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裒仍然在外府等候,眼見李泰行出後便闊步迎上前去,李泰對堂兄招招手,示意有話歸府再說,然後便一同離開了台府。
待到歸家之後,李超和其他幾位堂兄仍然未睡,聽到仆員稟告之後,便連忙快步迎出。
「阿兄,是我不對,日常交際不慎,滋擾家中。」
見到李泰走來,李超便低頭認錯道。
李泰先向其他幾位堂兄一一打招呼,擺手示意眾人入堂坐定,才又望著仍自面有羞慚的二弟笑語道:「事不因你而起,不必因此自責。人生在世,誰無瓜葛牽絆?難道都要孤僻獨處?你當時能夠慎重推脫,並不因人情熱切便應允下來,已經算是不失機敏的應對。
如今國中情勢紛繁,待人接物的確是需要留心幾分。不過這也是對你的磨練,對人對事能夠不失自己的判斷和秉持,就算是沒有了父兄的庇護,也能迎對人間的艱難和兇險。」
因為與家人們相處時間不常,再加上李泰終究不是前身,所以對於家人們他有嚴肅約束的一面,同樣也有體諒包容的一面。
就李超面對的這個問題,其實也是無從迴避。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皇帝鐵了心要給他丈人找不痛快,李超也僅僅只是因為身為元家婿子的身份而受牽連,總不能因為這一點情況便直接休妻斷絕往來吧。
再說皇帝太能折騰,其實讓許多不欲多生事端的元氏宗親也頗生反感。就這宇文泰還硬頂了他三年多,與其說是隱忍留情,不如說是為的讓群眾看清皇帝本質,使得越來越多的人放棄皇帝。
畢竟當年操作更騷、法統更正的孝武帝,到了關中沒多久也就被弄死了。如今的宇文泰較之當時無疑權勢更加穩固,別的不說,就拿皇帝標配的年號都不給,皇帝照樣束手無策。
聽到李泰這麼說,李超的臉色才有所緩和,不再像剛才那樣沮喪忐忑,但還是低頭說道:「我並沒有阿兄這種為人處事的智慧,但卻因與阿兄的親密血緣備受關注,此番受擾已經措手不及,來日還不知會有什麼情勢刁難牽連到阿兄,索性書廬用功、不再急於入世了。」
「你有向學之心,當然是好的,家中也並不需要你進事增補用度,學業精深同樣也是光耀門楣。但也不必刻意的避人避事,常在父兄席前承教,大錯勿犯、小錯無妨。」
對於李超這樣的想法,李泰也並未反對。因他本身權勢地位的緣故,家人們在國中必然要承受更多的關注,也會遭受更多的情勢滋擾,不願意迎合避開也無妨,但也不至於因此便怕了什麼。
別說現在只是暗潮湧動,就算是來年劍拔弩張、圖窮匕見,誰也不敢把李泰和他的家族當作直接打擊的對象。
對李超稍作安撫,李泰又轉頭望向李裒等幾位堂兄,笑語問道:「兄等於此進事也非短時,對於關西風氣還能適應嗎?」
之前李裒等人剛剛入府進事的時候,李泰便問過類似的話題,如今再次問起,意義自然更加豐富,不再是問他們個人習慣與否,而是問的他們對於隴西李氏在如今西魏所處的政治生態位置是否了解和適應。
幾人對望一眼後,便由李裒開口說道:「有了十三郎你的功勳壯跡,家人們無論是在朝在野都受人敬重。我們這些年齒虛長之人,也都因此而封爵授官,各有見用,不需要為了功名多作操心。
私事上,居住關西的親友較之關東的確要少,但彼此相處起來也更加融洽,少有紛爭齟齬,我家於中更是名位之選,就連戶中尚未知事的兒女也不乏訪問者……」
聽到堂兄張嘴便贊言不斷,李泰既有幾分自豪,也有幾分羞澀。他們隴西李氏雖是天下名門,但也不得不說,家人們來到關西後能夠獲得這樣的待遇,絕大部分還是因為李泰個人的緣故。說他憑一己之力在關西帶飛了隴西李氏並不為過,隴西李氏關西分李大頭目他也當之無愧。
「堂兄過譽了,往年我孤身於此,不知鄉里消息,思親如疾又困於勢單。好在有兄等擁護恩慈西行來聚,使我家聲大壯。如今我又久鎮邊疆,家事多仰兄等護持。一門之內守望相助,本就是祖宗教誨、世代相傳的家訓,咱們兄弟各自用心、共當家事,家門之內自然昌盛祥和!」
一家人既然要和睦相處,總是不能盛氣凌人,李泰心內雖然常常會有沾沾自喜之想,可在同家人相處的時候,很少會拿他在外的權勢說事。
堂兄們年紀都比李泰更大,來到關西後無論在公在私、包括一飲一食都無不深受李泰的關照,心內自然不敢輕視這位堂弟,但也因此難免會有幾分拘謹,聽到李泰這麼說,各自也都心中一暖。
「五兄說的只是好的一面,我來說一點不太好的吧。」
李泰三伯家的李士元開口說道:「十四郎前所受擾並非孤例,其實家人們常常都會受此擾困。縱然是專心於事,謹慎自處,也不免會是非纏身。我家處境顯赫,有一些情勢上的糾纏也在所難免。若是正直世道,只要能各自秉持道義、不行邪途,這一類的騷擾漸可杜絕。但今國中終究並非……」
李士元講到這裡,幾人也都各自嘆息一聲,二伯家的李捴講的更加直白:「既見東朝易鼎,關西難免人心浮動。我家本有幾分舊譽,又兼伯山如今權勢傍身,大事未定,此類糾纏就無從避免。如仲舉般專心學術誠然也是一計,但也有薄才渴用的輕躁之心,想要別覓清靜牧民積功,伯山你覺得可否?」
李泰聽這意思堂兄們也都被如今國中人事糾紛搞得有點煩躁,尤其有幾次還是他家作為焦點核心,就拿之前柱國風波來說,便不乏關東親友時流前來走訪遊說、探聽風聲。如若拒之不見不免太傷人情,可若見的多了則又會因各種心計運用而情義漸遠。
李超年紀不大,加上成親未久,家中沒有什麼壓力,自可以閉門讀書。
但這些堂兄們各自也都是一大家子,雖然受了李泰的關照而衣食無憂,但也不能就此當作理所當然,總也需要有各自的事業營生,是不好直接棄職隱逸。想要避開這些人事紛擾,外出任官便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李泰對此也有一些考量,堂兄們雖然談不上有什麼絕世之才,但在霸府任職以來表現的也都可圈可點,能力上自然是足夠的。不過要安排在哪裡任官,還是得考慮一下。
他今雖然執掌東南軍政,安排幾個人進入總管府再簡單不過了。但看如今宇文泰就快把對他的忌憚寫在了臉上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安排堂兄們進入荊州總管府,顯然是有點破壞彼此間的微妙默契,可能會換來中外府對荊州總管府的加倍干涉。
至於其他的地方,李泰的路子倒也不少,不說關中本地,單單隴右、陝北、河東、豫西、山南等等周邊一溜地方,就沒有他插不上話的。甚至就連宇文導坐鎮的秦州總管府,他要真安排幾個人進去,宇文導想也不會拒絕。
想了想之後,李泰便說道:「我今次歸府,是大行台召問伐蜀事宜。南梁局勢仍自混亂不堪,武陵王稱帝蜀中,大悖下遊人心情勢,可謂取蜀良機。伐蜀之行,不在今歲當在明年。兄等誰若有意參事,我便著府中熟知蜀中事務者詳細相告,以為來日參事依憑。」
幾人聽到這話後,各自都面露喜色。人生在世,誰又沒有開疆拓土、建功立業的想法?如今有這樣一個機會,當然都想參與其中。
但在沉默片刻後,李裒便先舉手表態道:「兄弟們勤功四野,但家事也是需要看顧,我今在府事務清閒,可以兼顧家事,讓你們沒有後顧之憂。」
李裒表態後,其他幾人也都先後表態,將這個機會留給了他們當中年紀最小、但也已經年近三十的李士操。
李士操見兄長等對他如此關愛,一時間也是頗為感動,直接在席中拍著自己胸口保證道:「謝謝兄等關照,謝謝十三郎提攜!此番若能參事,我一定奮勇作戰,不得蜀中、誓不還家!」
李泰聽到這話後不由得翻個白眼,老哥你這激動的有點過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已經奪權成功了呢。此番伐蜀就算給你一個名額,但真正主力那也得是大行台心腹啊,咱們還得再等等。
不過他這裡倒也不只伐蜀一個路子,略作沉吟後便又說道:「待到伐蜀事宜計定之後,我想趁著難得都在府中邀請章武公過府一敘,屆時請諸兄長列席相陪。如果對於隴右邊事有什麼心得看法,兄等也可趁機進言,若得採納,亦是一幸。」
隴右那邊宇文導已經坐鎮數年,雖然不像荊州一直大動作頻頻,但也是穩中有進,李泰倒不是想讓堂兄們過去同宇文導爭權奪勢,不過那裡的人事關係和商貿往來也的確是需要一個自家人去維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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