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月驚訝司馬雲三言兩語便能說動獨臂小老頭兒做這筆買賣之時,更好奇司馬雲所說的這筆買賣到底是什麼。
「老前輩,既然您這麼爽快,那我也就不扭扭捏捏了,我需要老前輩做的事情便是隨我兩兄弟一起往南邊走一趟,這一趟酒肉管夠,老前輩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倘若我這小兄弟遇到了麻煩,保他性命無虞即可。」
這般拐彎抹角的說辭獨臂小老頭兒竟欣然應允,至於究竟是小老頭兒著了司馬雲的道還是小老兒當真嗜酒如命張明月也無從知曉,但想必這獨臂小老頭兒年輕時定然也是一位一諾千金之人,他雖不知這一趟究竟能否真尋得身世之迷,但能與此等真厲害人物同走江湖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說走便不會留。
當日夜裡三人同住一間房間,倒是喝了個盡興。
張明月難得聽司馬雲說一回江湖,雖不及那酒館之中說書匠來的那麼抑揚頓挫,卻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說那號稱天下第一的真正神仙人物王長生究竟有沒有達到陸地神仙那一步江湖無人知曉,甚至這天下近十年來再無人有緣得見王長生半面。
「雖是這樣說,不過晚輩幼時倒有幸得見王長生半面,不過那是很遙遠的事情啦,當時我就覺得這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虛傳,雖不似想像中那般三頭六臂,卻也是生的相貌堂堂,一把玲瓏槍更是殺氣沖天。」
司馬雲如此道。
「奇了怪了,可我怎麼聽人說人家王長生的兵器是劍,並不是什麼槍,該不會是有些人憑空杜撰出來忽悠我跟老爺子的吧。」
張明月陰陽怪氣的道。
司馬雲尷尬不已,只得悻悻的道。
「我這不是看大家氣氛有些沉默,活躍活躍嗎,臭小子你還當真以為我見到過天下第一?我連南海都沒去過又怎會得見王長生。」
「這天下都說王小子是天下第一,可在老夫眼裡來看他王長生連天下第一的毛都夠不著。」
就在這時獨臂小老頭兒淡淡道,興許是喝了不少黃酒,又興許是他已經很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此時再打開話匣子已經不免有些落寞。
「老爺子此話從何說起。」
張明月疑惑道,三年來,除了買賣,他最喜歡的事情除了蹲在地上數螞蟻之外大概就是聽人說各種各樣的故事了,什麼樣的都聽過,便是張牙舞爪的真龍他都道聽途說了好幾種模板,可聽天聽地,聽人說王長生不是的倒還真從沒聽說過。
「世人都知王長生最擅長的是劍,但又有幾人知曉他王小子最開始是學刀的,怎奈三年無精進修不出刀意,後來棄刀從槍,誰知這槍也修不出幾分本事,最後又拿了劍,本來以他的悟性劍道最多便是一品洞玄之境,誰知這小子不知道從哪裡偷學來了兩劍,也正是因為這兩劍才衝進江湖高手榜,勉勉強強混了個天下第一的名頭,可若論真正天下第一,怎麼算都輪不到他王小子。」
獨臂小老頭兒看起來並不是十分待見這位江湖盛名的天下第一。
「就說那道門三聖地,哪一派不沒有個真正厲害人物坐鎮?又有哪一個比他王長生差?一句話,天下第一隻不過是一介武夫的自詡而已,武道,終究不如天道,他王長生若是有生之年能將不知從何處學來的兩劍融合成一劍,或許能堪破最後一道門檻穩穩踏入陸地神仙境,到那時,說他是天下第一才勉勉強強配得上。」
獨臂小老頭兒哼哼道。
這一番話說的張明月與司馬雲是啞口無言。
從不知這當中居然還有這麼多曲折。
「老爺子的這話莫不是說王長生現在已是天人境?」
張明月試探性問道。
「唔,差不多吧,應該比天人境高一點,但還不到陸地神仙。」
張明月汗顏。
堂堂一品天人境,放眼整個江湖難有人能出其右的存在竟然被獨臂小老頭兒說成了這般屁都不是人物。這若是落到別人眼裡沒準會笑掉大牙,可落到雁鳴山中親眼見證獨臂小老頭兒一刀斬去蛟龍大片鱗甲的張明月耳中,倒變得並不是那麼天方夜譚了。
心道天下第一恐怕也莫過於此了。
這一夜三人將就夜談,直至天明方才睡下,從江湖說到名門仙山,從名門仙山說到各大道統,從江湖說到廟堂,從廟堂說進江湖,真箇一天下風流事盡在杯酒中。
翌日日上三竿三人才悠悠轉醒,醒時小鎮幾乎已經人去樓空,想來倒也正常,惡蛟已除,留在此地再無任何意義,原峨眉弟子下榻的驛站已經空落下來,唯有留下的一些棉被之物還在。
張明月尋到了一日前名為明月的姑娘送與他的一床棉被,尚有餘溫。
「峨眉同樣往南邊走,若是放不下大可策馬揚鞭趕上去,他峨眉雖然門禁森嚴,但總歸也是紅塵中人,想來也不會連見一面說上幾句話的機會都不給。」
獨臂小老頭兒一眼便看出了張明月的心思。
「無妨,只不過萍水相逢而已,人家姑娘願意叫我這流落江湖的人兒一聲公子已是莫大的恩情,我又如何能多做他想?雖是同往南行,我們且暫保持一定的距離比較好。」
張明月收好了棉被,司馬雲買到了三匹快馬,趁著日落黃昏,白馬出小鎮,直往南而行。
出了小鎮便是一片坦蕩,正是春色大好之時,處處百花爭艷?
司馬雲素來便是以風流不羈的面目示人,卻不知為何這一日忽然變得有些傷感起來。
張明月雖不說但卻知道這三年裡司馬雲帶他踏遍了大半個江湖,看到了世間的花開花落,卻不知為何從未帶他去過南邊。
三匹白馬並駕齊驅,張明月在當中,司馬雲在其右手。
司馬雲道。
「我知你想問我為何忽然變得如此憂鬱,這三年來我不問你過去,因為我知道你連你自己的過去都不知道在哪裡,你不問我過去,因為你對我的過去並不是多有興趣,今日老前輩在此,我便當做自言自語說一說我的故事,我從南邊來,那裡是一處沒有紛爭的地方,人們安居樂業,百姓衣食無憂,後來戰亂發生,鐵騎如洪流一般衝散了我的家園,亂世難存,我便做起了這殺人的買賣,如今你小子要往南邊走,我也正好想回故鄉去看一看,如今踏上這條路,不免有些觸景傷情了起來。」
司馬雲長嘆一口氣,眼中落寞黯然悵惘皆有。
都說人在黃昏時分是最感性的,古人誠不欺我。
張明月相對無言,倒是獨臂小老頭兒放聲大笑道。
「故事故事,那便是已故之事,既事已故之時,那就再也沒有討論的必要,白日放歌,江湖幾何?若當真要在悲風傷月中過一輩子,那這江湖又有什麼好踏足的?你們說是也不是,哈哈。」
獨臂小老頭兒右臂猛抽白馬,如利劍出玄一般激射而出,轉眼甩出二人老遠。
「虧得你自稱為老江湖,居然連這些事情都看得不如老爺子透徹。」
張明月好不容易逮著一次讓司馬雲吃癟的機會,怎能如此輕易放過,令人意外的是司馬雲並未如同以往一般與他據理力爭一番,而是顧左右而言他。
「你小子當真以為這老前輩是普普通通的一個老爺子?」
司馬雲笑問。
「沒這麼以為,畢竟老爺子可是能讓玉清山的神仙道長都為之驚嘆的人物,想來肯定是有些來頭,只是這來頭到底有多大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應該也不會太大,畢竟若真是達到了傳說中的那種層次,又怎會被你區區一點黃酒就給唆使動了,一分錢一分貨,這道理是你教我的,你說是不是?」
張明月笑著反問。
「看起來這三年裡我教你的東西總算是沒白教。」
司馬雲欣慰道,但隨即又用弱不可察的聲音輕聲呢喃。
「可你除了一分錢一分貨之外,可曾聽說些世上有一種人他們是不能用銀子來衡量。」
三匹快馬直至天將近黑時才尋到一處破廟才停了下來。
「天色已晚,看來今晚只能在這裡暫住一宿了,只是此地離雁鳴山並不多遠,雁鳴山出了惡蛟,說不定這裡夜晚也會有什麼妖物出沒,還需當心一點好。」
司馬雲沉聲道。
這天下除了江湖之外也少不了許多妖邪之物,妖物分為兩種,一種是江湖術士所操縱出來危害人間,還有一種便是如雁鳴山惡蛟一般自行修行得道的,張明月曾經就見到過,只是妖物雖有,但畢竟少有如同那惡蛟一般神通廣大的。尤其是在這人跡罕至之荒山野嶺最為容易遇見。
司馬雲如此說法倒也並非杞人憂天。
張明月尋來了柴禾於破廟之中紮起了火堆,前半夜還好,月朗星疏,可到了後半夜忽然烏雲密布,和更是有輕雷陣陣。
變天了。
張明月於驚雷之中驚醒,裹了裹有著單薄的衣衫,不遠處司馬雲與獨臂小老頭兒已然坐立了起來。
「老前輩你覺得如何?」
司馬雲輕聲問道。
「天將雨,怕不是妖邪作祟,倒是就近處殺氣騰騰,來者不善,只是不知是為誰而來。」
獨臂小老頭兒輕聲道,隨即站起身,三步踏出廟門,負右手而立。
「本以為往南邊走的這一遭能免費弄來幾頓酒喝,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麻煩。」
天空中驚雷炸響,銀蛇划過天際,照亮整座破廟,也照亮了破廟前方十丈處的三位不速之客。
小雨淅淅瀝瀝落了下來,從破廟的瓦隙處打濕了小老頭兒花白的頭髮。
「不過老夫既然答應了走這一遭,就沒有半途反悔的道理,否則豈不讓人笑話?」
「老爺子,可須借刀?」
張明月有些遲疑不定,一是想著這三人是為何而來,二是因為這三人氣息強大,最起碼也是二品高手,這樣的人放眼哪裡不是炙手可熱的人物?怎的干起了這等營生?他確信自己從沒有得罪過這般厲害的人物,因此,對於這三人從何而來,又是為誰而來不免十分疑惑。
「不須借刀。」
獨臂小老頭兒伸出右手接下從灰暗的天空落下來的雨滴,任由其打濕衣衫。
踏前一步,接一滴春雨,踏前兩步,接兩滴春雨,踏前十步手中已然凝聚成一柄小型的水劍,他單掌一推,只見那十滴雨水混合而成的水劍激射而出,迅速融入雨幕變大,最後分解成三柄真劍大小的水劍朝三位不速之客而去,那三人見此情形抽刀試圖斬碎這水劍,但見刀罡水劍相撞,整個炸裂開來,與此同時,獨臂小老頭兒凝結第四柄水劍在手沖將出去,只不過半個呼吸功夫,再回來時三名黑衣已全部倒在地上。
那春雨,下的更大了。
「三個二品,這麼大老遠趕到這裡來截殺,這手筆倒也不小了。」
獨臂小老頭兒坐下打開酒葫蘆抿黃酒一口,也不去管頭髮上落下來的水珠。
張明月知曉到了老爺子這等地步的人物只需真氣結罩便可將漫天大雨盡數拒之體外,這也正是真正高手人物的氣派,卻不曾想老爺子並不在意這許多細節,對獨臂小老頭也就更加尊敬起來。
「我們可自問沒那個本事得罪這樣的人物,那會是誰呢?或者說這三人其實認錯了目標?」
司馬雲揉了揉額頭隨即自己否認了自己的猜想。
都是干刀口舔血買賣的,若是連目標都認不清那也就沒資格吃這碗飯了。
「這三人的目標定是我們三人當中的一個,老夫不會是,所以可能性就在你們兩個小子身上,至於究竟是你們當中的誰,老夫才不敢興趣,老夫只答應保張小子不死,其他的與老夫並無半點關係。」
張明月再無半點睡意,倒是獨臂小老頭兒殺了人之後睡的更鼾了,不時這裡摳摳鼻子,那裡摳摳腳趾,全然無之前的半點高人風範。
「你說他們會是為誰而來?」
張明月忍不住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總歸不是為我而來。」
司馬雲打了個大大的響指。
「睡覺,有老前輩在這裡坐鎮,便是天上的神仙來了也得掂量掂量,你小子擔心那麼多做什麼?」
張明月怎不知司馬雲這老狐狸是又給獨臂小老頭兒戴了一頂高帽子。
「不是為老爺子而來,不是為你而來,難不成是為我而來?我可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面子。」
張明月攤攤手,嘴上雖這樣說,可這心裡卻開始泛起嘀咕來,他回憶起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是在死亡中討生活無疑,畢竟乾的就是這買賣,可好像真的有那麼十幾次的被追殺不同尋常。
「難不成我真不是個普普通通的人?莫非我曾經有什麼顯赫的家世?否則怎的如此受人待見?」
張明月檢查了一番死去三人的身體,並未找到任何發現時才作罷。
「等你們下一次再來吧,我定要問你們究竟是何人所差遣。」
一馬平川之後便是一條大大的官道,此一條官道直通朝陽城,乃是北魏南方最大的一座都城,朝陽城再往南便是天下風景唯我獨樹一幟的峨眉山,三匹快馬昂首入城,為首的公子英俊瀟灑,頭髮隨意披在肩頭,排第二的少年人身負長刀,衣著普普通通,生的也是眉清目秀,只是第三的老頭兒相比之下卻顯得有些寒蟬,一雙布鞋不知已經穿了多久,縫縫補補又繼續穿。
司馬雲曾提議為小老頭兒換一身行頭,被小老頭兒婉拒,他道,老夫說了與你做買賣便是只與你做酒的買賣,老夫不喜歡欠人什麼,你也大可不必如此,老夫最見不得的就是矯情,穿成這樣又如何?還真能有人將老夫擋在門外不得入城不成?
殊不知這一番還真讓他說對了,第三匹白馬才到城門樓便被城衛軍攔截了下來。
「乞丐不得入城。」
老頭兒也不惱,他單臂下馬捋了捋花白的鬍鬚笑道。
「這位小哥,你如何就得知老夫是乞丐了?」
「看你的模樣就知道了,大人有令,正是鄰國來使洽談期間,嚴禁任何有損朝陽城形象之人進城,很不巧,老頭兒你就符合這一條,所以,若是真想進城,那還真的去換身行頭才行。」
那城衛軍漢子不過也只是奉命行事,誰知小老頭兒挺完這番話頓時炸了臉。
「老夫若是不換這身行頭偏要進城又當如何?」
「那你就是在這裡鬧事,鬧事者,處關押一月之刑,老頭兒看你年齡你也沒幾天活頭兒了,就不要在這裡自找麻煩了。」
城衛軍漢子冷冷的道。
張明月正要下馬與那城衛軍理論一番之時但見熙熙攘攘的城門口豁然開朗,有二三十鐵騎自官道盡頭而來,金戈鐵馬帶起陣陣灰塵,鐵騎在前,後面是數百精兵,中間乃是三匹龍駒並駕齊驅,那馬背上三人有二人生的是武將模樣,盔甲冷冷,還有一年輕公子卻是玉面脂粉,好一個俊俏黃花郎。
「老頭兒,我不與你多說,趕緊離開,莫要惹惱了當朝太子,恐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城衛軍冷聲道。
原來那年輕公子竟是北魏當朝太子。
「老夫今日還就偏不離開了,就要看看你等能耐我何?」
獨臂小老頭兒趁勢往青磚上隨意一趟,翹起了二郎腿,又將當日在雁鳴山中所做的動作重新做了一遍。
「老夫還真沒聽過這天下有不讓人進城的道理,莫非真是王朝將亂不成?」
「你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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