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這下可嘚瑟了。」
「為何?」
「朝中好些重臣都上了奏疏,請官家接了宗室子進宮。」
「官家同意了?」
「那是官家呢!難道就這麼讓太子之位空著?到時候出了什麼……大宋還能指望誰?」
「是了,太子是要立一個的。」
「華原郡王府和汝南郡王府都有可能,沈安和汝南郡王府的關係密切。」
「那府上的十三郎當年就進過宮,他的兒子和沈安交好。」
「那沈安豈不是要得意了?」
「肯定的,走路帶風……」
一群街坊把外面的民意縮小展示在了榆林巷裡,等看到沈安牽著妹妹出來後,就換了話題,然後笑眯眯的衝著沈安拱手問好。
「待詔好!」
這個稱呼實際上有些不大對。待詔待詔,說的是手藝人。
但沈安卻不介意。
「諸位街坊好。」
沈安牽著妹妹不好拱手,就笑眯眯的打招呼。
果果也嚷道:「街坊好!」
有人喊道:「待詔這是要去哪?」
沈安笑道:「我兄妹去女道士那裡玩耍。」
街坊們見他和氣,並無什麼倨傲,頓時就歡喜了。
等他們兄妹走了之後,有老人就嘆道:「當初他們兄妹剛來榆林巷租房時,那時候看著可憐。沈安出去做買賣都是一頭挑著攤子,一頭挑著妹妹,可憐啊!可如今再看看,人家都成了大官,那個什麼……說書的。」
「國子監說書。」
「那可是不得了,教那些官員的。」
「以前還有人嫉妒沈安呢!那是誰?現在怎麼不嫉妒了?」
隨著沈安慢慢的發跡,這些街坊羨慕嫉妒恨是少不了的。
可現在卻沒了。
有人說道:「以前還能看得到,妄想著追上他,現在人沈安慢慢走咱們都追不上,那還嫉妒個什麼?!」
人就是這樣,羨慕嫉妒恨大多是和自己差距不大的,當差距越拉越大,連對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之後,再狹隘的心都會變得平和起來。
沈安牽著妹妹出了巷子口,就遇到了趙仲鍼。
「仲鍼哥哥。」
果果笑著揮手。
「果果真漂亮。」
趙仲鍼今日有些敷衍,等近前就說道:「安北兄,翁翁想招幕僚了。」
幕僚?
老趙這是覺得自家的智商不夠用,要請幾個外援來應對目前的局勢?
「以前請了不來,現在湊著來了,可見也是些趨炎附勢的。」
人在失勢時,會覺得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你。
等你得勢後,會發現整個世界都在擁抱你。
實際上並無差別,唯一的差別就在於權勢而已。權勢就像是磁石,能吸引無數覬覦和蛆蟲。那些蛆蟲想攀附上來,緩緩等待權勢發臭,直至變成爛肉的那一天,然後它們就能飽餐一頓。
如今兩個郡王府雖然並無實權,可這玩意兒就像是買期貨一樣,那些人依舊敢於下注。
沈安帶著妹妹去了女道觀里,請了裡面的一位道醫給妹妹看了身體,結果不錯。
「令妹的身子不錯。」
女道士看著慈眉善目的,面對著沈安遞來的一塊銀子依舊不動色。
「出門帶不了銅錢,請見諒。」
女道士微微頷首,目光淡然。
真正的大德高士不會故弄玄虛,他們早已把人生和世間看透,知道這一切只是虛幻,生死都是虛幻。
在他們的身上,時光仿佛停止了流動。
出了道觀,果果歡喜的道:「有姐姐。」
幾個少女從前方走過,裙裾飄飄,只留下了一陣笑語。
趙仲鍼今天有些沉默,直至此時才說道:「安北兄,他們說我該弄幾個老師……」
這是……迫不及待了?
「你翁翁怎麼說?」
「我翁翁沒說話。」
沈安搖搖頭道:「鎮之以靜,別嘚瑟!」
他不知道趙禎具體駕崩的時間,可卻知道趙仲鍼進宮的時間不是現在。
而且這些人老是把趙禎想做是一個皇帝,皇帝嘛,就該是無私的。
所以群臣這些年一直在蜂擁上奏,讓趙禎趕緊接個宗室子進宮來當太子,至於趙禎會不會心疼……你是皇帝啊!你竟然會心疼?
皇帝高高在上,冷漠無情。
趙禎的仁慈帶著煙火味,可群臣在考量事情時卻把他當做是廟裡的木胎神像。
多年前就不斷有人建言,讓他接宗室子進宮,趙宗實就是這個建議的產物。
可趙禎的難受和憋屈都被大家忽略了。
趙仲鍼點頭,回到家中後,趙允讓那邊就召他過去。
趙允讓和趙宗實都在。
這是一個小型議事的規制。
趙允讓看了趙宗實一眼,說道:「此事就如浪潮,一旦開始就不可抑制。但我家卻由此引人注目了,各種手段怕是層出不窮……」
他對趙宗實說道:「一人計短,十三郎的身邊得有人幫襯才是。」
他看向了顯得格外沉穩的趙仲鍼,滿意的道:「仲鍼此後當多讀書……」
這是要讓趙仲鍼多留在家裡,而且也得要重新請先生。
趙仲鍼苦著臉,趙宗實哪怕不想進宮,可也瞪了他一眼。
趙允讓喜滋滋的道:「如今兩家都在盯著,此時誰犯錯少,誰就是贏家,贏著贏著的,就上去了。」
「你看這人行不行?」
兩人在商討著人選,壓根就沒有徵求趙仲鍼意見的意思。
長輩的考量總是要比你強,所以接受就是了。
兩人最後敲定了五人,趙允讓就叫了老僕進來,準備安排人去拜訪。
趙宗實微笑著,他現在需要的是養病。
所以幕僚不幕僚的對他來說就是扯淡。
他看向了自己的長子,目光慈祥。
「翁翁。」
「什麼?」
「孫兒……不想要什麼幕僚。」
趙宗實愕然。
趙允讓一怔。
趙宗實問道:「你這是為何?」
趙仲鍼說道:「此事還是要暫時安靜些才好。」
趙允讓和趙宗實相對一視,然後都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此事已成定局,群臣都在進言,官家遲早會同意的。」
現在請了幕僚來,就是讓你們快速接受外面的各種信息,並漸漸習慣那種分析問題的方式和角度,免得進宮後兩眼一抹黑,遇事就措手不及。
趙允讓認為這是小孩子在鬧彆扭,就沒在意。
可趙仲鍼卻再次說道:「翁翁,這不是時機。」
「你不要?」
趙允讓覺得這是小孩子發倔,就莞爾道:「那就由得你。」
官家的年歲不小了,而且身體一直不大好,誰知道他什麼時候駕崩?
所以時不我待啊!
趙允讓說道:「他那裡有個沈安,倒也罷了,還是十三郎這裡吧。」
趙仲鍼鼓起勇氣說道:「翁翁,怕官家忌諱呢!」
趙允讓笑了起來,然後對趙宗實點點頭,示意他來回答這個問題。
趙宗實說道:「這是社稷大事,君王無私,社稷無私,官家多年的帝王,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做了皇帝就該沒感情,和廟裡的菩薩差不多,他忌諱個什麼?
而且郡王府最近不見客,這就是在表示自己的態度。
至於幕僚,這肯定不在帝王的眼中。
趙仲鍼搖搖頭,起身說道:「翁翁,孫兒不要。」
他很是嚴肅的說道。
趙宗實微微不悅,就看向了趙允讓。
趙允讓卻只是笑道:「隨你,你且和沈安去攪合吧。哦,最近還多了個神童般的王雱,少年人就該一起玩耍,去吧。」
這是哄小孩子呢?
隨後就派人去拜訪幕僚人選。
……
「官家,兩家郡王府倒是不怎麼見客,只是都請了幕僚。」
宮中,趙禎的目光冷清,說道:「都給誰請了?趙允讓和趙允良沒請?」
張八年冷冷的道:「趙允讓請了三個,趙允良請了五個。」
趙禎把手中的奏疏扔在案几上,隨口問道:「趙仲鍼呢?」
張八年沒想到他竟然還問下一代,就說道:「據說是想請,可趙仲鍼說忌諱,不要。」
「忌諱啊!」
趙禎的眼中多了怒色,說道:「一個孩子都知道忌諱,都知道不來刺我的心,可那些大人呢?都是狼心狗肺!」
「都以為朕是鋼筋鐵骨,都以為朕從裡到外都是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溫熱。可若是如此,無數人的腦袋早就該掉了!都該掉了!」
皇帝很少會咆哮,不,是壓根就沒有過。
可現在宮中卻迴蕩著他咆哮的聲音。
一陣咆哮之後,趙禎冷靜下來,吩咐道:「朕記著三司那邊有些陳年的賬務,說是不好理,還準備新招收人手來重新核算,朕看不必了。」
他負手回身站著,淡淡的道:「宋祁走之前說今年的耗用怕是會有些捉襟見肘,既然如此,那就節省些,讓他們弄,否則白白拿著錢糧,那是坐吃等死。」
陳忠珩覺得身上一冷,然後一股幸災樂禍的快意就襲上心頭。
叫你們嘚瑟!
稍後他就帶著十多輛牛車去了三司。
「什麼?要賬冊?」
宋祁滾蛋了,現在三司使的職位還在空缺中。
所以得知這個要求後,整個三司都懵逼了。
王安石是度支判官,對那批陳年賬冊有些印象,就帶著陳忠珩去。
「多來些人!」
眼前的柜子里全是賬冊,陳忠珩拿起一本來翻動了一下,頓時灰塵就飄飛的到處都是。
「啊嘁!」
他打個噴嚏,想起那兩家子人愁眉苦臉的模樣就想笑。
主辱臣死,你們把官家當做是死人,那就接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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