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長安城中的雍州州府直堂中,職任雍州長史而留守長安的李穆面對著來自中外府的使者沉聲說道:「崔盧諸人眼下並未居住城中,未知匿於何處,州府正自搜捕捉拿,待有消息一定奏告府中。」
那使者聽到李穆這一答覆後,便也只能再次重申事情的重要性,希望州府能夠積極配合,然後便起身告辭。
待將中外府使者打發走之後,李穆又率領親信來到長安城外一座園墅中,崔謙、盧柔等中外府明令抓捕有涉獨孤信逆案的幾人赫然在此。
當見到李穆行入莊園,幾人也都連忙迎出,紛紛入前詢問道:「請問武安公,眼下外間情勢如何?」
李穆聞言後便嘆息一聲道:「東面傳來消息,太原王正統軍與敵交戰河洛。因知襄陽主力並未進入武關,關中邪情更甚。中外府仍自大肆搜捕涉案人員,許多時流都受捕」
獨孤信遇害於沙苑之後,許多原本尚在保密當中的事情也逐漸擴散開來,諸如東征大軍失利、大冢宰宇文泰在征途當中病亡,以及襄陽人馬進入武關等等。這每一樁消息都有著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效果,使得整個關中都人心惶惶。
但在眼下最讓關中士人們感到憂困驚悸的卻並不是外戰失利所帶來的兵禍危機,而是中外府針對獨孤信逆案的調查追究。許多關中時流都被認定有涉獨孤信挾君逆案之中,從而遭到中外府的抓捕懲罰。
眾人心裡當然也都清楚,所謂的挾君叛逆無非只是一個大肆清洗以打壓異己的藉口罷了。許多被捕的時流甚至壓根就不知道獨孤信返回關中的消息,結果就直接遭到了抓捕,並被扣上了一個叛逆的罪名。
這些被捕人員,多是獨孤信的門生故吏,以及與隴西李氏交往甚密的關東世族成員。
由於獨孤信近年來已經不再執掌具體職事,而山南道行台與中外府的矛盾也逐漸外露,因此這些與他們關係比較密切的時流也多遭到投閒置散,如今遭到抓捕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的抵抗力。
崔謙、盧柔等人既是賀拔勝舊屬,還與隴西李氏親誼密切,自然也都榜上有名。由於他們之前官職便多遭罷免而賦閒在家,因此之前皇帝被轉移到同州的時候也都沒有資格隨駕前往,當中外府再下令抓捕他們的時候,提前聞訊的李穆便先將他們給藏匿保護起來。
由於中外府已經將畿內幾州眼下尚存幾乎所有的武裝力量都聚集在了府下,而他們所打擊的目標則還主要集中在獨孤信舊部和一部分關東世族,因此儘管也在關中造成了極大的人情惶恐,但暫時還沒有造成太大的騷亂。
許多時流儘管有些不滿中外府的這一系列做法,但是也都不敢貿然發聲質疑,擔心遭到牽連懲罰,而且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對抗中外府的亂命。因此群眾也只能三緘其口、冷眼旁觀,看著關中人事局面越來越亂。
李穆雖然是李植的親叔叔,但他也很難給言行越發癲狂的李植帶來什麼有效的制約。
之前的他便因江陵之戰中的作為而頗遭猜忌,雖然也因戰功而晉升為大將軍,但卻並無職權授給,一直都是閒置狀態。
一直等到大冢宰籌劃東征事宜乏人可用,才又將之任命為雍州長史留守長安,但是長安真正的留守大將還是蔡佑。而當皇帝被轉移到了同州後,長安城中基本上也就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管理了。
如今的李穆也並沒有什麼強大的權柄勢力,只能暫且將崔謙等人包庇下來以待局勢轉變。幾人又討論了一下局勢的變化,對於中外府如今的瘋狂也都自感有些束手無策,唯有盼望太原王能夠儘快克定外敵而後揮師歸國以控制局面。這不只是他們,也是時局中大多數人的共同想法。
且不說這些時局之中邊緣人的處境和想法,眼下的中外府卻是一
派繁忙的景象,尤其是自略陽公宇文覺以下一眾執掌權柄之人,很是有一種生殺予奪、快意恩仇的張揚恣意,可謂是風光無限。
宇文覺自然不用多說,其麾下直屬其人統率的親信衛隊擴大十數倍,足有上千員眾,各自身著錦衣戎袍,在同州城內外橫行無忌。
上到公卿***,下到閭里百姓,無不深受這些人的危害,只要宇文覺一聲令下,他們便都一擁而上將人殘害虐殺,因其行事囂張暴戾,極短的時間內便在同州創下了諾大的名氣。
而在私底下,許多同州士民都斥罵這些略陽公黨徒爪牙為服錦鬼,一則是斥罵這些人為虎作倀,二則是盼望著能有強力人物主持公道,將這些為非作歹的爪牙統統處死!
除了宇文覺本身積極壯大親信部伍之外,中外府司錄李植還有孫恆、賀拔提等等也都在利用手中的權力打壓異己、扶植親信,將整個中外府都搞得烏煙瘴氣。
眼下這些人就很有一種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的感覺,原本他們只是中外府的後備力量,可是如今征師未歸,那些資望勢位出眾的名臣大將也仍都滯留在潼關,他們在國中便無人能夠制約,於是便都恣意妄為起來。
當然也並不是完全無人對他們進行管束斥責,當獨孤信被處死的消息傳到潼關的時候,宇文護第一時間便派遣尉遲綱返回中外府,希望能夠將混亂的局勢給重新控制起來。
尉遲綱回歸最初,李植等人還頗感敬畏,各自低頭請罪,可是當他們了解到東征大軍竟然敗得這麼慘,撤回潼關的人馬甚至都不如他們在同州緊急湊起的多,心中敬畏感自然大失。
尤其在得知太原王李伯山業已率領山南人馬奔赴河洛與敵交戰,自武關進入商洛地區的僅僅只是一隊偏師之後,李植等人更加的心緒大定,索性直接勸告宇文覺將尉遲綱也給軟禁府中。
「方今師旅大喪、國力大損,出征諸將人人有責!平昌公在公乃是典兵大將,在私則是門下親徒,對外不能克敵制勝,對內不能奉主周全,真可謂罪莫大焉!」
隨著局勢的進一步發展,李植等人的心態也漸漸有所轉變,此時再講起軍敗辱國的尉遲綱與東征諸將也都不免心存輕視:「前者獨孤如願等臨陣脫逃、意圖歸國弄亂,若非略陽公明於決斷、卑職等盡心設謀,關中局勢不知已經如何崩亂。平昌公喪勢之犬,歸後不思罪過,反而頤指氣使、諸多刁難,欲亂略陽公法度,若不制之,實在難忍!」
宇文覺當然也不樂意頭上平白多出一個限制,他連自己的兄長都敢毒殺,又怎麼會在意區區一個表兄,聽到李植等人的鼓動之後,便也索性下令直接將尉遲綱擒拿關押起來。
不過在癲狂之餘,這些人偶爾也會恢復些許理智,擔心局勢就此進行下去可能會難以收場。
李植對此則仍自有看法:「諸將無能,軍敗辱國,如今任其駐守潼關、卻敵於外,乃是略陽公格外開恩,允之戴罪立功。如若不從府令而潛逃歸國,獨孤如願前車之鑑未遠,誰若再敢重蹈覆轍,難道不懼府令法刀?
至於說太原王李伯山,其人輕敵冒進、身陷河洛。我大軍十數萬眾尚且不敵東賊師旅,大敗而歸,李伯山縱使傾盡山南甲卒,兵力能勝中外府?縱然其人僥倖得勝,必然也已經是師老眾疲、難有作為!」
聽到李植的這一番分析,眾人也都連連拍手稱是,起碼在他們看來這邏輯推演一點問題都沒有。李伯山雖然勢力強大,但其人輕入河洛,自有東賊大軍消耗其人勢力。至於潼關征師也已經損兵折將,他們畏懼歸朝遭受問罪,便只能死守潼關,為關中抵擋外侵!
然而正當這些人自以為這樣的好日子可以繼續維持下去的時候,襄陽師旅大捷的好消息也無可避免的傳遞到了關中,但這令其他人倍感
振奮的好消息對中外府這一眾掌權之人而言卻不啻於一個噩耗!
且不說中外府這些樂極生悲的傢伙,當駐守潼關的宇文護等人在得知喜訊的時候,心情一時間也是複雜至極。尤其一想到後方被折騰的不成樣子的亂象,宇文護等人又是不免頭疼至極。
但是留給他們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當他們得知襄陽師旅大捷的消息時,太原王已經率領前部人馬向弘農轉進,不久便可抵達潼關關前。
東面太原王攜大勝之勢而來,西面後方宇文覺等人則作威作福、六親不認,如若再任由局勢如此發展,怕是只能坐以待斃了。
萬般無奈之下,宇文護只能又召來李遠,希望他能返回中外府勸說一番李植等人。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了。
資望崇高如獨孤信被一把火燒了,親義密切如尉遲綱則生死不知。如今困在潼關的人員不少,可誰又敢篤言在這兩方面能勝此二者?唯有寄望於李遠能夠憑著父子倫情,來喚醒他兒子的感情和理智。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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