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先至,烏雲消散,繼而有年輕道人快馬而來,待到那胯下黑馬近至營地不過二十丈距離,年輕道人單腳點馬背凌空躍起,道人在前,卻邪在後。
「此劍能平天下妖邪,此劍能鎮守人間,誅魔。」
年輕道人默念上清觀除魔咒,但見那曾是上清觀當代真人馬丹陽之寶劍卻邪光華大勝,劍過之處,百鬼遁行,萬不敢爭其鋒芒,那上方的女子沒了鬼氣纏身便再無任何依託迅速下墜,祝飛羽左手持劍右手托住楊月娥平安落地,年輕道人餵女子丹藥一顆。
「將軍且看好小姐,貧道要去收拾了這妖人替天下除害。」
龐博摟住楊月娥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
「道長,之前的事情……」
「之前的事情已經過去,小姐能平安無事就好。」祝飛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極為憨厚。
「此地就交給將軍了,那妖人修行御鬼之術,已害人命八十條,再加上小姐這一條就是八十一條,我道門有九九歸真之說,倘若小姐真的被其所害,這些鬼物便會凝聚實形,到時候就不好收拾了,貧道這就去了。」
這位年輕道人說完便迅速跨上快馬朝那烏雲消散地方追擊而去,只留下一地傷殘士兵與龐博驚駭不已。那方才自天際而來坐鎮人間的一劍即便這位其貌不揚的神仙道長已經遠去仍是讓人難以忘懷。
此劍能平天下妖邪,此劍能坐鎮人間。
看著自己懷中這位從小便看著長大的妹妹,將軍已是紅了眼眶。
「蒼天有眼,太守大人好人有好報,能有如同祝飛羽這般人物前來相助,何愁小姐不能救?」
「傳令下去,自即日起,但凡清靈境內所有道觀弟子皆可自由隨意入城,待小姐痊癒之後,本將要親自前往送仙山道謝。」
……
祝飛羽兩日後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清靈郡時依舊如常,一群一拐,倒是身後那隻野狗再次跟隨,去了太守府時府中下人再無不敬,只不知是誰大喝一聲神仙道長來了,便有太守府數百下人侍衛出門相迎。
年輕道人驚訝無比,只道萬萬使不得,貧道無非只是受師命下山斬妖除魔,當不得如此大禮。
「當得,道長自然是當得。」龐博大笑著出門相迎,不過兩日光景,這將軍便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熱情無比,祝飛羽自然知曉武將性子大多直爽,恩怨來的快去的也快。
卻見自龐博之後,清靈郡太守吳明臣也緊隨而出,當著祝飛羽就是一拜。
「多謝道長救小女性命。」
「使不得,太守大人萬萬使不得。」
祝飛羽大驚失色,連忙將這位年不過五十便已是兩鬢斑白之中年男人扶了起來。
「太守大人身為清靈一郡之主,祝飛羽不過一區區道人,萬沒有讓太守大人行禮的道理,這若是傳出去,貧道將來再無臉面回上清觀。」
「道長救小女一命,這一拜,實在當之無愧,道長快請近府。」
在太守府數百人簇擁之下,祝飛羽頭一回享受到這麼好的待遇,更覺不自然,他祝飛羽從前不過是一個流落江湖的長工,即便上了上清觀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道士而已,享受不了這些,更不喜歡享受,但見這位年輕道人站起身道。
「將軍,太守大人,貧道此番登門只不過是想看看小姐還有沒有危險,另外也是想向各位說一聲,那妖人被貧道追了一夜,其所御之鬼物已被貧道消滅的七七八八了,元氣大傷,短時間之內應該是不會再出來了。」
「道長居然沒能將其趕盡殺絕?萬一這妖人去而復返又當如何。」太守當即皺眉道。
「應該不會,但凡修行此邪門歪道之妖人只能偷偷摸摸不讓天道察覺,如今那人已元氣大傷,再無手段對天道瞞天過海,故此太守大人與將軍都大可放心。」
見祝飛羽這麼說,龐博與太守便也放下心來。
「既然如此,那還請道長與我一同前往看看小女如何了。」
去了楊月娥所在之別苑,祝飛羽才不得不感慨這太守府的確是大,若不是有人帶路說什麼也得迷失在這府中。楊月餓已經醒來,且臉上恢復了不少血色,見是自己救命恩人一瘸一拐前來便強撐著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月娥多謝道長相救,只是道長的腿……」
即便從回來時龐博便已與她說了許多祝飛羽的事情,說這位神仙道長並非像是小姐所想那般風姿綽約,也並非是什麼仙風道骨,說的難聽點若是不穿道袍不配劍怎麼也不會讓人聯想到這是一個道士,倒像是地主家的老實長工。
楊月娥忍不住多看了面前這位「神仙道長」兩眼。
祝飛羽倒不曾發現自己正被楊月娥仔細打量,在他祝飛羽的眼中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善人與惡人,再無其他,見楊月娥身上死氣已盡數消散之後,祝飛羽才放下心來,說到底還是佩服自己那位被稱為丹道大家的師父,能將鬼神莫測之術融入丹道,並刻畫符文趨吉避凶,世間唯有王九樓一人而已。
「多謝小姐掛懷,貧道的腿並無大礙。」
身負天下正道之劍的年輕道人朝女子施了一禮,身後是將軍龐博與太守吳明辰。
「小姐現在的身體已經再無任何問題,服了我上清觀丹藥之後妖邪不近,百毒不侵,倒不失為小姐因禍得福,既然此間事情已了,那貧道也是時候離去了。」
祝飛羽想離去,只因身負師命,紅塵好,紅塵有佳人,有美酒佳肴,有花開花落,但這並非他所追尋,他祝飛羽這輩子沒別的本事,無非就是拜到了一個好師父,又有了一幫子雖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之師兄弟,若說到家,上清觀才是他的家。
祝飛羽心中時常提醒自己待去了崑崙找到了那為禍人間的惡龍,斬龍之後方才算完成師命。
只是他雖一心想走,卻架不住太守再三挽留要他小住幾日,有道是盛情難卻,祝飛羽便不得不暫時留在清靈郡,一來是考慮其腿傷,二來也不願駁了太守面子,他不飲酒,龐博便買來果酒,不吃葷,太守府便特意請來了素菜廚子,就連住的地方也是極其奢華,若是別人受了這般待遇那還不得高興到天上去?可到了祝飛羽這裡卻反而惴惴不安起來,床榻睡不慣,待下人都離去之後他便打掃了一塊地磚席地而坐一夜,果酒喝不習慣,便口渴之時去別苑中魚塘取水來喝,如此連著逗留三日,即便是那之前的那條野狗也受了不錯的待遇,這日夜裡,祝飛羽知曉太守不讓自己走,他便打定主意留下書信不辭而別。
只是尚不等那書信寫完便有一女子前來敲門。
「請問道長睡了嗎?」
祝飛羽撒不來謊更藏不住心事,推開門果然見到已經差不多痊癒楊月娥前來。
「道長可是要離開?」
「不錯。」
祝飛羽老老實實說道。
「承蒙太守大人與將軍照顧,只是貧道在清靈已逗留多時,萬不能再待下去,崑崙惡龍作亂也不是一日兩日,師門任務在身,不敢耽擱,又怕將軍與太守大人挽留,故此,只能不辭而別。」
「道長可否帶上月娥一起?」
「這……怕是不妥吧。」
即便是素來寬厚與人為善的祝飛羽都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小姐大病初癒應當好生休息才是,怎能跟著貧道一同前往崑崙。」
誰曾想這句話說完,這位大病初癒的女子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道長你怕是誤會月娥的意思了,月娥只不過是想讓道長帶著月娥一起去長樂郡,月娥看過北魏郡志,知曉前往崑崙定會路過長樂郡,想去看看我娘親,已經三年不曾去打掃過娘親墳墓了。」
「原來是這樣,倒是讓小姐見笑了。」
祝飛羽極為尷尬的撓了撓頭,這位年輕道人何曾被女子如此對待過,又更何況是一個如此溫婉江南女子,便覺得有些許不自然。
「只是小姐若想去長樂郡,大可以讓將軍護送,實在沒必要跟貧道一起跋山涉水,更何況貧道所經之途皆是危險重重,妖魔鬼怪無數,小姐實在沒必要如此涉險。」
「莫非道長是覺得月娥累贅所以不願帶月娥一起?」女子見祝飛羽並不想答應便使出了女兒家的天生本事撒起嬌來,如此柔情萬種之下當真有人招架的住?
「並非小姐所想的那樣,只是實在不方便,還請小姐收回打算。」
「那不行,月娥就跟定道長了,再說了,妖魔鬼怪又如何?道長有一劍在手,難不成還怕什麼妖魔鬼怪,道長可是堂堂上清觀王老天師的弟子唉,可莫說自己連一個女子都保護不了,到時候豈不讓天下人笑話道長?再說了,笑話道長也就是笑話你的師父對不對?」
楊月餓眨了眨眼睛。
「這……」
祝飛羽一時語塞。
他本就嘴笨,又如何架得住這明明前幾天還奄奄一息這兩日就生龍活虎女子的一連串噼里啪啦。
「貧道嘴笨,倒是說不過小姐,只是小姐要遠行也應當告訴太守大人與將軍才是,與貧道說並不能有多大用處。」
祝飛羽無奈只得妥協,心想這麼大的事情太守大人總不應該不管才對。
只是尚不等祝飛羽為此發愁,便有一兩鬢斑白中年男人與一年輕將軍從拐角處走了出來,但見太守大人笑道。
「道長不須擔心,這件事情我早就同意了,道長也切莫生氣,要道長等三日也是等月兒康復,隨道長一同前往長樂郡而已。」
祝飛羽深感無奈,原來竟是早就安排好了,只得苦澀笑道。
「太守大人倒真的是難為貧道了,小姐錦衣玉食生活慣了,貧道怕是照顧不了她,要是讓小姐委屈了更是對不起太守大人與將軍的信任。」
「無妨,道長無需擔心,儘管帶著月兒前去長樂郡就是,明日一早我便為道長備好盤纏出發。」
……
一夜時光悄然過去,待到翌日大清早吃過早飯之後太守當真已備好兩匹快馬,並且已準備了不少金銀,楊月娥已換上一件潔白長裙,清淡出塵,更是已背上一把劍。
「太守大人這是何意?這些金銀貧道萬萬不能接受。」祝飛羽自是不願接受這些金銀財物,卻見太守大人當即道。
「道長還請收下,這些盤纏乃是供小女與道長路上使用,即便道長不要也應當替小女考慮考慮才是,此去長樂郡少說也有千里之遙,一路之上少不了花錢的地方,道長就不必再固執了。」
祝飛羽再度無奈,只得接下,太守將軍相送至長樂郡城門口便不再相送。
兩匹快馬,一隻狗,年輕道人與濁世佳人。
「有道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們就送到這裡了,道長,此一去,不知今生還能否與道長這等神仙人物再相見,總之若是能再相見,定要與道長痛飲一番才是。」
太守吳明辰笑道。
「祝道長,容我叫你一聲兄弟,此生能與兄弟這般人物認識實在是龐博生平一大快事,恨不能早些年相識,此番月兒隨你一同去,我與太守大人也沒什麼不放心的。月兒就拜託你了。」
年輕將軍朝道人深鞠一躬。
「放心吧,太守大人,將軍,祝飛羽既然答應了,自會將小姐帶到,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明明不過是中午,龐博不知怎的竟覺得那遠去的二人像是黃昏一般拉的老長。
已是一縷餘輝。
三日光景如同白駒過隙一般悄然流逝。
只剩下女子臨別前的一聲大哥,爹爹,珍重。
「祝兄弟這三日來連房中被褥都不曾動過,道教聖地弟子,果然名不虛傳,將月兒交給他大人與我也放心一點,只是大人為何不將祝兄弟留住,你應當知道我們面對的麻煩,祝兄弟定然能化解。」
「非是我不願,只因祝小兄弟肩負平息天下邪魔外道之重任,肩負的乃是天下蒼生,我又如何開口?不論怎樣,將月兒送出清靈郡我便沒了後顧之憂,他軒轅宏圖即便是想威脅我也不可能了,我還真不信他能從祝小兄弟手中將月兒奪過去。」
「他要讓我北魏大亂,我還就偏偏不信這個邪。」
……
上清觀被稱為道教聖地自是香火旺盛,每日裡南來北往香客絡繹不絕,幾乎難以見到同一張面孔,有道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可就在這送仙山上倒還真有那麼一位小道每日裡去天師堂靜坐,可最近小道卻又多出了一個習慣,那便是每日裡黃昏都會在送仙山上第九百九十九級階梯處坐看仙山雲海,並不時掐掐手指算一算,山上道士們除了最初有些詫異之外到後來便已經習以為常,倒是每日裡上山香客都會在這小道面前停留片刻,瞧了半天瞧不出個所以然之後便搖頭離去。
楊鴻葉對此全然當做沒看見,只是時而眉頭緊皺,時而又舒展開來。
這一日,掌教徐長今黃昏時分下天師堂與小道靜坐片刻,便捻了捻鬍鬚好奇道。
「鴻葉,你在這裡已經呆了一夜,可看出了什麼天機?飛羽現在如何了?」
但見這位穿著寬鬆道袍,向來以貧道自居的上清觀當代掌教親傳弟子頭撓撓頭道。
「世間縱有千萬劫,唯有情關難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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