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獨孤信邸內中庭,這個人前雍容威武的獨孤開府只是背著手仰臉望天,不去看庭中兒女們的哭喊狼藉畫面。筆神閣 bishenge.com
崔氏垂首立在廊前,將兩名幼怯女童攬在身後。
「不准哭!」
獨孤妙音站在兩名剛被父親踢打過的兩個少弟面前,跺腳低斥一聲。
這聲調雖然不高,卻比父親的責罵聲更具威懾力,兩少年登時收住了哭聲,小一點的獨孤穆兩手捂著嘴巴,卻仍忍不住抽噎道:「我、我捨不得阿姊……」
聽到這話,那妙音娘子眼眶裡頓時也湧現淚花,彎腰撫理這小弟額前有些雜亂的碎發,並將他扶了起來。
這年齡同樣不算太大的小娘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低頭行至父親身旁跪了下來,語調哽咽道:「阿耶,是我錯……我不捨得離家,鼓動弟、妹來我這裡吵鬧。
他們、他們都是很好的男兒女子,只我這個戶里長姊是個厭物……我怕,因為我從小就知寄養別人家裡辛苦。如果一定要送我走,能不能緩出兩年?阿、阿母她很不便,照顧不了這麼多的孩子……」
饒是獨孤信甚少受此兒女情長的牽絆,此時聽到長女柔弱淒楚又頗知事理的話,一時間也大生感慨。
他轉過身來,彎腰想要扶起女兒,這女兒只是深跪不起,他嘆息一聲將少女環擁身前:「我家娘子不是厭物,你耶雖不常見你,但知我妙音是家中的珍寶。你去太師處,太師也一定會視如己出……」
「我有自己的耶娘!」
小娘子聽到這話,身軀又是一顫,不待父親把話講完便忍不住說道。
「你耶總是你耶,你弟、妹也永是你的弟、妹。只是你近時不便居家,把你託付給我仁義恩兄、我才放心。過去這段時間,你就回家,我家同過往一樣生活。」
感受到女兒在自己懷中淒楚顫慄,獨孤信一時間也有些心軟,但也只能如此溫聲勸說。
那妙音見仍不能乞求父親回心轉意,小臉上的悲傷漸被堅毅取代,抬頭凝望著父親說道:「怎麼會一樣?我沒做錯什麼事,卻被阿耶逐走。我親娘去時,我哭得止不住,過後再想起,也懶得再流淚。
我弟、妹年齡都不如我,長久不見,怎還會想念?以前不常見面,阿耶知道家裡有我,就算去後再回,我在這家成了什麼?」
「妙音,無論幾時、無論哪處,你都是我家裡長娘子。你耶不是厭你,是要護你,他心裡也不捨得……」
崔氏入前用手抹去妙音眼角淚痕,這小娘子有時刁蠻不聽管教,有時又懂事的讓人心疼。
「我當然是這家長娘子,但這是道理,不是情義。阿耶你有算計,只是不肯問我願不願意。我是抗不過阿耶,一定得聽從,但卻要告訴阿耶,我並不願意!」
這小娘子從地上站了起來,低頭拍拍裙上塵土,又抬頭說道:「阿母你早去休息,今後我不再擾你。阿耶,我、我也回房睡了,是要明天走?我記得了,我不再鬧,我會去。」
說話間,她又欠身向兩位親長拜了拜,然後轉身對弟弟妹妹們揮了揮手:「收好自己的玩具,回去睡覺!」
獨孤信站在原地,望著女兒背影被房門擋住,心裡忽感悵然若失,看著兒女們都回房,他也示意侍女上前將崔氏攙扶離開,自己卻仍負手於此中庭徘徊,久久沒有離去。
黎明時分,有僕員入庭灑掃,卻見主公正坐靠廊前閉眼假寐,似是一整晚都守在這裡,或因晨露濃重,眼角還有幾道清晰可見的濕痕。
聽到僕人腳步聲,獨孤信也頓時醒來,回望一眼仍然門窗緊閉的居室,抬手虛壓、示意僕人們小聲一些,自己則緩步離開了這裡。
「小娘子今日離城入鄉,各種起居用物一定要準備妥當!若有什麼用缺不便,即刻補全!」
稍作洗漱整理,獨孤信來到前堂坐定,又恢復以往的雍容威嚴,敲案凝聲說道:「誰若怠慢我家長娘子,此門之內絕容不得!」
臨行之前雖然叮囑細密,但一直等到護送女兒的車馬隊伍離開宅邸,獨孤信都沒有出門去看。
一直等到家人來告,他才悵然若失的應聲,漫無目的的在邸中行走,竟來到女兒居室門前,眼見房中人影晃動,頓時皺眉行入,卻見崔氏正指揮幾名僕婦打掃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房間。
「那娘子行前還在關懷,你好好休息,讓她安心!」
獨孤信皺眉擺手,示意家奴將崔氏扶走,自己在房間中站了片刻,卻忽然自嘲一笑:「親人分別不止一次,竟被這小女子搞得心懷不安!破胡兄,小弟待你真是不薄,這樣知事知禮的子女,誰又捨得讓出?待你去後,我一定討回!」
塬上田野中,李泰策馬輕馳,偶見草叢裡野物躥動便引弓射去,雖不能百發百中,但大半個時辰下來,也射到了七八隻扒窩害苗的野兔。
「阿郎,獨孤開府家車馬隊伍已經自塬南行來。」
李雁頭自南面策馬行來並喊話道,李泰聞言後,屈指唇間打了一個呼哨,散在左近的部曲們便紛紛靠攏過來,隨他策馬往南面行去。
獨孤家隊伍今次帶隊的仍是李屯,彼此塬下接頭後,李屯便先笑語道:「行程不遠,何勞郎君入此親迎。」
「禮不可廢。」
李泰微笑應道,順便看了一眼獨孤家這一行隊伍規模,大大小小的牛車馬車便有十幾輛,隨從護衛的武士也有數百人,若不清楚的怕要以為是什麼公主王公出遊呢。
「那彩車上便是我家主公長娘子。」
李屯指了指車隊中一駕彩幔垂帷的華麗馬車對李泰說道,但也沒有要為引見的意思。
李泰向著那駕馬車遙作一揖,倒也不打算入前騷擾,勒轉馬首與李屯一起同行登塬。
「娘子,這西塬的風光比東塬要好呢!」
離家以來,獨孤妙音仍是悶悶不樂,與其同乘的貼身婢女則一路小心翼翼的想要讓她開心起來,馬車登塬之後,那婢女便一臉驚喜的指著車外風光說道。
獨孤妙音隨便掃了車外風光一眼,仍是提不起興致,只是悶聲道:「你個小雀兒再來擾我,我就把你趕下車追著跑!」
「奴、奴只是想讓娘子高興。」
那年齡只比娘子大了幾歲的小婢女聞言後,有些委屈的說道:「娘子你以前還吵鬧要出遊,這不正好?崔三娘子昨晚還教我說,女子總要告別父母、同良人作配成家,娘子現在不出、以後也是要出的!
那時還要擔心姑翁和不和藹、夫主可不可觀、夫家群眾好不好處,可現在全都不用擔心,娘子應該……」
「應該什麼?」
聽到小婢女話音突然停頓,獨孤妙音隨口問了一句,轉頭望去卻發現那婢女只是探頭望著車外前方,已經顧不上理她,好一會兒仍是如此,終於忍不住湊過去問道:「你在瞧什麼?聽不見我說話!」
「沒、沒什麼。」
那婢女聽到這話後才忙不迭縮身回來,但那視線飄忽卻仍仿佛被什麼東西牽引在外。
「我不信!」
獨孤妙音推開婢女,自己湊上前,視線巡察一番,卻沒發現什麼奇異風景。
被擠在一邊的小婢女有些忍不住了,在一邊提醒道:「娘子瞧人群前面,同李都督並行的那位郎君!那位郎君好神采、好英俊啊!」
獨孤妙音循此指點將視線投過去,恰見到策馬正行的少年側臉,額平鼻挺,臉線如削,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身後披袍被風揚起,露出挺拔的腰背線條。
她覺得這張側臉似乎有些熟悉,但也未暇深想,只將嘴角一撇,有些不屑道:「只是尋……噠」
那少年騎士似有所覺,回身向後方瞧了一眼,妙音小娘子這才見到他的全貌,已在唇齒間的字節陡地一滯,變成了一聲俏皮清脆的彈舌。
那婢女初時不解其意,剛從側方見到那少年騎士回頭,前胸卻被猛縮身回來的自家娘子後肘撞了一記,吃痛護胸,有些畏懼的縮在一邊,片刻後眸子一轉,捂著嘴巴彈舌起來。
「你住口!」
妙音聽到這聲音,俏美的臉頰上便有些羞熱,握起小拳頭在婢女面前晃了晃。
又過一會兒,她又忍不住探頭往車前方望去,口中喃喃道:「這背影有些熟悉,臉龐卻看不清楚。他是哪家的子弟,怎麼跟咱們同行?難道也是來拜望太師?」
「娘子你怎麼會熟悉!這樣英俊郎君,見過一眼怎麼會忘!奴是沒有見過,娘子又去哪裡見?」
那婢女聞言後便搖頭說道。
妙音小娘子正蹙眉回憶,聽到這話後則咬唇笑起來:「我也不會忘,那就是應該沒見過了。你想不想知他身世來歷?」
小婢女搖頭一嘆:「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奴只是娘子的小婢女……」
「瞧一瞧,能怎樣!我瞧一眼花朵、瞧一眼彩羽,是自己的樂趣。他若怕人瞧,索性待在自己家裡不要出門……等等,我剛才說了什麼?呃,是彩羽、彩羽!」
小娘子正喃喃自語,思緒卻忽然打通起來,頓時貝齒緊咬,低頭在車廂內摸索起來:「我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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