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992 碧玉之年

    秦川雄帝宅,函谷壯皇居。綺殿千尋起,離宮百雉余。

    這一首唐太宗李世民所作《帝京篇》,盛言帝京長安之雄壯華麗,單以詩辭技巧而言或許稱不上有多高妙,但卻是帝王之聲、氣韻不俗,故而被列為《全唐詩》開篇首作。

    今日學館宴會多是南朝人士,南人尚詩辭文章,無論是作為南朝使者的徐陵,還是之前便歸於西魏的王褒、庾信,無不是詩文大手筆,多有文辭名篇傳世。

    相較而言,西魏就沒有太強的文化自信了,就算是近年來許多關東人士來到關中,諸如崔瞻、盧思道等固然也算得上是一時之選,但與成名已久的徐庾之流相比,還是不免有些遜色。

    不過這對李泰而言倒不是什麼難題,他也不是吹牛,單憑他一個人就足以打穿整個南朝。世人皆以為他武功蓋世,但卻不知詩詞文賦才是他真正的看家本領。

    倒也不是他有意謙虛,實在是跟西魏這一窩乏甚藝術細胞的強兵悍將們待在一起,就沒有他能顯擺的機會。《唐詩三百首》也能叭叭背上一串,結果一聽兩瞪眼,根本就不知妙在何處,也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之前在沔北穰城的時候,李泰也不乏與江陵人士交際往來的唱和之作,偶爾戲作的詩辭已經讓當時一眾江陵人士驚嘆不已。江陵之戰前後許多南朝人士依附於他,除了他本身勢力強盛之外,也在於這一份文化上的認同感,讓這些南朝人士在感情上對他並不怎麼牴觸。

    想要與人快速建立起認同感,除了鄉籍出身之外,最有效的莫過於在對方熟悉的領域之中找到共同話題。諸如後世的乾隆皇帝,一生詩作無數,更是號稱文物界大藤壺,這固然是因其本身興趣使然,同樣也不乏為了表現自己對漢人傳統文化的痴迷與擅長。

    今日南朝士人齊聚學館,在李泰到來之前已經不乏唱和之作,而李泰到來之後也沒有讓氛圍冷卻下來,當即口吟一首《帝京篇》,頓時便技壓全場,獲得了在場群眾一致的交口稱讚。

    其實李世民這一篇《帝京篇》也不算是什麼頂級詩作,起碼在李泰看來也就是中規中矩,他隨口就能再抄出一篇藝術成就更高的來。諸如「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不過這也沒什麼必要,而且駱賓王這首《帝京篇》還有「黃雀徒巢桂」一句譏諷王莽篡漢,也有點不符合他的人設。

    不過在場這些南朝群眾即便不知「空梁落燕泥」的典故,也知道在這樣的場合應該拍領導馬匹。更何況藝術的發展那也是隨著時代在進步,哪怕是在場徐庾等南朝頂尖文人,一時間也都難以作出能夠勝出這一篇詩作的作品來。

    今時的長安天子固然不是什麼雄帝壯皇,長安也遠沒有綺殿千尋的華麗,但詩辭作品總是有藝術誇張的成分。李泰此詩唱罷,很快又有其他才思敏捷的人試為唱和之作,水平自是參差有別,宴會的氣氛則逐漸變得熱鬧起來。

    此時已經到了四月初夏時分,學館中有清泉流瀑、楊柳青蔥。儘管早已經過了三月上巳日,李泰還是讓人布置了一個曲水流觴的場景,將氛圍感拉滿,使這些與會人士大生賓至如歸之感。

    宴會中李泰固然是絕對的主角,不過對於一些特殊的人物、他也給予不小的關注,這當中便包括陳霸先的子侄。

    李泰並沒有見過陳霸先,對於其人儀容氣質多從旁人口中描述所知,此時見到其子陳昌和侄子陳頊俱是儀表堂堂,由此倒是也可以對陳霸先具體相貌略作想像。

    「陳郎入京以來,起居生活是否得宜?」

    之前雙方並不通使,處於一種敵對的態度,李泰對這堂兄弟倆自可忽略不問,但是自此以後雙方便要展開各種合作,當然也要給予必要的關照,於是李泰便笑著向陳昌發問道。

    陳昌聞言後連忙站起身來,向著李泰垂首作答道:「初入長安時確有不適,南人北行、水土不服,但居住一段時間後也漸有適應。尤其唐公入朝以來,對諸寄居群眾多有關照,飲食起居並有改善,由衷感激唐公關照。唯是思鄉思親之情日久愈熾,每每流涕濕枕。」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狐死首丘,鳥倦歸巢,慈烏反哺,羔羊跪乳,概是物通人性,常情如此。」

    聽到陳昌這麼說,李泰便又笑著答道,旋即便又臉色一沉,正色說道:「然則人之所以異於禽獸,在於克己立志,在於發奮自強,不為物情所滯,不受逆境所拘。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先賢聖哲事跡可歌,余輩縱然難摹,踵跡而行得於皮毛亦大益此身!

    汝父陳司徒今猶據守江表,未因敵強自棄,仍是奮力以爭,兒輩亦應銜此志向,雖天各一方,仍立志自強,這才真正勝於徒然流涕。來日重逢,可以豪言無負光陰!」


    他自然有資格講這樣一番話,亂世之中至親離散者不知凡幾,而如他這般與親長離散後能創出如此事跡者卻寥寥無幾。

    陳昌在長安多時,對唐公事跡也多有耳聞,心內的確是頗為佩服,聞聽此言也是頗受鼓舞,便又作揖說道:「唐公良教,某必銘記於懷,於此用心立志求學,以求來年跪拜父前能有才志可表。」

    或許是因家教尚可且流落異鄉的緣故,陳昌倒是沒有一般年輕人的輕躁與權門子弟的驕狂,應答對話也頗為得體,讓李泰對其印象還算不錯。

    當得知陳昌只在京兆府安排的住處自學經義,李泰當即便又指著入朝將要擔任國子學祭酒的周弘正說道:「此徒既有求學之心,便且託付周侯悉心教導,勿使其父怨我荒棄其子!」

    周弘正聞言後連忙點頭應是,旋即便又望著陳昌詢問了幾道經義問題,聽其作答之後對其學識水平也有了一個了解,也沒有多說什麼便又坐回了席中。

    他們這些在江陵之戰後來到西魏的人,對於陳霸先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甚至心內還隱隱有些牴觸和仇視陳霸先為了權勢而襲殺王僧辯的行為,使得南梁這僅剩的餘燼變得更加黯淡無光。

    李泰因知南朝後續的局勢發展,所以對於陳昌也作一個外邦皇子看待,與之類似的還有之前出擊突厥後帶回長安的突厥南面小可汗攝圖,接下來李泰也打算將之安排到國子監中,接受西魏的教育。

    他當然不指望通過對這些勢力二代子弟的教育便能夠輕鬆瓦解其勢力,但有了這樣一層淵源之後,來日再進行相關的操作也能有更大的人事空間。

    至於歷史上真正的南陳皇帝陳頊,李泰也略與交談。如今的陳頊自是瞧不出有什麼帝王氣象,應對倒也從容得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泰總覺得這小子望向自己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不過他對此倒也並未在意,出於對陳霸先的尊重,對此二人俱加朝服侯並授五品將軍號,並且賞賜給一批財貨,讓他們能夠在長安安家自立。畢竟如今雙方恢復了往來與合作,再將人給軟禁拘押著那就不合適了。

    待到華燈初上、酒過三巡,李泰便起身暫退,返回內府之中,自有府員繼續維持氣氛。但眾賓客們見唐公都已經離開,便也都陸續起身告辭。

    徐陵等幾員南朝使者打算將陳昌兩人送回他們在長安的住處,但陳頊想了想之後還是擺手表示自己要留下來繼續宴飲。對此陳昌也並不意外,這個堂兄本來就喜好聲色、夜夜笙歌,他因急著向徐陵打聽父親的交代,於是便先離開,只約定明早再安排人來接陳頊。

    且不說前堂宴會事宜,李泰返回內府之後,內府也有家宴正在進行,參宴的主要是內府一眾人員。姚娘子也身穿一身吉服,先向主母進奉飲食,而後便接受家中眾人的恭喜道賀,場面自是不比娶妻時那麼風光盛大,但也自有幾分溫馨。

    待仆員通報唐公已經歸府,妙音神情略一沉凝,但很快便又展露笑容,拉起姚娘子手腕說道:「此夜乃是娘子良辰,夫主起居便且付你,去罷。」

    姚娘子聞言後神情也是頗顯羞澀,但還是站起身來,向著妙音作拜道:「多謝主母包容接納,妾自此日後一定盡心敬奉主上、主母,益我家風。」

    李泰歸府之後,便被引入布置一新的居室當中,看著室內喜慶的擺設,也不免感覺有些燥熱,著員取來溫涼的酪飲,方啜兩口,姚娘子已從門外款款行入,入堂後便盈盈下拜道:「妾奉主母命,此夜入侍主上,主上若無別令囑咐,妾便入鋪帷幄。」

    「去、去罷!」

    李泰雖然不是第一次入洞房,但這種事也是常有常新,看著這體態曼妙的娘子行入臥室之中,只覺得嗓子裡更加乾咳,一直喝了兩杯酪漿,這才起身入室。

    姚娘子名婉兒,這會兒早已經將床榻鋪整完畢,自己的衣裙也都平疊放在了榻旁衣架上,只著薄透的紗衣跪坐在素絹衾榻上,體態柔美,峰巒內秀。

    待見李泰撩起帷帳登入榻中,這娘子不免緊張的嬌軀輕顫,但還是強自穩住心神,揚起那艷若桃花的俏臉,口中輕聲呢喃道:「妾雖當碧玉之年,未歷人事,或有意趣淺拙,惟乞主上憐惜……」

    說話間,這娘子傾身入前,素手扣在了李泰的衣帶上,而李泰也自覺溫香滿懷,不旋踵衣袍已經離體而去,旋即便有暖玉貼身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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