仙客究竟經歷了多少磨難和危機。
但,蘇奕確信,若無這位守劍者,那天獄外的敵人們,怕是早已殺入進來。
斬仙客一聲哂笑,「謝我作甚,老子是守劍者,所作所為,皆是我所要做,而不是為了讓你對我感恩戴德!」
蘇奕緩緩直起身體,道:「之前那老傢伙說,你命不久矣,此事可是真的?」
斬仙客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是真的,但,你可以把那老傢伙的話當屁放,我不會真的死去,以後在青冥道域,你我興許還能再有相見的時候。不過」
他忽地苦惱般撓了撓頭,「還是不見為好!老子太累了,要徹底擺爛,徹底睡他媽個萬古不醒!」
這前後矛盾的話,讓蘇奕不禁一怔。
斬仙客卻不願再多談,只揮了揮手,道:「快走吧,且讓我就在大睡中體面地逝去!」
說罷,他仰頭躺在了那,四仰八叉地長長伸了一下腰肢,而後舒服地喃喃道:「了卻今生無掛礙,大睡不醒便善哉。」
眼眸閉合。
酣然睡去。
他太累了。
很久以前,他曾和陳汐飲酒,發過牢騷,認為自己就是大道路上的牛馬,畢生忙忙碌碌,渾渾噩噩,渾然不知求道的意義何在。
這番話,的確是斬仙客的心聲。
作為守劍者,在遇到天命人之前,一直在行走天下,為九獄劍尋覓天命人。
在遇到天命人之後,則像個護道者般,時時刻刻地守在天命人的道途上。
為此,更被斬掉大半性命本源。
為此,更是在這混沌荒野上,歷經了四十九個紀元歷的磨難。
那些磨難,皆來自天獄之外,幾乎每一段時間,他都不得不消耗自己的性命本源,封印在天獄之門上,只為抵擋那些外敵殺進來。
過往那漫長歲月中,他看似在呼呼大睡,實則一刻也不曾歇息過。
只不過這些,他不屑於說出來罷了。
而現在,天命人已歸來,非但執掌涅盤,證道生命道途,並且破天荒地得到了九獄劍的全部認可!
這一切,讓斬仙客震撼、驚喜,而後終於釋然,明白自己終於可以放手。
於是,他第一次可以痛痛快快地睡去。
只不過,斬仙客所謂的「睡去」卻不一樣。
在蘇奕視野中,躺在那呼呼大睡的斬仙客,身影悄然消散。
一如融解的冰雪,從這世間蒸發。
蘇奕沒有阻止。
也無法阻止。
早在之前他就已察覺到,斬仙客的性命本源早就磨蝕一空,之前和自己對話時的斬仙客,實則只是他僅剩下的一縷執念。
而今,這一縷執念也消失了。
「那以後就在青冥道域再見。」
蘇奕輕語。
斬仙客不想再見面。
可蘇奕想。
而後,蘇奕取出那一枚青銅印,救出被鎮壓其中的陳汐和林尋。
三人席地而坐,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頓酒。
把蘇奕身上所有的酒都快喝光了。
在抵達混沌荒野之後,陳汐和林尋就一直在和金蟬較量,亦沒有像今日這般痛快過。
他們舉杯共飲,把臂言歡,談天地、論大道、評古今。
不覺間,都已大醉。
陳汐道:「不瞞道兄,當年我曾暗暗發誓,以後倘若有機會,一定要把道兄這啞巴的毛病治好!天天像個鋸嘴葫蘆般不說話,簡直能把人急死。」
林尋哈哈大笑,「對極!對極!」
顯然,他們對蘇奕第一世那惜字如金的性情也有牢騷。
陳汐笑道:「可我沒想到啊,輪迴一場,還真把道兄給治好了!」
林尋則嘆道:「以往我還想著,咱們比劍客道兄更早踏上生命道途,總算能在大道上壓他一頭了,可現在卻又被他給落在後邊了,著實讓我意難平吶!」
蘇奕大笑著擺手道:「一時高低而已,我就比你們先行一步而已,千萬別在意!」
話雖這般說,他笑得卻無比暢快。
結果被陳汐和林尋分別攬住一條胳膊,被一頓狂灌酒,頓時就笑不出來了。
就這般聊著,漸漸都已睡去。
和斬仙客不一樣,他們各自睡去,一如打坐修行。
混沌荒野變得寂靜下來,四野無聲,唯有一道劍意如天幕般,籠罩在那。
那是天地本源力量,在無聲地和蘇奕一身氣息呼應著。
數天後。
蘇奕負手於背,來回踱步,「道無止境,如今倒也不必著急趕路,兩位道友可有什麼打算?」
陳汐不假思索道:「道在何處,便去何處。」
林尋一指極遠處的天獄之門,「道就在那,咱們自然就去那!」
蘇奕一怔,「不回去看看?」
陳汐笑道:「我和林兄弟各自證道的紀元文明,都已從涅盤混沌中隱去,我們便是那裡的天道意志,時刻都在,何須回去?」
林尋點了點頭。
蘇奕不再相勸。
作為混沌主宰,都能夠擁有這般手段。
就像此刻,蘇奕只需略一感應,和涅盤混沌有關的事情,便會一一顯現於心中。
涅盤混沌的天道意志,本身就是他一身大道的一部分。
「好,那咱們就去牢獄之外走一遭!」
蘇奕做出決斷。
斬仙客的道行究竟有多高?
青冥道域究竟有多大?
自己當初在青冥道域,又結下了多少恩怨是非?
那更高的道途上,又有著怎樣的旖旎風光?
那就去走一遭!
道無止境,路在何方?
答曰:「腳下!」
只要踏上求道之路,比抵達目標更重要。
這一天,蘇奕開啟了封禁四十九個紀元歷的天獄之門。
門外,是一片茫茫無盡般的混沌蒼穹。
那裡站滿了修道者。
密密麻麻的身影,一如諸天神佛、天兵天將,披堅執銳,集結在那。
一個未知的新世界也映現出來。
一個名叫青冥道域的地方。
對蘇奕、陳汐、林尋三人而言,那裡也是他們求道之路的一個新征程。
這一天,他們等待已久。
全書完。
——
完結啦!撒花。
第一仙寫了近四年半的時間,總計1130萬字,未曾斷更一天。
開書的時候,金魚剛當上爸爸,膝下有了個小棉襖,而今小棉襖都已經四歲了。
接下來,金魚便聊一下第一仙這個結局吧。
關於這個結局,金魚思慮已久,宗旨便是四個字:道無止境。
蘇奕的成長之路,貫穿九世,他一直在路上,並且以後將一直走下去。
這就是他的道途。
道無止,便求一個無止境。
但,受制於金魚的文筆,也因為身體和精氣神嚴重損耗的緣故,從封天台對決開始,到混沌荒野劇情上,沒能寫得精彩。
我自己心中也不滿意,大家怎麼批評,金魚都虛心接受,不頂嘴。
這幾天黑悟空上線,引爆全網,我在看資料片的時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句話:
「踏上取經路,遠比抵達靈山更重要。」
這簡直太契合我所想寫的蘇奕那「道無止境」求道宗旨了。
於是,就借用了「天命人」這個梗。
按照蘇奕所追求那般,眾生之中再尋常普通的一個,只要不自棄,便是天命所歸。
蘇奕,曾經便是最尋常的那一個凡人,如你,如我,皆眾生。
另外,陳汐和林尋作為符皇和天驕的主角,在出場後,戰力卻被削弱,鋒芒也被蘇奕遮掩,這個問題引起了不少老書友不滿。
其實,文中已經說了,道無止境,眼下的強弱都只是一時,而不是終點。
流水不爭先,以他們的性情,必然爭的是一個滔滔不絕。
接下來,聊一聊大家最關心的。
完本後,金魚會休息一段時間,從天驕到第一仙,金魚不停歇地創作了八年,過年也好,過節也罷,不曾真正休息過。
斬仙客那番話,其實就是金魚的心聲,太累太累了,只想睡他媽個昏天暗地。
而按照金魚的打算,休息期間,會在公眾號上寫一些第一仙的免費番外,把第一仙前文的一些小坑給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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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下本新書的事情,也會在公眾號上提前告訴大家。
趁此機會,倒是可以聊一聊金魚對新書的一點。
延續青冥道域這個世界框架,寫九獄劍、寫守劍者、寫蘇奕的曾經。
不過,不是續集。而是以新的主角,去見證,去揭秘這一切。
這會是一個帶有古典、詭異風格的玄幻仙俠,是一個熱血到爆炸、爽到爆炸的劇情流爽文。
金魚目前已搜集了不少資料,但以後會不會寫,不保證。
因為金魚對自己的要求很簡單,新書的故事若是不能讓我只要想一想就激動得亢奮起來,那就不寫。
然後,在這裡金魚真心感謝諸位道友一路相伴至今。
四年半,一本書,當了父親,也歷經了特殊的口罩時期,直至如今,身體和精神也垮了,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若沒有諸位的支持,金魚肯定支撐不到現在。
感謝!
金魚也承認,第一仙有很多水的劇情,也有很多不足、疏漏和缺陷。
而諸君能一路追讀至此,絕逼是真愛。
哪怕是那些批評、指責的朋友,金魚也很感謝,畢竟,若是不喜歡,自然不會一邊批評一邊追書。
於我而言,這就是鞭策。
真的感謝,也真的很不舍大家。
在寫這些話時,心都是亂的,有太多的不舍、悵然和感傷。
唉,真他娘操蛋。
在蘇姨畢生修行中,只要是離別的場景,告別都很瀟灑和從容。
可真正要說告別,金魚卻也難免矯情了,終究是個俗人,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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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番外、關於新書,之後都在上邊通知大家。
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諸位道友,
咱們下本新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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