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琢挑揀半晌,指向一份地契。
「這個呢?」
文書笑道:「魁首果然好眼光,這莊子是河東姚氏的產業,這地契上雖只寫著二十畝地,實際上莊子附近開墾的谷地不下五十畝,而且這是個酒莊,利潤頗高,不過你若要接管這莊子,卻可能要費些周章了。」
「怎講?」李不琢翻閱著地契,地契上寫有來歷,是十五年前河東姚氏割讓給河東縣靈官衙的,歸屬於天宮,檔案卷帙就由新封府田土務統一管理。
文書道:「當年戰後各氏族割讓出許多土地產業,沒幾個是心甘情願的,如今這酒莊被姚氏經營了許久,你去接管,他們多半會有所阻撓,這事也不是空穴來風,我曾聽說過一些。就拿這酒莊來說,若河東姚氏想為難你,待你接管酒莊前,就把莊子裡釀酒的熟手調走,你沒釀酒配方的話,這酒莊就廢了一半,再要運轉起來,又要費不小功夫。」
幽州釀酒技術聞名遐邇,李不琢在邊關喝的濁酒,怎麼過濾都有渣滓,來幽州後,卻發現這兒的人喝的都是蒸餾出來的清透好酒,若酒莊裡沒個技藝高超的釀酒師傅,一定賣不進市場,酒莊就要虧本。
「就選這個。」
李不琢沒猶豫,讓文書擬定地契。
若姚氏真使絆子,大不了不釀酒,直接賣糧食,幾十畝地產出的糧食,每年能有八金銖左右,收入也算可觀,而且這酒莊十幾年經營存下的利潤,才是李不琢的主要目標。
眼下最缺的就是一筆數額足夠的快錢,能夠支撐半年的鍊氣消耗。
如今耗空一次內炁,只靠吃角彘肉補充精氣,再轉化精藏為炁藏,差不多要七日才能再度補滿內炁,興許之後對經文理解更深之後,會像那日聽淳于鉞講法一般,精藏轉化炁藏的效率再拔高一兩成,但速度仍舊太慢。
而李不琢讀小道藏時,粗略接觸到岐黃之術,知道了數種補充精氣的法子。
一種是用枳實、八百力為主藥,配成的藥方,服用之後,可大大加快消化,進食量暴增數倍,算起來,也把補充精氣的速度同樣提高了數倍。
只是這方子缺點不小,一是藥性過於霸道,若修為不到內壯境,沒有內炁溫養五臟六腑,這藥方就不是助益消化,而是讓人一瀉千里。二是食物消耗的錢財也會暴增,這還在其次。三則是吃得多,體內積累的雜質也越多,容易帶來瓶頸。
另一種方子就簡單省事許多,用芝參等藥物熬製成藥丸吞服,也就是俗稱的「小精元丹」,小精元丹配方不一,藥效也可能天差地別,但只要是岐黃鋪子裡出售的正品,就算品相差些的,一顆的藥力就能讓內壯境鍊氣士在數個時辰內恢復精氣。
只是小精元丹價值不菲,在岐黃店裡,按品相分為「上品」、「珍品」、「極品」三種,最次的「上品」小精元丹價格約莫在三銀錁上下浮動。
那些家底深厚的鍊氣士,坐照拔障時,把上品小精元丹當飯吃,每天一顆,一個月就要花費十金銖左右。
修行四大資源,財侶法地,坐照境法門李不琢已經擁有,當先擋在跟前的就是一個財字,田莊的事,去河東後在處理,眼下,沈渚這條線也要好生運營。
挑完莊子,李不琢出了田土務,在街對面的茶攤上點了壺甘露茶,靜靜等待。
等了大半個時辰,郭璞出現在街邊,走到李不琢對面坐下,嘴唇有些發乾,看得出是口乾舌燥了,沒跟李不琢打招呼就提起茶壺牛飲一氣,之後才喘了口氣道:「成了,沈渚說要跟你見個面。」
…………
作為元亨商行二少爺,沈渚就算遛鳥騎馬一輩子也沒後顧之憂。
只不過自幼讀書,被視為家族出路的他鍊氣之路斷絕後,在族中地位一落千丈,從小養起來的心氣卻是低不下去了,看著父親把商行的根基漕運生意全權交給沈盧,而自己只象徵性的分到兩間鹽茶行當後,他心裡便暗暗打算要干出點名堂,把丟了的面子拿回來。
只是於香卉那婆娘一來,就把行當里各項生意都摁得很死,說是幫他掌眼,遇事也問他拿主意,卻引著他往一個個坑裡跳,頭一年新封府金尖茶形勢大好時,於香卉勸他觀望,待於香卉鬆口後,他拿三成資金購入一批,流行勢頭卻過了,這批茶葉在庫房裡滯銷了半年。
過了半年還是這批金尖茶,沈渚買了幾個托,去新封城各大茶肆炒作成功,成功讓金尖茶價格回暖,有人大肆收購,於香卉說不急著賣,還會升值,沈渚心中冷笑,學了個乖,沒跟於香卉商量,把這批茶都賣了,結果兩月後,金尖茶價格翻了一番。
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幾次後,沈渚心想自己恐怕真不是塊做生意的料,派人一查,就發現這些漲跌背後有黑手操縱。
一琢磨,聯想到於香卉,沈渚也就明白了,再一琢磨,這事恐怕也不可能完全瞞過他爹,也就是說,沈一春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商行之間的爭鬥,比於香卉這些手段更加兇險,沈渚若過不了這一關,回家賦閒也快活,身為商行首領,沈一春不可能做事只憑親疏。
沈渚醒悟得太晚,眼看生意已虧損了兩年,就算接下來提防著於香卉,還剩一年,彌補之前的虧損都夠嗆,他又沒接管父親的人脈,想再尋門路也沒個頭緒。
近來沈渚嘴角就起了一圈水泡,一大早醒來時,舌根也是疼的,索性認命了,也不去店裡視察,到常去的缺荷苑點了一壺銀豪雪針,邊聽戲邊下火。
聽到一半,身邊有人叫了一聲「聽賞!」,給台上戲子打賞了兩個銀錁。
這齣手頗為闊綽,沈渚不由多看了那打賞的年輕人兩眼。
那年輕人卻轉頭對沈渚笑道:「這位兄台也愛聽戲?」
說著,二人交談起來。
台上唱的是一出金城折戟,說的是千年前楚國有個被父皇外放當藩王的皇子心有野望,給愛妃許諾天下,卻功敗垂成的橋段,悽美又諷刺,郭璞借著話頭,讓沈渚覺著自個和那藩王同病相憐,眼眶一紅,長嘆一聲,跟郭璞說了自身境況。
交談片刻,郭璞到最後,才不經意地提了句。
「沈兄才識志向兼備,只是被小人打壓,才陷入困境,只要有人幫扶一把,度過難關,前途不可限量。」
沈渚苦笑道:「我身邊連可用的親信都沒幾個,家父的人脈,都在我那大哥手裡,又有誰能幫我?」說著,卻見郭璞沉吟不語,似乎在猶豫,小心問道:「郭兄有路子?」
郭璞猶豫了半晌,才說:「本來我家大人為人低調,不喜摻和糾紛,但今日我與沈兄一見如故……就幫你引薦他也罷,至於大人肯不肯幫你,卻要看沈兄的表現了。」
沈渚見郭璞談吐不凡,對自己元亨商行二少爺的身份也毫不在意,本以為這是哪裡來的世家子弟,聽郭璞口裡冒出「大人」二字,當即一怔,回過神來,心臟便砰砰加快跳動著,抱拳道:「拜託郭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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