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蒨本意就是在刁難侯安都,自然不可能輕易聽其勸說,仍是固執己見的表示要往別處徵召義師,從而反攻吳中。
侯安都自然不願讓陳蒨離開會稽,尤其是往更後方而去。
如今會稽乃是與唐軍交戰的最前線,他也需要陳蒨來統合境內民心人情,一旦陳蒨去往其他方向,那侯安都所部人馬就被頂在了最前方,陳蒨幾時殺回、又願不願意殺回來,可都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大王若當真急欲反攻,亦不需轉赴他處調集人馬,會稽此方兵員足使。轉去他方既有舟車之勞,況諸方豪強戀巢畏敵,恐怕也未必會聽奉徵調。」
他這裡苦勸多時,都不見陳蒨回心轉意,索性便退而求其次的表示可以派遣會稽兵眾以幫助陳蒨進行反攻的計劃。
這正是陳蒨想要的結果,但他還是一臉猶豫為難的表示侯安都守住錢塘防線已經是勞苦功高,恐怕沒有餘力再去承擔更進一步的作戰任務。
侯安都自是被其撩撥得滿腹焦躁,但為了能夠穩住陳蒨,只能一再表態此間兵力足夠承擔這一任務,連連拍著胸口保證一定不負此計!
眼見侯安都已經完全被繞了進來,陳蒨這才將自己的真實意圖給講了出來:「反攻吳中,事需慎重,一定要務求一擊必中,以免情勢再生反覆,若為唐軍逼退,非但謀事不成,反而還會暴露吳中孤忠之士。故而執行此事者,必須是首屈一指的勇猛驍將。
蕭摩訶之前與敵力戰,將唐軍卻於城外、難能寸進,當真勇猛至極。不如今便遣之潛入吳中,聯絡鄉士,且將諸鄉士家眷接應南來,使諸忠義之士再無後顧之憂,可以臨敵死戰!」
侯安都這會兒滿心都是要穩住陳蒨、讓其安居於此的想法,聞言後倒也不疑有他,再聽到只是潛入吳中接應一部分人員南來,而並不是直接與唐軍發起戰鬥,那自然風險更小,於是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同時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今吳中已經盡為唐軍所擁,其眾多配戰馬、機動靈活,耳目散布鄉里,若欲潛入敵後有所動作,亦需配以精騎。只不過會稽並無足夠良馬,此事還請大王體諒」
陳蒨聽到侯安都還在打他麾下那些戰馬的主意,倒也並不感到意外,他此番作此提議,固然是希望能夠將錢塘防務抓到自己手裡來,但同樣也是希望蕭摩訶能夠成功將鄉士家眷接應南來,如此既能回應那些鄉士們,讓他們保持抵抗唐軍的決心,同時也防備他們再有什麼反覆行徑,真正反攻之時能夠奮力殺敵。
所以侯安都所提出的這個條件也是正常所需要的,陳蒨既欲成事,自然也不會吝嗇的不肯借使馬匹,於是當即便表示可以分給侯安都五百匹駿馬,以供其部眾使用。
錢塘城中的蕭摩訶接到這一命令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明明他的任務是鎮守此城,而且還做得很不錯,怎麼又突然讓他外出去接應吳中鄉士家眷?
儘管隨著這命令一併到來的還有侯安都額外的叮囑,那就是告訴他不必以此任務為意,北去查探一下唐軍對吳中的控制情況如何、觀其後路是否安穩,至於臨川王所交給的任務,如果事情進展比較順利的話,那也可以順手完成,如果有什麼波折那就儘快返回,務必要保證自身的安全。
儘管侯安都還是給了蕭摩訶極大的行事自由,但是在雙方正交戰激烈的時候突然將守城大將作為斥候隊長派遣出去,怎麼都有點說不過去。
儘管侯安都還安排了同樣頗為驍勇的部將裴子烈接替蕭摩訶,但裴子烈終究不比蕭摩訶更熟悉此間情況,一旦在此期間發生什麼激烈戰事,裴子烈也未必就能勝任防務。
但侯安都御下甚嚴,他欣賞蕭摩訶是一方面,如果蕭摩訶敢於抗命不遵,同樣也免不了要遭受重罰。故而蕭摩訶儘管心中有些不悅,但還是只能奉命將城防事務與裴子烈交割一番,而後便率領數百精卒悄悄的離城而出,先乘船往錢塘江上游去,抵達富春之後再登岸乘馬,繞過正面的戰場之後取道前往武康而去。
正當蕭摩訶率部往敵後潛入的時候,卻不知他們一行的目的地之一、武康縣沈眾的莊園已經被留守吳興的唐軍給盯上了。
武康下溪莊中,沈眾神情嚴肅的坐在堂中,其族中子弟們分立兩側,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則被捆縛雙臂、神情惶恐的跪在堂下。
「而今鄉土為群虜所侵,我已經一再告誡你等一定要小心謹慎,閉門在家,切勿在外滋惹禍端。但卻仍有孽徒不聽良言,招惹是非,為免禍及全家,誰人惹禍誰人自己承擔!」
沈眾拍著桌案,一臉憤怒的冷哼道。
就在不久之前,他家陳麻爛葛在義興布市上換成了錢,他還在誇讚唐軍不愧仁義之師,可是如今眼見到唐軍在吳興境內諸多惡行之後,便再也不稱頌仁義了,而是直接稱以群虜。
堂內一眾沈氏子弟聞此斥責之聲後,紛紛低下頭去,而那跪在堂中被牢牢捆住的年輕人卻以頭搶地,口中高呼道:「冤枉、冤枉啊,伯父!我真的沒有主動惹禍,是、是那鄉徒周某他家人偷割我家坡上青苗,家人不忿上門問究,失手打傷了那周某老父」
吳興雖然土地肥沃,但也並非處處都是良田,有的坡地澆灌不便,便仍需要種植一些保墒的作物以便於春後直接進行耕作。年輕人家中情況便是如此,但卻被鄉人割取保墒的青苗,的確是讓人有點惱火。
「還有臉說自己冤枉?那周氏縱然害了你半畝青苗,值得你上門打殺人家老父?更不要說將之妻兒霸入自家!就算做出了這些惡行,若無旁人問究,那是你自己運氣。卻偏偏那周氏兒郎投虜立功,而今歸鄉問責,你自作的惡需自己來承受,不應讓族人一起擔此風險!」
沈眾又一臉忿恨的說道,深深厭惡眼前這個貪婪兇殘的族中子弟,在將年輕人訓斥一通後,便又吩咐道:「將此子送往虜營,並將那周氏妻兒一併送還,再陪送幾百錢做賠償。」
「伯父饒命、饒命啊」
年輕人聽到沈眾要將他送往唐軍軍營,心中更加驚慌,連連哀嚎乞饒,但卻被嫌其吵鬧的族人們直接將嘴巴給堵上,而後給拖了出去。
「此子運歹,招惹強人,你等也要以此為戒,切勿輕易惹禍!」
沈眾又將族中子弟們教訓一通,然後才擺手示意他們散開,旋即又召來家奴吩咐道:「客卿今往虜營受罰,生死難卜,他家中唯一新婦在戶,恐怕不能看顧家業,速往其家收揀財物存於戶內,待他有命返回再歸還給他。」
一名家奴聞言後便低頭應是,然後便匆匆行出。沈眾又將另一名心腹喚至眼前來,小聲叮囑道:「臨川王那裡若有什麼回信,一定要第一時間告來。此事關乎一家人生死禍福,一定要避開閒人耳目,切勿泄露於外!」
他憂恐唐軍在境內作威作福,故而私下裡投書聯絡陳蒨,希望其能儘快殺回來。這一事情唯有他和家中幾名心腹知曉,其餘族人們則都還不知此事。
但他所謂的保密也不過只是自以為是罷了,與之相關的端倪卻早已經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當沈眾的族子沈客卿被送進唐軍軍營的時候,因恐遭受到懲罰虐待,便連忙呼喊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我有大事要稟奏將軍,我伯父沈眾意欲謀反、擾害王師」
沈眾在吳興境內自是屈指可數的世族名流,但是由於其人並沒有前往追從陳蒨,故而唐軍也沒有對其進行下手,只是保持著比較密切的關注。當其侄子竟然舉報其人圖謀不軌,自然便有人將這一情況快速稟告給了主將若干鳳。
若干鳳得訊之後便也連忙提審沈客卿,喝問道:「你怎知沈眾意欲謀反?他準備幾時謀逆、具體陰謀如何,速速道來?」
「小民、小民其實不知,只不過,我伯父生性吝嗇,家中千口進食都要親自升斗量米,但他近日家中圈廄牛馬全都晝夜飽飼,以壯畜力,所以我猜測他必有潛圖!代公只需派遣甲兵暗訪盯梢,他的賊蹤不久之後必然顯現!」
年輕人沈客卿連忙又垂首說道。
若干鳳聽到這話後自是有些哭笑不得,他還以為這年輕人已經掌握了多麼確鑿的證據,卻不想只是這樣一樁小細節,但也不得不說,這細節也的確是讓人有些懷疑。
而且他也知道近日有吳中豪強暗中聯絡錢塘江南的陳蒨,只不過一直還沒掌握到具體的人事和確鑿的證據,既然這沈客卿為了活命又提供了一條比較可疑的線索,那也不妨一併監視起來。
如果沈眾真的有此罪跡,那便也直接一併收拾了,正好其家莊園占地廣闊且位置頗佳,來日軍府若能創建於此,自然也能得到快速的發展。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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