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中外府中已經是一片狼藉,直堂前後到處都分布著戰鬥的痕跡,許多府員僕役都退縮在角落處瑟瑟發抖,唯恐遭受殃及。
「李植這狗賊何在?我待這狗賊推心置腹,狗賊竟敢叛我!」
回到府中後,宇文覺便大聲咒罵道,臉色都氣得有些發白,可見對於李植背叛自己的忿恨。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府員戰戰兢兢的行出,向宇文覺講述一番動亂始末。
原來李植在得知太原王業已兵入潼關、並且派人到同州城宣令的時候,便自覺大勢已去。
他並沒有再如宇文覺一般繼續心存幻想、還要出城交戰,而是按照之前已有的盤算,前往小司馬蔡佑家中,準備說服其人率領禁軍與皇帝一併撤往原州鄉里,以暫避太原王李伯山之鋒芒。
結果此事卻遭到了蔡佑的斷然拒絕,於是雙方便在蔡佑家宅中便爆發了衝突打鬥。因為蔡佑之前已被解職而賦閒在家,一時間能夠調用的只有自家的士伍家兵,因而被李植衝出其家、重新返回中外府中。
蔡佑率部一路纏鬥追殺到了中外府,但是因為中外府此日當直者正是李植之弟李基,蔡佑恐怕不敵這兄弟兩人部曲,只能轉戰到內府護住府中的大冢宰家眷。
李植也因恐禍亂鬧大、難以脫身,於是便收拾擄掠一批中外府人事,夥同其弟李基,率領千餘卒眾然後便離城而去了。
宇文覺了解到這事情經過後,更是氣得渾身發抖,他萬萬沒想到一直信任有加的李植竟然心中早藏險計,只覺得世道詭譎、人心險惡,再想到出城追擊敵人時竟被禁軍將士將其拒之營門之外,更感整個人間都充滿了惡意。
可是在得知蔡佑竟然奮起反擊、不與李植同流合污之後,宇文覺心中又暗生希冀,他也不再關心李植究竟在府中擄走了什麼人事,徑直便繞過直堂向內府而去。
此時的內府門前,蔡佑一身重甲橫槊而立,左右則是幾十名其家兵部曲,同樣也都各持刀杖陣列於內府門前。
宇文覺來到此地,遠遠的便向蔡佑深揖為禮,同時用一副誠摯的語調說道:「多謝懷寧公、多謝!怪不得主上生前常言府下群僚若以忠義取士,懷寧公必得頭籌!前者女干賊妖言惑我,使我疏遠忠臣,幸在懷寧公不計前嫌、仍肯捐身效力,此番若非懷寧公奮力抵抗,則家國危矣!」
這段時間以來,宇文覺一直都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模樣,如今強敵將至、又遭心腹背叛,自感窮途末路,卻沒想到竟然還有蔡佑這種孤直忠勇之士不離不棄,因此心中也感激不已,對蔡佑的態度也變得恭謹禮貌。
然而蔡佑只是站在原地,對於宇文覺的示好道謝只是視而不見。
宇文覺自覺理虧,再加上眼下也已經將蔡佑當作自己的救命稻草,對此也不以為忤,接著便又說道:「之前聽信女干言,裁奪懷寧公職事。今者女干賊自曝醜惡,使我痛悟前非,即刻便復懷寧公職權,並另作加任。
如今府下尚有甲卒數萬可用,自此盡歸懷寧公調度,請公為我守城拒敵。但能逼卻強敵,酬公以王爵、裂土以封,公若不信,可相為誓約!」
蔡佑聽到這話,眼神中微微閃過一絲波瀾,他上前一步,望著宇文覺沉聲說道:「某本隴邊庶人、原州匹夫,幸在主上賞識垂恩、遂得今時榮寵。生平所願不為顯達,但望不負此恩。主上薨於征途,使人痛徹心扉。臨行所託事宜,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宇文覺聽到這裡,頓時面露喜色,他自知自己如今權威大損,城外的人馬恐怕也難以調動,想要抗拒即將歸師的李伯山,只能仰仗蔡佑這種威名赫赫又忠心耿耿的大將。
然而蔡佑接下來的話卻瞬間澆滅了他心中的希望:「前者略陽公擅權任性、自有所計
,諸多妄動摧損主上遺功,某未能力禁、深以為悔。今有軍府強臣歸國定亂,亦奉主上遺命。某今所願,唯舍此一身以周全主上家室。請略陽公止步於此,勿入內府後宅,否則休怪刀兵無情!」
聽到蔡佑非但不理會他的示好拉攏,甚至還禁止他再踏足內府,宇文覺臉色頓時一變,但如今惡劣的處境讓他終究不復之前的囂張氣焰,很快驚怒的神情又轉為哀求:「我無知少年驟遭家變,又被女干徒蠱惑,以至於行差踏錯,懷寧公竟要棄我李伯山若歸,我必無活路,懇請懷寧公憐惜護我!」
「那請問略陽公,寧都公是否可憐?公使我召之歸府,卻不想略陽公竟如此歹毒,不容手足!」
蔡佑講到這裡,也是一臉悲憤,怒視著仍作哀求的宇文覺忿聲道:「略陽公終究是主上血脈,某不敢害。但某今既在此,便絕不容許略陽公再入內府加害親屬!」
之前鴆殺宇文毓乃是秘密行事,外界群眾至今不知,李植作為此事執行者,為了證明宇文覺的喪心病狂而將此事告知蔡佑。
蔡佑同寧都公宇文毓關係本就頗為友善,聞知此事後自是驚怒不已,但也並未因此與李植同謀,反而想要擒殺李植為其報仇,但因寡不敵眾,只能退據中外府後宅這裡,不再讓人入宅騷擾大冢宰家眷。
此時同樣職任武衛將軍的趙貴之子趙永仁正待入此察望情勢,聽到蔡佑對略陽公的指責後頓時也是臉色大變,旋即便匆匆率部撤離此間。
宇文覺一番哀求,但因劣跡斑斑,終究沒能說服蔡佑效命於他,只能失魂落魄的返回中外府直堂。而當他來到直堂這裡的時候,卻發現原本上千名親信黨徒,如今仍然聚集在此卻不過百十卒眾,頓時又是驚慌、又是暴怒:「人都去了哪裡!」
諸親信們這會兒也都是惶惶不安,各自默然垂首,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有的人看到宇文覺一臉的暴躁模樣,更是不由得心生懊悔,不應該繼續再留下來。
宇文覺自然清楚消失的人去了哪裡,無非是也學李植一般拋棄了他、自謀生路去了,慘遭眾叛親離的打擊讓他悲憤至極,但在直堂前發泄片刻後,他卻又大笑起來,咬牙切齒的呼喝道:「狗賊叛我便以為能夠活下去?前殺大司馬正為此日!我若不存,李伯山歸掌權柄,你們也都要死、都得死!無論逃去哪裡,全都要給我殉葬!」
其餘尚在猶豫是否也要抽身逃離的黨徒們聽到宇文覺這竭斯底里的呼喊,一時間也都驚懼有加,變得更加不安起來。是啊,太原王已經勢大難當,如若真的歸國掌權,他們這些為虎作倀的爪牙又能跑去哪裡?
「與其奔逃各處,豬狗一般被追殺,不如留在此地,待太原王志驕意滿、有失防備之際加以刺殺!」
忽然有人小聲嘀咕道,而聽到這話後,無論是宇文覺還是那些垂頭喪氣的黨徒們,一時間都是眸光大亮,便又都圍聚起來。
這些人哪怕不知歷史,但是道聽途說也知道許多強權人物陰溝翻船的故事。如今的他們可以稱得上是萬念俱灰,無論這計策的可執行性有多高,起碼對當下的他們而言也是一個慰藉。
且不說這些人垂死掙扎的謀劃,趙永仁在得知宇文毓已死的消息後,當即便前往父親軟禁之處匯報此事,而趙貴在得知此事後,頓時也有些傻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嘆息道:「這略陽公權術雖然不逮大冢宰,狠辣卻有勝之啊!幸在此番羽翼未成便暴露其惡,若假時年,我輩恐怕都將受制其人!」
「寧都公已死,難為反覆之計,兒還能活?」
趙永仁又苦著臉說道,須知燒死獨孤信的那把火還是他親自點燃的呢。
趙貴聽到這個問題,眼神便也黯淡下來,略作思索後便說道:「眼下天子何在?我要去寸步不離的宿衛陛前,
你、你先將宅中家眷送出城外妥善安置,所有妻妾、侍婢,凡有入帷侍奉者,一個不要遺漏!然後你再入府,守在略陽公側,千萬不要讓他逃離府外!速去、速去!」
太原王雖然沒有到來,但是隨著其聲令宣達至此,整個同州城便已經變了天。略陽公宇文覺黨羽勢力土崩瓦解,而城中大多數軍民也都奉從太原王教令而在營、在家,街巷之間都少見行人流竄。
皇帝拓跋廓之前被宇文覺強行命人帶到城樓上觀戰,但是很快戰鬥卻在中外府打響,於是皇帝便也被擱置在了城樓上。
一直過了好幾個時辰,之前遭到軟禁的廣平王拓跋贊等才率領一隊甲兵找到已經在城樓上枯坐許久的皇帝。
然後眾人經過一番商議,為了穩妥起見,索性便將皇帝護送到太原王在同州城中的家宅安頓下來。起碼接下來城中縱然再有紛亂,太原王府也要比中外府安全得多。
一直到了入夜時分,幾乎找遍全城的趙貴才總算得知皇帝下落,於是便匆匆尋來。
可是太原王府早被許多聞訊而來的文武大臣們占的滿滿當當,趙貴雖然尊為柱國,但在這會兒也面子不大,只能縮身在太原王府門洞內,儘管呼吸轉身都有些困難,但也還是強忍著不敢離去。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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