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無月。」
陳忠珩說了這句話,就轉身回去。
昨夜天空晦暗。
前方來了一個小吏,近前後說道:「待詔,張相有話。」
沈安問道:「手書何在?」
他單手握住刀柄,目光鎖定小吏。
小吏被嚇住了,哆嗦著摸出了手書。
這等時候,除非是趙仲鍼當面說的話,否則沈安一概不信。
「張相說宗室哭靈的氣氛有些不對,讓你在外面留神。」
沈安咬牙切齒的道:「李璋呢?」
小吏說道:「殿帥一大早就被召進了宮中。」
「愚蠢!」
沈安怒道:「拿紙筆來!」
有人送來紙筆,聞小種彎腰,沈安就在他的背上墊著書寫。
寫好後,他吹乾了墨,遞給了小吏:「馬上交給官家。」
小吏抬頭,惶然道:「待詔,這是……」
他嗅到了令人不安的氣息。
「速去!」
小吏一溜煙跑進了宮中,剛草草完成登基的趙曙拿到了沈安的手書。
雖然才登基,可趙曙卻顯得很冷靜,他吩咐道:「找仲鍼來。」
稍後趙仲鍼來了,趙曙把手書遞給他,「可是沈安的筆跡?」
這個時候他同樣不信任別人。
趙仲鍼看了一眼,點頭道:「是。」
韓琦在邊上問道:「敢問官家,沈安是要作甚?」
趙曙看著張昇說道:「張卿讓沈安盯著外面,沈安想要指揮萬勝軍……」
這個要求很過分,在這個緊要時刻,幾乎是在犯忌諱。
答應不答應?
張昇的額頭上漸漸多了汗水,七十餘歲的他顫顫巍巍的出來說道:「官家,不可啊!」
「萬勝軍里有折克行在,一旦……那便是災禍。」
一旦折克行和沈安聯手,萬勝軍悍然入宮,天下就要變色了。
韓琦的眉間多了冷肅,問道:「沈安是發現了什麼?」
這時有人進來稟告道:「陛下,親王來賀。」
登基之後,按照順序,先是親王來恭賀。
趙曙的眼中多了冷色。
「陛下……」
張昇對沈安並無意見,但在這等時候卻不肯冒險。
趙仲鍼說道:「爹爹,孩兒擔保,必無事。」
張昇急了,說道:「小郎君這是要徇私嗎?可沈安萬一……江山社稷如何?」
沈安要是造反了怎麼辦?
趙仲鍼目光堅定的道:「那我去擋。」
你竟然這般信他?
這時親王們出現在外面,趙曙掃了他們一眼,淡淡的道:「給他!」
「陛下!」
張昇皺眉,可趙曙已經冷臉在看著那邊。
「擬旨!」
旨意飛快擬好,在混亂的情況下,還是讓陳忠珩去送。
趙曙看著他,溫言道:「朕的身邊無人。」
趙曙進宮時間不長,身邊並沒有值得信任的內侍。
這話裡帶著些含糊的意思,卻讓陳忠珩心中一震。
這是……
他躬身:「是,臣粉身碎骨也要辦好此事。」
他以為自己會被丟在某個角落裡無人問津,可沒想到新皇竟然還願意用自己,心中的惶然變成了激動。
斯人已去,留下的人還得繼續活著。
他接過旨意,一路跑了出去。
韓琦上前道:「陛下,臣請先去看看各位郡王。」
他這話含糊,但眾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是要先過濾一道,若是發現有不妥的地方,他會先處置了,確保新皇登基順利。
這是擔當!
趙曙點頭,問道:「李璋何在?」
「陛下,殿帥在前面巡查。」
皇宮中,前面有許多親從官和親事官,這些人一旦發難,誰也沒法抵禦。
趙曙點頭道:「包卿也去。」
包拯出來,「是。」
眾臣心中一凜,知道這位帝王已經開始進入角色了。
韓琦主動是好事,但他卻又用了包拯,這便是制衡。
包拯老邁,而且朋友不多,這便是最忠心的臣子,趙曙不信他信誰?
這等想法只是一瞬就出來,可見趙曙的聰慧。
韓琦心中微微苦澀,然後和包拯出去。
郡王們的神色哀傷,不過韓琦飽經世故,只是一眼就看到大多是假的。
「諸位大王隨某來。」
他率先去了偏殿,回身道:「請北海郡王先來。」
這是要一個個的過關。
包拯一言不發的進去。
趙允弼的眼中多了些異彩,緩步入內。
殿內昏暗,韓琦和包拯在裡面一些,看著有些模糊。
趙允弼抬頭看了一眼,然後默然。
韓琦說道:「官家去了。」
趙允弼知道,所以這是廢話。
包拯說道:「皇子登基,大王該恭賀。」
趙允弼的眼中多了些異色,問道:「皇子是誰?」
包拯冷冷的道:「就是皇子!」
宮中就一個皇子,趙允弼這是明知故問。
韓琦有些惱火,單手按住腰帶,真想抽人。
趙允弼抬頭,眼中有些詭異的笑意:「團練使豈能做天子?何不另立有才幹之人。」
韓琦問道:「何人?」
趙允弼不答,只是看著他。
氣氛有些緊張。
包拯厲喝道:「有先帝遺詔在!」
他鬚髮賁張,趙允弼退後一步,然後微笑道:「此乃宗室家事,何用宰輔說話?」
趙允弼轉身出去,韓琦喝道:「大王意欲何為?」
趙允弼腳步越發的快了,韓琦和包拯追了出去。
「十三郎何在?」
趙允弼衝進了殿內,趙曙和群臣看著他,有些愕然。
「陛下在此,大王乃臣子,何不恭賀!」
韓琦的眼中多了殺機,包拯一把抓住趙允弼的袖子,喝道「還不速速退去!」
趙允弼冷冷的看著趙曙,說道:「你何德何能?」
趙曙的面色微冷,趙仲鍼在邊上說道:「您何德何能?」
他用您這個尊稱,代表著並未失去理智,但反問一句您何德何能,卻直接梗住了趙允弼。
你趙允弼有什麼資格來擔任帝王?
趙允弼冷冷的道:「官家昨夜為何匆匆離去?這裡面有人在……」
這是暗指有人害死了趙禎。
「趙允弼!」
就在殿內的人為之變色時,外面一聲厲喝,接著趙允讓就沖了進來。
趙曙的眼中多了些別的情緒,然後迅速掩飾住。
趙允弼剛回身,迎面就是一個拳頭。
呯!
世界安靜了。
噗!
趙允弼倒在地上,眾人愕然看著出拳的趙允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人竟然敢動手?
還是當著新皇的面,這個事兒咋辦?
眾人看向了宰輔。
韓琦捧著越發大了的肚子,一臉正色的道:「北海郡王中了暑氣。」
眾人的臉頰都在抽搐著。
這是睜眼說瞎話啊!
趙允弼分明就是被趙允讓一拳撂倒了,你竟然指鹿為馬。
趙曙淡淡的道:「北海郡王思念先帝過甚,送回去調養。」
這是禁足了!
趙允讓乾咳一聲,然後飛快的瞥了趙曙和趙仲鍼一眼,那欣慰和思念瞬間迸發,然後說道:「老夫……老夫回家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有人喊道:「還沒恭賀……嗚嗚嗚!」
邊上的同僚捂著他的嘴巴,目露凶光的低聲道:「看清那是誰。」
那是新皇的親爹,你讓親爹去恭賀兒子,要行禮不?
不行禮就是藐視帝王,行禮就是有違倫常。
所以趙允讓說回家是最好的選擇。
再嗶嗶官家會弄死你!
趙允讓走出了大殿,周圍的人微微低頭表示恭謹。
這是新皇的生父,以後的身份有些尷尬,但卻極為富貴。
「沈安那邊如何了?」
宮中初定,可趙曙卻覺得暗中有些不對頭。
「讓李璋來。」
李璋回來了,「陛下,外間無礙。」
新皇登基,宮中必須要保持穩定。
趙曙點頭,「辛苦殿帥了。」
「不敢!」
作為先帝的表兄弟,李璋知道自己的地位會被慢慢削弱,直至當今官家找到了替代者。
「沈安要了萬勝軍,為何?」
這話是韓琦問的。
李璋心中一緊,說道:「軍中怕是有人要作亂。陛下,臣請出宮。」
他準備去鎮壓那些亂臣賊子,趙曙微笑道:「殿帥辛苦許久,此事朕便讓沈安去做了。」
李璋和他並不是血親,關鍵時刻他不敢行險。
李璋黯然告退。
趙仲鍼緩步走在宮中,身後的喬二微微彎腰,笑的就像是個剛下蛋的母雞那般得意。
他覺得自己撈到寶了,許久的等待終於開花結果。
新皇上位,趙仲鍼很快就會變成皇子,以後會成為太子,而他就是太子身邊得用的人。
以後啊!以後某就能揚眉吐氣了。
王崇年近前,低聲道:「小郎君,怕是有些不對呢。」
趙仲鍼點頭,「北海郡王突然發難,若無倚仗就是癲狂。可他一直隱忍至今,豈會癲狂?外間必然有人響應。」
王崇年皺眉道:「沈待詔在宮外,就怕萬勝軍不聽話呀!」
趙仲鍼的眉間多了憂慮,看著宮外的天空,說道:「喬二去打聽打聽。」
喬二愕然,然後應了。
這等時候打聽宮外事可是犯忌諱的,若是被人說成是奸細,誰會救他?
趙仲鍼多半是不會的,只會說他是私下行事。
他眼中含淚,一步一回頭的往前走。
為何小郎君會對某這般無情呢?
他看到了笑的很傻很天真的王崇年,於是就找到了緣由。
就是這個王崇年!
趙仲鍼見他行動緩慢,就催促道:「快些去,若是打探不到消息,你就別回來了。」
喬二一聽腿就軟了,王崇年笑眯眯的道:「還不快去?」
他們二人在身份上並未分出高低來,所以現在就是表現的機會。
趙仲鍼負手而去,喬二和外人勾結傳消息,這些在此刻都是小事,他在關注的卻不是這個。
安北兄,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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