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魔攜香後傳 第一冊·安得浮生半日閒 第十回 扶搖散

    越往裡走,食道里的纖毛就越濃密,漸漸地,三人已如同處在一片厚厚的蘆葦叢里,偶爾會看不清前方的亮光。

    「蘆葦叢」發出連綿不斷的窸窸窣窣之聲,前赴後繼纏向三人,時而散發出血腥與死亡的氣息。

    司徒雲夢用風靈力吹得有點累了,只好閉上美眸,待再度睜開時,不僅是雙瞳變成了紅色,背後還長出一對烈焰幻化而成的鳳凰翅膀。

    她,終於徹底找回了當年變身飛凰公主的狀態。

    如此,她就能隨心所欲地將所有靈氣轉化為火靈力,將靠近三人的纖毛都燒個一乾二淨。

    韓夜氣運丹田,動用疾影步中的疾風訣,跟在司徒雲夢身後一丈提醒道:「夫人,動靜別弄太大,免得驚動了龍蟒和騰蛇。」

    薛燕身法更勝於韓夜,她靈動躍閃,緊緊追在司徒雲夢背後,回頭瞥了韓夜一眼,不以為然地說:「不會,這蟒蛇精正在做美夢呢,就我們現在這點動靜,還不至於將他驚醒。至於疼蛇,他只是布置了魑魅幻霧,但本姑娘觀察過,他不在附近。」

    韓夜略為疑惑,就算騰蛇護法不在,按理說,司徒雲夢焚燒龍蟒護法食道里的纖毛,龍蟒護法應該早就發現了,但龍蟒的食道卻只是稍稍收縮了一些,又擴張回去,之後竟再無動作。

    司徒雲夢一邊朝前飛,一邊回眸韓夜,解釋道:「阿夜,燕兒在我手心寫的那個字,乃是一個『幻』字。她寫字提醒你將計就計,讓龍蟒領我們去蛇神壇;她也寫字提醒我,會有幻覺,讓我早做準備。」

    韓夜點了點頭。

    薛燕卻晃了晃手指,不無得意地道:「事實上,小夢夢不但是領會了本軍師的第一個意思,還領會了本軍師的第二個意思給這條大蟒蛇施加了幻術。」

    韓夜微微驚訝地看著司徒雲夢,又聽薛燕挖苦道:「和你老婆黏在一起兩年啦!你老婆什麼能耐居然還沒姑奶奶清楚?!」

    「曉夢迷蝶。」

    司徒雲夢溫聲吐出這四個字提醒韓夜,韓夜才恍然大悟。

    曉夢迷蝶是司徒雲夢在花雨谷聚蝶凝香的時候悟出的幻術。

    憑此幻術,司徒雲夢在靈力未解封、身中劇毒的情況下,仍然能將百目控制住,且幾乎反敗為勝,只可惜被韓夜無意中破壞。

    自那以後,司徒雲夢就只對痴地魔尊水落櫻用過。

    也正是被水落櫻以更強的靈力返還幻術,弄得她自己中了幻術,痛不欲生,司徒雲夢心有餘悸,一度不敢再用這法術。

    今日,有七竅玲瓏的薛燕襄助,司徒雲夢才放心大膽地用了出來,而且,此時此刻的司徒雲夢,只需接觸到龍蟒的身體,就能輕鬆施展曉夢迷蝶。

    而對於一口將他們三人吞下的龍蟒來說,他其實已經在做夢了,在做一個把韓夜、司徒雲夢、薛燕吃進肚子裡消化乾淨的夢。

    所以,司徒雲夢才敢燒毀食道里的纖毛。

    「厲害!」韓夜嘆服道:「我正擔心跑到他肚子裡來,他若一直不肯回蛇神壇,會耽誤時間,那該如何是好幸好有夫人和燕兒兩兩配合,就可以控制他,令他夢遊到蛇神壇去。」

    「沒錯。」薛燕接著說:「現在這法子最好,咱們藏在他肚子裡,就算遇到其他敵人,他們也覺察不出,大大省去了尷尬解釋和假扮敵軍的功夫!」

    韓夜正想說兩句佩服的話,卻聽薛燕一臉嫌棄地對他道:「就這麼簡單點事兒,居然還要站在蟒蛇精眼皮底下想那麼久,姑奶奶真服了你!明明當了人家兩年的相公了,自己娘子會什麼法術一點都不記得了!」

    其實韓夜當然會不記得,畢竟司徒雲夢這兩年都在家相夫教子、沒再出過手,而韓夜有一大堆事情要辦,是個正常人都會忘掉一些。

    韓夜回擊薛燕:「你那是靠自己記得嗎?你也早就忘了!你之所以清楚她會曉夢迷蝶之術,憑的是你那莫名其妙就能辨識萬物真偽、看破招式法術的能力,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得意個什麼勁兒?」

    「是呀是呀!」薛燕停下追隨司徒雲夢,轉過身來,雙手叉腰、一臉不滿地對韓夜說:「那又怎麼樣呢?給你這個能耐,你就能想出本女俠這個主意嗎?要不然怎麼我是軍師,你只能當個車夫?」

    韓夜哭笑不得,以前御劍給夢燕二女趕路,就被薛燕說成是車夫,現在有了銀雕作為坐騎,還是被薛燕說成車夫。

    「又是車夫?我就不能是個將軍嗎!」韓夜忍不住道。

    「不能!」薛燕理直氣壯地道:「你這呆瓜!家務活不會幹,打架也不兇悍!打個胡椒怪都磨磨蹭蹭!要不是憑著你是小夢夢丈夫這層關係,你連車夫都當不了!還想當將軍?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司徒雲夢在前面聽著,有些想笑,勉強收住了笑容,提醒道:「別鬥嘴了,趕路要緊。」

    韓夜趁著薛燕轉身去看司徒雲夢之時,從後面狠狠推了一把她的背,把她推得往前一個踉蹌,這才冷聲道:「聽到飛凰公主說什麼了吧?趕路!」

    薛燕知道韓夜肯定是公報私仇,畢竟剛才在韓夜中幻術的時候,她推韓夜那一下也挺狠,搞得韓夜頗為狼狽。

    「喂!有點氣度好不好啊你!一個大老爺們鼠肚雞腸、斤斤計較!」

    薛燕罵罵咧咧地跟在韓夜後面,韓夜則冷哼著跟在司徒雲夢後面,三人總算逐漸恢復安靜。

    只要韓夜願意和薛燕繼續磨嘴皮子,那就什麼氛圍都沒有了。

    但對於司徒雲夢而言,這並不壞,因為她與生俱來害怕黑暗,她需要韓夜在黑夜中的引領,也需要薛燕在迷茫時的鼓勵。

    三人抓緊趕路,穿過巨蟒那長達三百來丈的食道,眼前的明光越來越亮,一陣白芒閃過,三人隨之衝進巨蟒龐大的胃裡。

    龍蟒的胃,高十數丈,寬十數丈,深不可測。

    仿佛一個巨大的溶洞,腳下則是如同小河般蜿蜒而去的酸液,無數凡人鳥獸的骸骨堆積在兩側,組成了酸河的河畔。

    司徒雲夢單手作訣,施展御風奇術,素袖一揮,韓夜和薛燕頓覺飄然如仙,也雙雙懸浮在空中。

    司徒雲夢自從懷抱六界後,境界也再上一層,而韓夜和薛燕又是她最早賦予五彩靈力的六界生靈,所以,就算身體不接觸,司徒雲夢也能將御風術、辟水訣統統施展在他們身上了。

    在司徒雲夢的幫助下,韓夜不必擔心周遭險惡的環境,他極目望去,終於在蛇胃深處,找到了白光的源頭。

    那是一個仙姑。

    一個僅維持著氣化靈體狀態的仙姑。

    她頭束高髻、肩披輕紗,眉目慈和、手執拂塵,身著一襲青灰色的廣袖流雲袍,正懸浮於酸河之上,時不時發出耀眼的白光。

    「韓夜師侄,你終於來了。」

    靈體女子沒有張口說話,表情呆滯,但韓夜、司徒雲夢和薛燕都感覺得到,聲音就是她發出來的。

    「扶搖師叔!」

    韓夜認得此人,便是那蓬萊一派掌門——扶搖聖母。

    他飛了過去,停在扶搖聖母的靈體前,愧疚地抱拳道:「師叔!晚輩來遲一步!」

    「無妨。」扶搖聖母面無表情看向韓夜,繼續發出柔和的聲音:「韓夜師侄,你有拯救六界之能,只要是你來了,那麼太湖有幸、百姓有福師叔此去,乃命數使然,死而無憾,勿掛心上。」

    薛燕頗為同情地說:「何必呢?你來了這裡,看情況不對可以跑啊,幹嘛把命折在這裡!」

    扶搖聖母娓娓道來:「十八年前,貧道曾一念之仁放過了小小青蚺,若知他日後竟如此得意猖狂,就不該行此婦人之仁,終致貽害無窮。」

    「三日前,貧道受太湖各鎮百姓所託,攜弟子桑青、榆紅來此伏妖,到得升仙橋前,覺得此橋有異,便命榆紅用照妖鏡去照牌坊下那對天燈,天燈閃了一閃,現出了巨蟒的原形。」

    「弟子榆紅感應了一下照妖鏡上照出的靈力,而後膽戰心驚地告訴我,此妖靈力堪比神魔,已非人間仙妖各界所能應付。貧道當時認為,此巨蟒必是當年那只在西山島上作惡的青蚺妖,也就是現在百姓口中提到的『摩呼羅迦』,弟子桑青更是慌慌張張地在旁說道,但比起當年,此巨蟒靈力已暴增數十倍。」

    薛燕聽扶搖聖母說到這裡,忍不住打斷道:「對呀!扶搖老母,你都知道它多厲害了,你還敢鑽進它肚子裡來送死啊?何必呢!」

    「燕兒。」司徒雲夢柳眉一蹙:「我們先聽扶搖師叔說完。」

    薛燕點了點頭,聽從了司徒雲夢的話,就讓扶搖聖母繼續講述她為何會在龍蟒腹中仙逝。

    只聽扶搖聖母接著用平緩的語氣道:「桑青榆紅膽子都不大,十八年前雖跟隨貧道一起降伏青蚺妖,但僅在一旁掠陣,她們對於這青蚺妖強弱如何,只是基於靈力大小作為依據,又過於依賴我贈予的鎮派法寶照妖鏡其實,凡間妖怪若無天地造化,僅憑自我修煉,豈能在短短十數年內突飛猛進?至少當時貧道是不願相信的。」

    「更何況,摩呼羅迦能發展到今日之猖獗,皆因貧道過於仁慈,致使太湖各鄉各鎮飽受其害,如今再受百姓託付來太湖除妖,難道就因為覺得妖魔強大,便該全身而退、繼續讓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嗎?」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夜夢燕三人互看了一眼,哪怕是惜命的薛燕,也不得不承認,扶搖聖母雖算不得聰明,但的的確確值得敬重。

    起碼她想的是,如果來一趟太湖就隨隨便便被嚇跑,摩呼羅迦只會更加橫行肆虐、報復鄉里。

    三人又聽扶搖聖母接著道:「當然,既知對方已靈力暴增,貧道也不敢托大,令桑青、榆紅在旁掠陣,上來就對那巨蟒使出我蓬萊仙島的絕技——『天風十四劍』。」

    「天風十四劍?」韓夜聞言清眉微微一皺。

    須知,天風十四劍」在仙家道派當中聞名已久,傳言在扶搖聖母的拂塵當中藏有十四柄飛劍,分別是無風劍、微風劍、輕風劍、朔風劍、熱風劍、勁風劍、強風劍、疾風劍、大風劍、烈風劍、狂風劍、暴風劍、颶風劍和罡風劍。

    每柄飛劍根據風速快慢,攻勢各有不同。

    有的劍去勢甚緩、變化多端。

    有的劍出鞘迅疾、剛猛無儔。

    除此之外,一些飛劍另有特殊功效,無風劍能平息風暴、罡風劍能克制妖魔鬼怪,朔風劍能捲起冰風、熱風劍能掀起火風。

    是以,當扶搖聖母將天風十四劍盡數施展出來時,就連蜀山前任掌門長風,也不得不讚嘆為「天風盡出、人間莫敵」。

    這一手天風十四劍,降伏了多少妖魔鬼怪?

    但韓夜閉上眼睛推演了一遍,卻睜開眼來道:「扶搖師叔,不行,哪怕天風十四劍齊出,也不是龍蟒的對手。」

    「所言不錯。」扶搖聖母繼續保持著平靜的語氣道:「那巨蟒化出原型後,硬生生吃下了貧道的天風十四劍,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過得數招後,貧道便知,此巨蟒已比當年降伏的青蚺妖強了不止一丁半點,但貧道另有後招,彼時,貧道已修煉出十四劍合一的絕技」

    「破風一劍。」

    「破風一劍?」韓夜略感驚訝。

    薛燕雙手環於胸前解釋道:「其實就是把十四柄飛劍合為一體,瞬間射出,穿雲破風。這招威力足夠了,能把龍蟒射穿。」

    扶搖聖母看向薛燕:「貧道極少用出此招,姑娘厲害,竟然連這個也知曉。」


    薛燕甩了甩手:「這不算厲害,別忙著誇獎了,你就說把龍蟒射穿了沒有?」

    扶搖聖母點了點頭:「射穿了。那巨蟒頗有些狂妄,以為人間法器招數傷他不得,故而大意,貧道這才一擊得手。貧道以為『摩呼羅迦』得以降伏,便鬆了口氣,令桑青、榆紅用照妖鏡去收妖,但是」

    韓夜和薛燕一聽說這個「但是」,倒沒有顯得驚訝,尤其是薛燕,薛燕本就覺得不對頭,既然扶搖聖母錯將龍蟒護法認作摩呼羅迦,大戰了一場,難道其餘護法恰好都不在?摩呼羅迦也不出現?

    果不其然,扶搖聖母繼續說道:「當我騰出精力去看兩位弟子時,卻發現桑青已被燒成焦炭,而榆紅則化為一灘膿水,有一黃一碧兩道身影迅速穿過二位弟子身邊,直衝我而來。」

    薛燕聞言,摸了摸頭上插著的銀白振翅飛燕釵,那燕釵上五彩光華一閃,她便明眸一亮,向韓夜和司徒雲夢解釋道:「殺死桑青的是胡椒怪的煉獄狂風,殺死榆紅的是熊幾蟲的九蛇飛刺,這熊幾蟲有九個腦袋,每個腦袋都能發出毒刺,榆紅被毒刺射中後就化為一灘」

    「等等!什麼熊幾蟲?」韓夜聽薛燕解說,連忙打斷,待回顧起虎蛟給的四大護法之線索後,他糾正道:「是熊虺①吧!」

    「那個字姑奶奶不認識!」薛燕不以為然:「誒我說呆瓜!你別老糾結這些細枝末節!」

    韓夜還想諷刺薛燕几句,扶搖聖母又說話了。

    「殺我弟子者,確是虎蛟、熊虺。」扶搖聖母確認了薛燕所言非虛,但她的語調依然平靜,看上去對弟子之死麻木無情。

    其實也並非是她真的麻木無情。只因扶搖聖母現在的靈體,乃殘留在龍蟒體內的一縷元神,沒有情感、也做不出表情,所以夜夢燕三人並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

    「虎蛟、熊虺來得突然,貧道顧不上痛惜弟子慘死,便施展無影身法,避開了他倆的攻勢。之所以沒和他們正面交鋒,是因為當時感覺到了,這虎蛟、熊虺的靈力竟然只是略遜於方才重創的那巨蟒,倒讓我覺得十分驚訝。」扶搖聖母平靜地說道。

    薛燕看向韓夜,韓夜看向薛燕,二人心想,情報實在是太重要了,扶搖聖母完全是摸瞎子闖島,焉能不折戟沉沙?

    當然,也不能全怪扶搖聖母笨,畢竟暗天教這幫人物遠超六界想像,不能以常理推斷,韓夜帶著妻子和燕兒如此強悍的戰力,也只敢順藤摸瓜、謹慎為之。

    薛燕忍不住又說:「扶搖老母,這兩個怪物都很強,如果同時出手,你肯定不是對手啦!還不跑路?我師父在世時曾說過,普天之下,身法能達到『無影』境界之人,閬風派男瘋子是一人,蓬萊島扶搖老母是一人你身法明明很強啊!都這樣了還死磕?沒毛病吧你?!」

    當日,聖書醫仙在隱竹林傳授薛燕《無影連劍訣》之時,曾提及方今仙派領袖之身法,恰逢夜夢二人正在號哭沼澤執行任務,所以他二人對扶搖聖母還不夠了解。

    扶搖聖母除了天風十四劍高妙,論身法,也堪稱仙家道派的翹楚!

    但韓夜能大概理解,畢竟他和閬風派南風子交過手,南風子的身法可以快到別人瞧不見半點身影,猶在蜀山疾影步之上。扶搖聖母既與之齊名,那麼面對虎蛟、熊虺,自保尚可。

    聽到這裡,就連韓夜也覺得扶搖聖母是不是特別迂腐?難道她一時憤起,竟為了給弟子報仇而不顧性命、不顧大局?

    稍後,扶搖聖母卻說出了實情。

    「貧道全力一擊,固然重傷巨蟒,那也占了出其不意之便,眼下兩大護法的實力均與他相差不多,貧道自知凶多吉少,便趁著虎蛟護法自報家門之時,準備脫身貧道那時也想明白了,妖魔過於強大,須連同蜀山、崑崙、崆峒各派,共伐太湖,才能真正為民除害、為弟子報仇。」

    薛燕纖眉一揚:「我還納悶你怎麼認識胡椒怪和熊幾蟲,搞了半天又是胡椒怪自報家門,那就不奇怪了。」

    薛燕說話之間,韓夜沉思片刻,他突然意識到隱藏在這段對話中,一件更為可怕的事實:

    如果扶搖聖母已經想跑,卻又沒跑掉,那麼蛇神壇這批勢力中,必然有一個身法遠超扶搖聖母的人物出手了,才終致扶搖聖母殞命於此!

    所以韓夜蹙眉看向扶搖聖母:「而後,真正的摩呼羅迦就來了?」

    「不錯。」扶搖聖母道:「貧道施展出扶搖月步,縱身飛至百丈高處,連虎蛟和熊虺都還沒反應過來,正當此時,一道青影竟神不知鬼不覺從我身旁掠過,用手抓住我的頭,將我從百丈高空瞬間摁到了地上,待我回過神來,四周已是塵土瀰漫,我只覺骨骸折斷、軀殼破碎。」

    「他的靈力也強得可怕,明顯和方才幾個護法不在一個層次,把我的元神都鎮得瑟瑟發抖、動彈不得。」

    雖然扶搖聖母說這些話都很平靜,但韓夜、司徒雲夢和薛燕能感覺到那股壓迫感,被摩呼羅迦一招從空中打下來,扶搖聖母內心是充滿恐懼的。

    「『仙姑,好久不見。』」

    扶搖聖母略為學了一下摩呼羅迦說話,接著道:「他說著這樣的話,揪住我的頭髮把我拎了起來,他個子很高、蛇頭人身,穿大紅袍、著金絲甲,容貌比起當年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貧道認得他嘴上那塊被燒傷的疤痕。今日之『摩呼羅迦』,正是當日那『青蚺大王』。」

    「見貧道已無力抵抗,摩呼羅迦便緊緊捏住貧道的下巴,端詳起貧道的姿色,他的眼神很複雜,但貧道看得出來,多半是小人得志他還說,想好好報答一下貧道昔日的教誨。」

    「糟糕!」司徒雲夢玉眸圓睜、大覺不妙,也仔細去看扶搖聖母,這扶搖聖母的姿容雖不及自己完美無缺,但儀態豐腴、身形裊娜,也是個仙姿卓然的美人。

    三年前司徒雲夢痛恨紀文龍欺負韓夜,也曾收拾過紀文龍,結果紀文龍請得妖道長天來對付自己,自己也因此被攝魂符控制,險些失身於紀文龍。

    當窮凶極惡的流氓或衣冠禽獸,被一個女人收拾過後,一旦得志,他會如何羞辱對方?又會如何噁心對方?

    司徒雲夢回想過去,不得不慶幸自己剛烈忠貞、以死相逼,未讓紀文龍得逞,但仍是心有餘悸。

    「所以」司徒雲夢低下頭來,嬌軀又在微微顫抖,她冷聲道:「扶搖師叔,我明白了!你是迫不得已,只能自盡,免遭奸人凌辱!」

    扶搖聖母點了點頭:「至於摩呼羅迦如何對貧道污言穢語、輕佻調戲,這裡就不便多言了,但貧道又豈能受此奇恥大辱?既然摩呼羅迦身法比我快、靈力比我強,我已別無他法,只能求死。所以趁他們得意大笑,我假意求饒,摩呼羅迦將我扔到地上,我元神不再受制,終於催動天罡劍,將『天罡破邪風』施展出來,射入自己胸膛。」

    天罡破邪風曾是蜀山長風道長的絕技,一劍射出,萬股風靈氣都會隨寶劍注進對方體內,軀殼便將由內向外炸成齏粉、灰飛煙滅。

    同為修研風靈力的扶搖聖母,曾與長風道長多次論道,因此,在自己施展天風十四劍時,也見識了長風的天罡破邪風。

    隨後多年,扶搖聖母憑藉罡風劍本身能發出天罡之風的特性,勤於修煉,也終於習得此技。

    但或許扶搖聖母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用此仙法送自己上路。

    韓夜雖然惋惜,但他清醒地認識到,扶搖聖母確已別無他法。

    天罡破邪風威力雖大,但絕無可能重傷到摩呼羅迦,如果這一擊不把自己殺了,反而去用到摩呼羅迦身上,那才是真的愚蠢。

    因為,一旦摩呼羅迦意識到扶搖聖母要自殺,繼續以靈力震懾,並當場欺負扶搖聖母,那扶搖聖母就再也沒有機會解脫了,會被這幾個渣滓玩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扶搖聖母,真的盡力了!

    「扶搖師叔。」韓夜握緊了拳頭,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早點來救下扶搖聖母。

    「扶搖師叔」司徒雲夢比起韓夜更覺悲痛,也緊緊抓住了衣擺,渾身顫抖。

    然而,徒留一縷元神的扶搖聖母,卻再也感受不到晚輩們的關心了,她道:「貧道用天罡破邪風自盡之時,罡風四散,靈力將方圓百丈都炸成飛灰,我本以為至少能除掉幾個。萬料不到,那摩呼羅迦竟毫髮無傷,虎蛟、熊虺也只是受了點輕傷,他們不停地叫罵著、詛咒著,但我既已灰飛煙滅,他們也無可奈何。」

    「只是,正當貧道殘餘的元神要飄向神界時,摩呼羅迦卻一把將我抓在手裡,而後他又騰出一隻手,將被我重傷過的巨蟒也召了過來,巨蟒慢慢縮成一個靈球,摩呼羅迦則指著地上一條青蛇,喊了一聲『冥蛇降生』,巨蟒化成的靈球便鑽入了那條青蛇體內。」

    「貧道看得出,那青蛇似乎很痛苦,整個身軀都在膨脹、扭曲,然後像蛇蛻皮一樣,一條比青蛇大好幾倍的紅蟒,從青蛇嘴巴里鑽了出來,青蛇自然是死了,至於那條紅蟒,聽他們說,似乎叫做『龍蟒護法』。」

    「這個奇怪的法術讓原本重傷的龍蟒還原如初,端的是厲害非常,但貧道也已無能為力了,熊虺將桑青、榆紅的魂魄吸食乾淨,龍蟒則張嘴將我的元神吞入腹中,眾蛇妖收拾了一番,便揚長而去。」

    得扶搖聖母如此細說,韓夜才明白為何騰蛇會在太湖四周布下魑魅幻霧,正是因為扶搖聖母來到太湖時,是三日前,恰好騰蛇已經去西邊召蛇,蛇神壇只留摩呼羅迦和三大護法。

    等摩呼羅迦擒住扶搖聖母,正欲行姦淫之事,扶搖聖母居然自殺了。

    摩呼羅迦積攢了十數年的怨恨,未能盡數傾瀉在扶搖聖母之上,實在令他大為不悅。

    如果能讓這些美女一上橋就陷入昏迷或幻覺,又何至於此?

    於是,摩呼羅迦便命騰蛇務必在太湖四周布置魑魅幻霧,萬一再有仙姑俠女過來送死,也由不得她們不從!

    離真相又更進一步了。

    只是「冥蛇降生」這個法術的奧妙何在,韓夜始終未能想透。

    沒想透,就會有隱患。

    正當韓夜還在琢磨時,薛燕摸了摸燕釵,解說道:「呆瓜,『冥蛇降生』並非六界之術,乃是從天外天傳過來的,摸河螺蝦這傢伙可以任意找一條蛇寄生於其上,待吸收完這條蛇的精元後,降生於世,如此,即便受了再重的傷,或者壽命到頭,都可以轉世重生,且靈力和記憶都保存下來!當然,被寄生的蛇是死定啦,魂飛魄散!沒想到他還能對別人也用這招,挺麻煩的!」

    韓夜和司徒雲夢聞言,雙雙面色凝重,這招的確很棘手,如果摩呼羅迦真的抓了包括素素在內的蛇精蛇妖,用此邪法,那便非常難辦。

    幸虧薛燕得了司徒雲夢五彩之心體質,有了識別招式的能力,提前讓大家掌握了這些情報,否則真打起來,眾生難保周全!

    韓夜喝了一口梨花酒,冷靜地說:「那麼,就只能先避免和他們交戰,雲夢用曉夢迷蝶引導龍蟒找到素素他們,先把無辜的生靈救出來,再摧毀蛇神壇。」

    二女深表同意。

    而後,三人又看向了扶搖聖母。

    這時,扶搖聖母身上的白光逐漸變得更為明亮。

    「韓夜師侄、飛凰公主、薛姑娘,貧道命數已盡、無力回天,懇請各位降妖除魔、救民水火,還太湖各鄉各鎮一片安寧,拜託了。」

    扶搖聖母說著說著,竟露出一絲慈和的笑容,但司徒雲夢知道,這是迴光返照,扶搖聖母終於等來值得託付的人,心愿了卻,元神也即將消散。

    本該是降妖伏魔的仙派掌門、美麗仙姑,卻被一群不知道從哪弄來強大靈力的地痞流氓欺辱至此,命喪太湖湖畔。

    這天地之間的平衡,終於被打破。

    這六界浮於表面的安寧平靜,也終於碎裂!

    扶搖聖母微笑著,靈體發出最後耀眼的白光,繼而扶搖散盡、芳華永逝。

    一股清風自靈體吹出,在巨蟒的胃裡迴蕩。

    清風拂過韓夜的發梢、薛燕的飾帶和司徒雲夢的繞臂披帛。

    司徒雲夢抬起若蘭素手,感受到扶搖聖母最後的心愿,她義憤填膺,握緊拳頭、咬著銀牙道:「扶搖師叔,我一定親手宰了摩呼羅迦,為您報仇!絕不留情!!!」

    韓夜沒說話,那是因為妻子把他想說的話也說完了。

    司徒雲夢問韓夜道:「阿夜,這次,還要先留活口嗎?」

    韓夜微微睜大了眼眸,冷聲道:「殺!一個不留!!」

    注釋:

    ①「熊虺」——「虺」字不常見,讀「hui,一聲」。唐代詩鬼李賀曾在《公無出門》一詩中提到:「天迷迷,地密密,熊虺食人魂,雪霜斷人骨。」在古代傳說中,熊虺是一種生於南方的九首怪蛇,常喜吞人魂魄以益其心。

    【蓬萊島,扶搖,桑青、榆紅,天風十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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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冊·安得浮生半日閒 第十回 扶搖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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