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縣的臨川王府外,若干鳳所率領的唐軍東路主力也已經抵達,正好入駐之前吳中鄉徒們所修建的營壘,倒是省得自己再重新建造營地。
「啟稟代公,陳國臨川王引部出逃後,此間仍有近七千徒眾遺留,當中大部分都已經被驅入王府之內。如今群徒仍然據此府邸意欲頑抗,未有出降之意。」
若干鳳在親兵們簇擁之下來到王府外,自有前鋒督將入前稟奏敵情。
雖然年紀不算太大,但若干鳳已經出鎮方面數年,自幼便受當今至尊撫養教育,除了遺傳自其父的高大威武的身材,還多了一份深沉縝密。
當聽到部將奏報此間徒眾仍要負隅頑抗而不肯出降時,若干鳳便皺了皺眉頭,但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親兵們護衛之下,繞著這座府邸觀察一番。
這府邸坐落在平野處的一座高崗上,有河流自西北向東南穿過,地勢上只能說是開闊宜居,但也談不上多麼險要可恃。
儘管如此,府邸中那些卒眾們仍在因地制宜的積極布置防事,他們將府邸中各種木石器物雜亂的堆放在府門外設置障礙,圍牆牆頭上架起了簡易的箭樓哨崗,還有一些阻止攀爬的荊棘等物,防事營建起來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但落在真正攻防作戰豐富的將士們眼中,只會覺得寒酸且可笑。
這些防事看起來眼花繚亂,可是真正實際戰鬥起來的時候,能夠發揮出的作用卻微乎其微。而這也體現出聚集在裡面的那些吳中徒卒們處境已經是窮困至極,拼盡一切辦法想要進行自救,真可謂是削木為矛、披氈為甲。
同時這也顯示出這些人的鬥志的確頑強,哪怕境況已經這樣窮困,但卻仍然不肯放棄抵抗選擇投降,想是已經打定主意要死戰到底了。甚至於當若干鳳巡視到距離王府圍牆較近的距離時,牆頭上還有卒員手持弓弩向外射擊。
「這些吳兒當真兇頑難馴,拒從王化!」
儘管那些流矢也難以傷害到自己,但若干鳳見到這一幕之後,還是不免臉色一沉,口中忿忿說道。
之前他鎮守淮南壽陽,在與南陳朝廷做出交換之後而移鎮廣陵,不久後便又接受了京口徐度的主動投誠而過江南來。
所以在若干鳳心目中只覺得這些南陳時流也多有審時度勢之輩,諸如臨川王陳蒨那樣的已經是難得的凶頑之徒。之前在發起進攻的前夕,唐軍又開設布市與吳中民眾進行買賣交流,可謂是普惠鄉里。
可是如今這王府中的吳中鄉徒們卻仍如此頑固,甚至都讓人難以理喻,搞不懂就連陳蒨之流在唐軍軍勢的威嚇之下都棄地而走,這些鄉徒們何以還擁有如此頑強的鬥志?他們想必應知頑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條,難道他們就真不怕死?
待到巡查一周、返回營地之後,若干鳳當即便開始準備布置進攻的任務,準備一鼓作氣的攻下這一處據點,繼而完成對整個吳興的征服。
「末將願率部進攻此間,日落之前必破此莊!」
若干鳳此番南來所率人馬多以國中少壯為主,本就好強渴功,再加上大家也都看出此間鄉眾只是負隅頑抗,就連基本的甲械武裝和陣伍組織都不具備,即便再怎麼戰意堅決,戰鬥的難度也不會太高,數千殺傷俘獲之功唾手可得,自然人人爭先。
因為群徒請戰太過踴躍,若干鳳一時間倒還沒想好該派何人出戰,正當他還在低頭沉吟的時候,同樣隨軍出征至此的高熲卻起身說道:「啟稟代公,末將以為此處莊園暫未可攻。」
在眾人一片爭相請戰聲中,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唱反調的聲音自是有些刺耳,一時間眾人注意力都被高熲吸引過去,就連若干鳳也望著他說道:「何出此言?」
「此間情勢業已困極,內中徒卒卻仍繁忙備戰,可見意堅,若加強攻,必然死傷慘重」
高熲這裡話還沒有講完,旁邊一名小將便忍不住笑起來,指著高熲不客氣的說道:「高熲當真膽怯,觀亂民於前而不敢與戰,此眾徒卒甲杖不整、防事不修,破之易甚,縱盡屠之,也非難事!」
面對這嘲笑聲,高熲也只是微微皺眉,旋即便又正色說道:「我之所言死傷慘重,正是此中守卒。或謂此諸徒眾頑固不化、死不足惜,然則樂生厭死、人之天性,此群徒本吳鄉冥頑、未睹天恩,先為南國權貴所惑、聚抗王師、號為道義,頃刻為人棄若敝履,所仗道義蕩然無存,正是匹夫奪志、尤甚於死,故而執迷不悟、盤桓不去。」
這番話倒解釋了王府中那些人何以到了這一步仍然選擇頑抗,說到底無非是心中的信念坍塌、加之強敵驟然臨境,心情已經難以消化這巨大的變故,只是麻木的遵循著原本的設想去行事。
「其類懼不懼死,與我何干?既然他們如今還要選擇頑抗王師,便是自尋死路,正當殺之,以儆效尤!」
旁邊又有將領開口說道,對於那些頑抗之徒是何心理,他們並不感興趣,只有攻奪下這裡的戰功是他們所感興趣的。故而此言一出,在場不乏將領紛紛點頭稱是,並覺得高熲這傢伙有點擾興了。
不過若干鳳在聽到這裡的時候,卻流露出些許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抬手指了指高熲,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陳蒨畏戰遁逃,心腹親眷一併引走,唯棄此群徒於境內,可知此諸徒卒在其心內全無價值。今我縱然盡數殺之,亦無損其勢力,於我雄師勁旅亦不可稱為大功,反而使王師凶暴之名傳遍四野,破此一地於眼前,卻立千柵於吳中,實非良計!」
高熲見引起了主將的思考,便又繼續說道:「殺此群徒,無益於我、無損於敵,可若能化為己用,使其感恩歸義,則善莫大哉。日前至尊傳告諸軍,著令春前需克定三吳,一者固然在於春汛水漲、難免滯誤師旅進退,二者也在於順應天時,勿淫於戰而損於耕。
平復江東,自需殺敵以勇猛、恤民以仁義,今我王師壯行至此,若以民為敵,則敵遍於野、雞犬不寧。賊今自為愚計,棄民而走、無恤於眾,則更復與誰謀事?此自損其本、自怠其業,自絕於眾,誰能活之?」
聽完高熲這一番話,若干鳳也頗以為然,於是便暫且不再準備進攻事宜,而是安排人員進行一番勸降。誠如高熲所言,這些人誠然冥頑不靈、死不足惜,可就算將他們都殺光,對於敵我勢力對比也沒有太大的正面意義,反而會讓其他地區的鄉曲勢力震驚於唐軍的凶暴,頑抗之情大增。
到了上午時分,跟隨宇文忻一起南去追擊的楊素奉命押送在武康縣所抓捕的沈恪一行人抵達長城縣中,當見到大軍對那臨川王府圍而不攻、並且還作喊話勸降時,楊素便好奇問道:「我觀此中敵情雜亂,破之不難,代公何不遣軍直擊、速戰速決?」
有將領正鬱悶於主將採納高熲的建議,不讓他們發起進攻,於是便不無抱怨的將高熲之前的言語講述一番。
楊素在聽完之後,自己也皺眉思索起來,過了一會兒便笑語道:「高熲此言雖成道理,但亦有所論未及之處,我當為白之於代公!」
在將俘虜交接完畢後,楊素便借著入稟事宜之際,又對主將若干鳳進言道:「自古以來,威邊撫遠自需恩威並至。此眾吳兒久處化外、敵我之心執念深植,故而稍具氣力便兇悍不伏,今為棄眾、處境困極,或可憑此招撫,然則賊性暗藏於內,誰能輕易察之?
尤其此類頑固之徒,哪怕說之正理、聞則邪聲,一味恩縱,反而驕其賊性、壯其賊膽,是故恩撫之餘,仍需佐以威術。末將奉宇文使君命押引賊官沈恪至此,勒之並往說降,約以三鼓為號,出降之徒一併釋之,鼓定之後仍滯留不出者,自應撲殺於內、傳首鄉野,告於諸鄉,恩威二器、由人自揀!」
若干鳳也正因為勸降效果不佳而心生不悅,這些吳中鄉徒消息閉塞而又心思頑固,只覺得出降難免還會遭受加害,仿佛據守王府中就能有一個好結果。
不過他上午才剛剛接受了高熲的建議,總不好直接朝令夕改,原本還打算最多拖到第二天,如果勸降效果不佳便直接發起進攻,此時楊素進計倒是正中下懷。
正在這時候,親兵又來奏報高熲在外求見,若干鳳便將其召入帳內。
高熲快步入帳後便連忙叉手說道:「末將有聞南面師旅逮獲之前出逃之吳興郡官,故來進言代公」
他快速的講述一番自己的思計,也是對早間進計的補充,內容上與楊素方才所言差別不大。
若干鳳聽完後便笑著指了指立在帳內一旁的楊素,又對高熲說道:「你來進言稍遲,此間已有智者補闕前計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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