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中飄下了雪花兒,風卻小了許多,李世民踩著積雪漫步在軍營當中。︾樂︾文︾小︾說|
此時唐軍已經全部進入營寨當中駐紮,營房倒還足夠,這裡並不是只為駐紮一營軍兵所修建的營寨,所以戰馬和人一起都塞了進去,將一座座營房塞的滿滿的。
此時營房裡的味道那也就不用提了……
敵軍的屍體都被棄於營外,他們倒也想挖個坑將這些值得尊敬的敵人掩埋一下,可這樣的寒冷的天氣,根本無法實現。
李世民就更不會去在意這些了,昨晚一場激戰,慕容羅睺的部下傷亡了一百餘人,戰死了六七十個,其餘輕重傷不一。
這樣的傷亡很難讓人高興的起來,要知道當日衝擊薛仁杲大軍的時候,玄甲軍也不過才傷亡了五百餘人,相比之下,昨晚一戰的傷亡就有點可怕了。
當然,這不光是敵軍強悍的緣故,玄甲軍戰力不足等等,夜戰……對於騎軍來說,不能在第一時間擊潰敵軍,那麼也就意味著傷亡的增加。
這些李世民自然知曉,可他此時也不得不承認,這次所面對敵人和薛仁杲之流並不一樣。
如今天下軍旅當中,能稱之為正軍的在李世民看來並沒有幾支。
所謂正軍,其實就是和官軍等同,士卒經過挑選,操訓,有著嚴明的軍紀和經歷過戰陣磨礪的將領,再加上完備的後勤輜重體系,如此種種,盡皆具備的才算是進入了正軍的門檻兒。
之後若再經歷過殘酷的戰陣廝殺,倖存下來的軍旅才是正軍中的精銳。
像西北薛仁杲部,以及西涼李軌麾下的軍旅,在李世民眼中其實都稱不上正軍,因為當年西北亂軍蜂起,徹底摧毀了大隋的軍事體系。
如今無論是李軌,還是梁師都,率領的那些兵馬,別看封了不少的官職,也勉強算是有著軍紀約束,可他們卻還都在亂軍之列,所以以官軍對亂軍勝之不難。
如王世充,竇建德,蕭銑等輩,也無外如是,時間延伸的越長,和唐軍拉開的距離也將越大。
因為軍事力量這個東西,絕對不是拉上一些壯丁,靠著人多勢眾就能補足其眾多的缺點的。
治軍其實和治國一樣,只能靠日積月累來慢慢沉澱,沒人能使一些放下鋤頭的農夫一步登天,成為戰無不勝的精銳之師。
所以,昨晚一戰之後,除了讓人探查東邊是否察覺了這邊的動靜之外,第一時間驗看了敵軍的兵甲,接著便詢問了戰事的詳情。
於是,毫不出人意料的,他得出了一個很明確的結論。
敵軍完全是正軍的模樣,強壯而又年輕的士卒,完備的兵甲,充足的糧草,飽滿的士氣,強悍的戰力,一切的一切都表明,這是一支精銳,猶勝於唐軍軍伍的精銳。
駐守龍門渡口的守軍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李世民一邊走著,一邊出神的想著,最後自己也笑了,他自嘲的心想,李世民和李世民,這些年經歷戰陣無數的你,竟然也有畏敵之時嗎?
李定安起兵才幾年,他麾下的軍旅若都是這個模樣……怎麼會?他又不是神仙……
最應該忌憚的還應該是他麾下的騎兵啊,據說是引突厥人南下了,那麼他又是用什麼來討好了突厥可汗呢?
還是說那位表姑真的對他們李氏痛恨至極,傾力相助於李定安?
李世民的思維明顯發散了開來,腳步也停在了一座燒的只剩下了灰燼的營房面前,這裡還殘留著很多的暗紅。
良久,李世民才吩咐左右道:「去請慕容將軍,翟將軍到這裡來見我。」
兩人很快就出現在了李世民面前,躬身向李世民見禮。
慕容羅睺就不用說了,聽他的姓氏就知道是鮮卑遺脈,而在人們越來越傾向於恢復漢姓,並以漢姓為尊的年頭兒,還能固執的用著慕容姓氏的人,必定也都有著鮮卑貴族最純正的血脈。
而翟長孫嘛,他是薛仁杲降將,薛仁杲身死之後,他率部獻了秦州。
李世民的度量明顯比李破大的多,直接重用其人,讓翟長孫領了一部玄甲軍衛護於自己身旁。
這讓翟長孫非常感激,可忠誠這東西只有在逆境當中才能體現的出來,沒到關鍵時刻,誰也說不好。
「軍卒士氣如何?可還耐得住這鬼天氣?」
慕容羅睺錘了錘胸膛,「殿下放心,和西北比起來,這點冷算什麼?二郎們盡能受得,士氣……」
他那粗豪的笑聲響起,這也是個大嗓門兒來的,「有殿下在,還用擔心什麼士氣?」
翟長孫本來還想說兩句,聽了這話立即閉住了嘴巴,慕容羅睺縱橫西北,讓人聞風喪膽,他一個新降之人,斷不會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去觸此人的霉頭。
可他不想說話卻也不成,李世民扭頭就看了過來。
翟長孫不但怠慢,只能錘著胸膛道:「慕容將軍所言極是,玄甲軍乃殿下親軍侍從,披堅執銳,衝鋒陷陣,從無軍心士氣之憂……」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李世民幽幽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顯然是不太滿意他的說辭。
於是,翟長孫話鋒一轉道:「可殿下……如今天氣只會越來越冷,兵卒們受得住,可戰馬未必就……咱們草料帶的也少,末將以為,不可久戰……」
李世民輕笑了一聲,終於挪開了目光,背著手便往回走,一邊則跟兩人說著,「此來,孤只意在龍門……你們以為如何?」
這有點考較的味道,呆在李世民麾下已久的慕容羅睺很不友好的瞥了翟長孫一眼,隨即笑道:「殿下旌旗所指,末將就帶人殺去哪裡……哈哈,薛仁杲不是咱們的對手,李破這賊子又能如何?」
這次翟長孫是真不想說話了,在西北凶名卓著的慕容羅睺要真的這麼魯直,被打的稀里嘩啦的西北豪傑們也就都不用活了。
這次李世民倒沒難為他,只是笑著錘了一下慕容羅睺那強壯的肩膀,「莫要作怪,薛仁杲一土賊而已,勝之不武,李定安可不一樣,當年本王和他還見過一面……此人不好說的很呢。」
「瞧瞧昨晚一戰,可莫要起了輕敵之心才好,好了,正如翟將軍所言,此戰當速戰速決,這天氣啊,馬受不了,人也一樣……今晚咱們就進兵龍門,再來看看晉北邊軍的能為……」
說到這裡,李世民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又跟兩人吩咐了兩句,便帶人回去了自己的營房。
慕容羅睺和翟長孫兩人諾諾而去。
實際上,兩個人都在猜測著殿下的目的所在。
慕容羅睺比較篤定,此次過河而來,一個可能是要奪得龍門灘頭重地,為明年大軍東進做準備,或者呢,也能試探一下敵人的虛實,無非就是這兩樣。
其實他方才說的一點都沒錯,有殿下在,就不用他想那麼多了,只需要依令行事便可,作戰得力,必然會受到殿下重賞,若有失利,只要你盡力了,秦王殿下也絕對不會怪你。
所以說,為秦王作戰,在慕容羅睺看來是非常舒服的一件事情。
而翟長孫想的就比他多很多了,沒辦法,降人就是難做嘛。
領軍廝殺翟長孫不怕什麼,別看他是薛仁杲的內史令,標準的文官職銜,可在西北軍中,誰不知道翟長孫驍勇善戰,是正經的騎兵驍將。
所以,現在翟長孫想的是這一戰秦王殿下到底想要什麼樣一個結果呢?
奪下龍門渡口,再進龍門城,難道還想憑著這三千玄甲軍衝進絳郡,生擒了那個李定安不成?
沒有大軍跟進,又是在如此寒冬之中進兵突襲,恐怕……應該也就是止步於龍門城了,難道說殿下心意也未曾定下?
…………………………
不管有著怎樣的猜測,反正大軍在龍門渡口呆了一天,雪越下越大,卻讓李世民頗為欣喜,這場突襲的開端不盡完美,可老天爺還算幫忙,雪終於是下起來了。
生活在北地的人們都清楚,雪天總會比平常的冬日要暖和幾分,而且對於處於戰爭中的人們來說,大雪是最好的掩藏行跡的天氣。
龍門渡口在這樣的天氣當中屬於防範,那麼龍門城也就不會有什麼意外。
雪一直下到傍晚也未停下,觸目所及的地方,都鋪上了厚厚的雪毯,好處是不少,可對於行軍中的士卒們來說,就不會有人想到什麼好處了。
士卒們牽著戰馬,從營寨中跌跌撞撞的向東方行進,雪水很快就浸濕了他們的戰靴以及他們的褲腿,那種滋味兒很難用言語來確切的描述。
自西北風沙中歸來的唐軍士卒,強悍之處不用細述,可他們行進在晉地的風雪當中的時候,也只能叫苦連連。
夜漸漸深了,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月亮悄悄露出了身姿,北風則隨之而起,這個時候被凍的面青唇白的唐軍也終於看到前方那聳立在風雪當中的龍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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