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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裴湛哪裡也沒去,他在屋裡陪了翩翩一整天。
只是翩翩對他依舊沒有好臉色,要麼說些酸溜溜的話,要麼就掉臉子給他看,總之絕不肯好好相處。
這其實也怪不了翩翩,他們二人之間從來也沒有好好相處過。
兩人相處的模式一直就是那麼奇怪,要麼暗藏機鋒,要麼冷臉相向,要麼你追我躲……
何況,在她看來,兩人很快就會分道揚鑣。
她又何必給他好臉色。
比起翩翩,裴湛就從容自在多了。
他比她看得更清楚,也比她更了解她,不過是彆扭的情緒,彆扭的心思罷了。
她是孫猴子,也只能在他的掌心蹦躂,就算是塊緊閉的泵殼,他早晚也能撬出一條縫來。
他就看著她鬧。
到了下午,驕陽褪去,有陰雲垂在天際,微風也涼爽了幾分,天氣變得舒適起來。
他一時興起,牽著她的手,在妓子們艷羨的目光中,出了萬花樓。
江南水多船多,二人來到一處安靜的河道旁,此處人少些。
堤壩旁已停好了一葉小舟,這小舟與江南隨處可見的烏篷船不同,而是做成了畫舫的樣子,四周立著柱子,上面鋪著篾篷和細草用來遮擋日頭和陰雨,四面垂著蘆葦編織成的帘子,又覆了一層細紗。
他將她半抱進船艙里,裡面設有一幾,隔著一幾有兩張竹篾編製成的椅。
舟頭立著一位撐篙的婦人,頭上包紮著藍色頭巾,兩顴發紅,笑容樸實,是附近的漁家婦,以乘船擺渡為生。
二人相對而坐,小几旁有一籮筐,裡面有果子酒、還有蓮蓬、菱角等鮮物。
婦人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深諳水性,操舟之技也十分不錯,只見她搖櫓划槳,舟兒便穩穩噹噹地往湖心游去。
翩翩用手托著腮,欣賞江南的景色,兩岸嫣紅柳綠,夏風輕柔,自有一番閒適在。
裴湛從籮筐里拿出兩個乾淨的杯子,倒滿了果子酒。
又拿出菱角,那菱角已經煮過了。
「吃嗎?」裴湛問她。
翩翩看了他一眼,沒答他。
他從身上掏出了一柄小刀,割開一條菱角皮的縫,再輕輕一擠,整條白肉落入掌中,他將剝好的菱肉遞至她的唇邊。
她看了他一眼,慢慢張開了嘴,將那菱肉吃入口中,口感軟糯,味美甘甜,此時正是吃嫩紅菱的季節。
裴湛還在剝著菱角,翩翩悶悶道:「我想明天就回家。」
裴湛手上的動作不停,點頭道:「好啊,那就明天回。」
饒是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翩翩依舊被他輕飄飄的話惹出了眼淚,怕他瞧出端倪,她忙低頭,乾脆趴在小几上,再也不肯抬頭,只想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的情緒。
想想裴湛那輕鬆的樣子,再對比對比自己,翩翩愈加覺得心痛又難堪,原來,到頭來犯蠢的只有自己。
裴湛捏了捏她的胳膊,她的聲音發齉,瓮聲瓮氣道:「你能不能別動我!」
裴湛還想撓她的咯吱窩,還未動手,便聽見一陣歌聲由遠及近地傳來,歌聲層疊錯落,不止一人在唱。
「妾與郎君解戰袍,芙蓉帳暖玉生煙……」
「妾將柳腰款擺,邀君入羅帷,牡丹泣露涓涓,郎啊郎,今日遂了奴心愿……」
正趴在桌上「黯然神傷」的翩翩嘴角抽了抽,何人在此唱淫詞艷曲?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原來船兒已駛入了湖心,誤入了藕花深處。
陣陣荷花清香襲來,四周荷葉茂密,有的荷莖比人還高,蜻蜓、蝶蜂在頭頂上扇著翅膀嗡嗡喧鬧……
她尋著歌聲望去,只見荷藕遮擋間,出現了一條烏篷船,船上坐著三個二八年華的少女,少女們膚色微黑,頭戴柳葉編織成的帽,身著短襦和羅裙,船內堆滿了蓮蓬和菱角,原來是江南的採蓮女。
歌聲漸漸停了下來,一道脆甜又帶著鄉音的聲音響起:「好俊俏的郎君!」
另外一道聲音也響了起來:「小女子我在此處摘了近一年的鮮物,從來未見過這等丰神如玉的男子。」
說完,捂嘴一笑。
三位採蓮女毫不掩飾地打量著裴湛。
裴湛今日是紫袍緩帶的公子哥裝扮,腰間帛帶曳地,高大的身形慵懶而閒適,面容俊美似玉,在江南的暮色中熠熠流光。
這廝也落落大方地讓那幾個採蓮女欣賞,長眸慵懶,三分淡然三分風流三分矜貴,還有一分疏狂,像極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公子哥。
他隨意瞥了一眼那三位採蓮女,便叫她們臉紅心跳起來。
這「公子哥」又瞟了一眼翩翩,見她神情怔愣,慢慢蹙起了眉頭,又一臉不虞地盯著他。
裴湛則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
翩翩心裡暗啐。
其中一個膽大的採蓮女從旁邊折了一支艷荷,朝著裴湛扔過來,可惜準頭不夠,差點砸向翩翩。
裴湛眉頭微蹙,輕巧將荷接住了,那採蓮女即興唱起來:「芙蓉贈郎君,邀郎赴巫山,花心輕折待君憐……」
翩翩瞪大眼睛,這採蓮女當真是熱情大膽!
她心裡冷笑一聲,覺得眼前這幾人,包括裴湛在內均礙眼得很,這勞什子的景也不想看了,於是對撐船的婦人道:「麻煩船娘將小舟行至岸邊。」
那撐船的婦人忙「欸」了一聲:「小娘子做好了,這就走。」
裴湛將手中的荷花一扔,扔至對方的船艙內,嘴角勾起一抹笑,懶洋洋道:「我家娘子生氣了,後會無期!」
那採蓮女發出惋惜的一聲嘆,另外兩個採蓮女打趣她:「你沒瞧見他家娘子,長得那叫傾國傾城,姿容無雙,能看上你這丫頭……」
舟兒已駛離了湖心,往岸邊而去,採蓮女的聲音也變得飄渺不可聞。
裴湛好笑地打量她:「不高興了?」
翩翩抬了抬眼皮子:「我高興的很。」
「你也看見了,那能怪我?」
翩翩冷笑一聲:「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無蜜不招彩蝶蜂。」
裴湛啼笑皆非:「還說你沒吃醋。」
「你!」翩翩氣急看他。
恰巧小舟靠岸,裴湛先起身拉著不情願的人兒棄舟上岸,尋了條清淨的巷子口走著,翩翩想甩開他的手,裴湛緊攥著不讓,二人牽著手回到了萬花樓。
這晚,裴湛倒是沒有動她,她心裡也存了心事,只一心想著明天的事。
她告訴自己,離別從來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能見到娘親就是件幸福的事。
這般想著,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裴湛對玄影吩咐好一切事項後,便回了房間,也感覺有些疲憊了,剛走進一瞧,便見翩翩睡著了,眉頭微蹙著,他低聲罵了一句:「口是心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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